東四十胡同的角落中,有一所小院。


    院子不大,門口種著一棵棗樹,已是深秋,過了結棗的時節,樹葉將落未落,有些枯黃。範小刀、趙行來到小院時,李八娘身穿粗布麻衣,正在門口打掃地上的落葉,看到二人,連將二人迎到了院中。


    當初,李八娘以孫夢舞的秘密,換取了自由。以範、趙二人欽差身份,從順天府撈個人,隻是順手的事,更何況,現在的她,沒人關心她的生死,出來之後,李八娘並沒有離開京城,而是在之前購買的小院子中住了下來。


    在孫夢舞案中,她成了百花樓的棄子。如今隻是小院中的半老徐娘。


    這麽多年來經營百花樓,必然知道樓子中的一些齷齪事,範小刀、趙行救她出來,也是對她有恩,所以這次下決心對付百花樓,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她。


    當說明來意,李八娘並不是很情願。


    “我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當年也攢夠了銀錢,如今隻想平平安安的度過餘生。”李八娘道,“並非我不想幫你們,而是不敢,錢駙馬還有身後的那些人,不是我們招惹得起的。”


    範小刀道:“八娘,他們殺死孫夢舞,嫁禍於你,難道不想報仇?”


    “想!做夢都想,可是我們不過是平民百姓,又能拿他們怎樣?”


    範小刀道:“隻要有百花樓違法證據,我們就能將他們繩之以法。”


    “法?”李八娘笑道,“他們眼中早已目無法紀,要知道,律法是由他們定的,我們對抗他們,無異於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作為百花樓的核心成員,李八娘在錢駙馬身邊那麽多年,對他的實力有著清醒的認識,所以無論範小刀、趙行如何遊說,她始終無動於衷。


    範小刀見她如此,隻得退而求其次,“我們暗中做過調查,除了拐賣婦女之外,百花樓還涉嫌非法聚資,賣官鬻爵等,既然你不肯出麵,可否給我們提供一些證據?”


    李八娘問:“你真想扳倒他們?”


    範小刀神色凜然,目光中透出一股堅毅,“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京城,在大明這片土地上,隻要他們為非作歹,魚肉百姓,我們身為一名捕快,就有責任、有義務,將他繩之以法!”


    “京城中到處都是他們眼線,隻要你們有所行動,必然為他們所察覺,相信我,就算是大理寺卿、刑部尚書,也未必是他們對手,你們六扇門,捉些江洋大盜,尋常百姓,還算拿手,對付他們,還是差了些。”


    趙行忽道:“前不久,徐禦史之死,也是他們做的吧?”


    李八娘略一沉吟,想了片刻,道:“那時我在牢中,並不知情。”不過,趙行從她眼神中察覺,此事內情,他們必然知曉,李八娘這麽多年,在百花樓肯定有些消息靈通的心腹,否則也絕不會穩坐百花樓頭把交椅這些年。


    “他們的罪行令人發指,拐賣婦女,隻是其中很小的一個而已。”


    李八娘端來開水,為二人泡茶,每人一杯高碎,範小刀忽然問,“八娘,這段時間,住得還算習慣不?”


    此話一出,李八娘神色頓時黯淡下來,當年她在百花樓呼風喚雨,如今躲在京城中,蠅營狗苟,就算有再多的金銀,也隻是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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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摸,唯恐引起他們的注意,惹來無妄之災。


    “就算不習慣,能有什麽辦法?能夠活著,已是幸運。”


    “你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本以為你會看淡生死,幫我們將那些惡棍一網打盡。”


    李八娘歎了口氣,“正因為看淡生死,所以格外惜命。”


    範小刀卻不這麽以為,他道:“以你的身價,完全可以遠離京城,有多遠走多遠,足夠讓你下半生衣食無憂,可八娘卻選擇留下,若你說真放下仇恨,我斷然不信的。”


    李八娘打量著範小刀,她不是第一次跟範小刀打交道,剛認識他時,他還顯得有些青澀,沒想到才過了幾個月,已如一個老手,有一種能洞悉人心思的能力,不由覺得驚奇。


    她放下手中的茶壺,口氣變得有些激動,“是,沒錯。我李八娘這些年,替他們出生入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到頭來他們卻卸磨殺驢,這口氣,我咽不下!”


    範小刀正色道:“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李八娘搖了搖頭,“以你們二人,怕是對付不了他們,李八娘雖一介女流,卻也懂得趨吉避凶的道理。”


    言外之意,是對手太強大,你們二人終究太嫩,不是他們對手。


    一個錢駙馬,隻是上不得台麵的馬仔而已,真正的對手,是皇室中那位公主,是太平道觀中的那位國師,而他們的實力,這麽多年,李八娘深有體會。


    範小刀、趙行又如何聽不出她的意思?


    範小刀道,“苟以國家生死以,豈以禍福避驅之?我們若置若罔聞,任由他們胡作非為,那這個朝廷,這個天下,就要完了,總是要有人站出來的!”


