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刀道:“無論如何,總得有個稱呼吧?”


    紅衣女道,“喊我大姐挺好的,為什麽非要有名字?”


    範小刀笑道,“到了金陵,那我怎麽給人介紹你?碰到個七八十的阿爺,總不能讓人家叫你大姐吧?”


    小叮當道:“大姐,範大哥說你長得老呢!”


    紅衣女佯怒,“我就知道你變著法笑我!”


    “喂,我隻是在舉個例子。”


    “我不叫喂!”


    小叮當道,“那你叫楚雨蕁?”


    紅衣女想了想,搖頭道:“這名字太過柔弱,不適合我。”


    小叮當道,“那就叫鐵錘姐姐好了。”


    紅衣女子道,“我看跟了範大哥之後,你小子賊膽變大了。”她遲疑了片刻,道,“不知火舞不好聽,不過,叫火舞就不錯。”


    小叮當問,“那姓什麽呢?”


    紅衣女子道,“也姓範吧,範火舞。”


    小叮當嘿嘿笑道,“大姐,聽說東瀛女人嫁過門去,會跟著夫君改姓,你這還沒有過門,就已經跟著範大哥姓了!”


    範火舞策馬來到二人麵前,道:“範小刀你別攔著,看我不揍他!”


    小叮當連忙低頭,躲在了範小刀後麵,吐了吐舌頭,道:“反正我也沒有姓,我也跟著姓範好了。那咱們仨就是一家人了,是不是,範大哥?”


    範小刀心中一樂,“一行三人,都姓範,範小刀、範叮當、範火舞,敢情上輩子咱仨都是餓死鬼,五行缺飯!”


    三人一路嬉嬉鬧鬧,策馬趕路。


    範小刀心中也覺得愉悅,從入京以來,他一直卷入了各種命案或yin謀之中,唯一與自己有交集的女子,也是在李覺非的算計之中。雖然有趙行、牛大富這種好兄弟,但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似乎又回到了山寨之中,那種感覺,就像是“家”,令人心安。


    與小叮當、範火舞同行,一路上多了不少樂趣。沒有了那種政治上的勾心鬥角,查案過程中的阻力重重,心情也極致舒暢,不由暗想,若是不當捕快,成為一個江湖遊俠兒,走南闖北,見識不同的人生,認識別樣的江湖也未嚐不是一件樂事。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沒有這個機會,至少現在沒有。一旦卷入了這場鬥爭之中,想要脫身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從江南鎮出發,中午時分,三人抵達棲霞山,金陵在望。


    棲霞山,位於金陵以南,北臨長江,三麵環山,素有金陵第一秀山之稱。如今是初春,萬物複蘇,蟲鳴蛙叫,與青山綠水交相掩映,風景美不勝收。


    翻過棲霞山,在行半日,便是金陵城。


    三人來到棲霞鎮,鎮子不大,由於位於金陵北上的要道,倒也繁華,路上有不少茶肆酒樓,南來北往之人,都在此駐足歇息。


    找了一家飯莊,三人要了些飯菜。


    出京之前,範小刀身上帶足了銀兩,在吃喝上,早已不似剛抵達京城那般窘迫,小叮當又是吃貨,點了一桌子菜,大快朵頤起來。


    飯莊老板告訴他們,從棲霞鎮到金陵,一日便足矣,但是最近路上不太平,山上不知何時來了一批響馬,專門打劫路過的商旅行客,為了安全起見,可以暫住一日,明日一早出發,傍晚入城,就不用在山中留宿了。


    範小刀奇道:“響馬?”


    老板道:“可不是嘛,好像是叫天麻幫,這些人行事狠辣,膽大包天,連漕幫的貨都敢搶。”他指了指店中的客人,“這些人都是要去金陵的,大家湊一湊錢,可以請幾個保鏢達官,如此一來,路上也有個幫手。那些人強盜,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小叮當道,“殺人不眨眼,那眼睛不會酸嗎?”


    老板打趣道,“酸不酸我不知道,但像這位姑娘這麽俊俏的小娘子,怕是要被天麻幫的人搶走當壓寨夫人了。”


    範小刀笑道,“那他們可要倒黴了。”他問二人,“怎麽樣,你們覺得如何?”


    範火舞道,“你來定。”


    範小刀道,“你這是把生殺大權交給我了。”


    這時,旁邊座位上一位白衣公子來到他們身前,抱拳拱手道:“三位可是要去金陵?”


    範小刀點頭。


    白衣公子道,“在下段江流,金陵人士,與幾位朋友正好回金陵,我與三位一見如故,若不嫌棄,不妨同行,也算互相有個照應。”


    雖是對著範小刀說話,眼睛卻時不時落在範火舞


    身上。


    小叮當看在眼中,道:“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們又是非親非故,又怎能信得過你們?”


    旁邊一漢子不悅道,“小朋友,行走江湖,可要積點口德,我們公子什麽人?大江幫少幫主,乃江南四大才俊,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帶你們同行,是給你們麵子!”


    範火舞滿是好奇,道:“江南四大才俊?”


    段江流見她開口,聲音清澈,宛若空穀百靈,微微一笑,道:“都是江湖同道給得一些薄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憑心而論,這位段公子,相貌堂堂,風流倜儻,衣衫華麗,侃侃而談舉止又得體,確實算得上一風流人物。


    不過,小叮當卻看他不順眼,道,“江南四大才俊很了不起嘛?我小叮當還是江南鎮小霸王哩!”


    段江流豎起大拇指,“原來鼎鼎大名江南鎮小霸王,在下自愧不如,慚愧,慚愧!”


    這句話出口,小叮當頓時喜笑顏開,在江南鎮,他受人欺侮慣了,就連江南小霸王也是臨時自封的,沒想到一開口,這位公子拍他馬屁,聽著很是受用。


    “還算你識人!”


    段江流看到兩人身上帶有兵刃,道,“三位是江湖中人吧?”


    範火舞點點頭。


    段江流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門外忽然傳來尖嘯聲,三長三短。


    段江流聞聲,略帶歉意