    “你們,終究還是年輕啊。”


    李八娘苦笑一聲。


    任憑兩人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李八娘始終不為所動,兩人無奈之下,隻得告辭,李八娘將他們送了出來,臨出門外,李八娘忽然道,“你們若真想對付他,可以先從那個餘師爺下手。”


    “餘師爺?”


    李八娘道:“公主和駙馬關係並不太好,這些年很多事都是餘師爺在辦。錢駙馬終究是個好色之徒,那個餘人,卻不簡單,這麽多年,我從未看透過他。”


    李八娘身在青樓,閱人無數,可謂是人間老手,連她都說看不透餘師爺,那此人,必然有過人之處。


    範趙與餘師爺打過交道,此人看似平平無奇,但無論行事還是出手都十分陰損,徐禦史之死,他們本來查到了線索,可查到王伯高那裏,就被他硬生生掐斷。


    當著二人的麵,將王伯高殺死。


    雖有偷襲的成分,但是他所展露出來的武功,也是極為高明的劍法,兩人甚至曾討論過,在當時那種情況,他們有沒有能力做到一劍封喉。


    李八娘又道,“這些年,他行蹤十分低調,深居簡出,不喜歡銀錢,以殺人、算計人為樂,錢駙馬不足為慮,但此人切莫大意了。”


    拐賣少女、走私軍火、通敵叛國、刺殺太子,這些罪名,每一樣足以讓對方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可沒有實打實的證據,都是捕風捉影的東西,根本定不了他們的罪!


    兩人謝過李八娘,離開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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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小刀道,“說到底,她還是不信任我們。”


    趙行道,“放在半年前,若有人讓我去跟太平公主、跟駙馬爺鬥法,打死我也不相信,自從認識你之後,行事愈發膽大妄為了。”


    可誰又知道,本來隻是負責京城治安,尋常凶殺的他,這幾月以來,與範小刀聯手,破獲孫夢舞案,使館命案,捉拿北周間諜,與北周談判奪回鳳凰嶺,任何一件,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在範小刀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下,他們竟做到了。


    範小刀笑道,“不,應該是撥開雲霧見青天,我就像一道曙光,照亮你人生的方向。”


    趙行道:“你這是在拍自己馬屁嗎?”


    回到六扇門,門房宋飛神秘兮兮道,“聽說沒有,六扇門要來新總捕頭了。”


    範小刀道,“不是說好,楊總捕頭前麵的‘代’字去掉嘛,怎麽又派新人來?”


    宋飛也是捕風捉影,一問三不知。兩人進門,看到楊得水正在唱著小調,指揮著牛大富等捕頭在幫他騰挪公署,“輕點,這可是汝窯的瓷器!不要亂碰,這個就留在這裏。”


    楊得水雖然做人有些小問題,但大方向和原則,還算不錯,對範小刀、趙行有苛責,也有支持,幾月下來,合作還算愉快,隻是沒想到,諸葛賢餘一走,楊得水總捕頭之職才做了倆月,屁股還沒焐熱,又要挪地方了。


    範小刀上前安慰:“節哀順變。”


    楊得水一頭霧水,“什麽?”


    趙行道:“我們會緬懷楊大人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又是節哀,又是緬懷,我還沒死呢。”楊得水道。


    本來以為,楊得水這個官迷,好不容易升到了總捕頭,如今一下子被人鵲巢鳩占,會傷心難過,可他卻一點愁眉苦展的樣子,相反的,倒是有些高興。


    範小刀對趙行道,“大人這是悲極生樂啊,遭逢大難,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實乃我輩楷模。楊大人,你也別太傷心,就算不當那勞什子總捕頭,但是您能力在擺著,是金子總會發光,是屎總會串味兒,無論做什麽,我們都支持你!”


    楊得水道:“我,楊得水,現在是六扇門常務副總捕頭了。多虧了你們兩個啊!這幾個月,沒有你們屢破奇案,也沒有我的今天啊,這是好事,值得慶祝!”


    範小刀道,“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別扭。”


    趙行道,“您不是降職了嗎,怎麽聽得好像封侯拜相了?”


    楊得水笑道,“降職,不假,那得看是誰來當總捕頭了。”


    “誰?”


    門外傳來車馬聲,有人通稟,新任六扇門總捕頭來履新,楊得水喜出望外,吩咐眾人停下手中工作,將六扇門內所有人聚集起來,又命人打開正門,魚貫而出,前去迎接。


    範小刀在新任總捕頭的黑色馬車旁,看到了一個熟人,東宮太子府上的大太監允才,登時明白了怎麽回事,也明白為何楊得水對讓出總捕頭一職如此高興。


    “總捕頭駕到!”


    眾人齊齊下跪。


    大明太子朱延,緩緩走下馬車。


    六扇門迎來了自成立以來,重量級最高的一位總捕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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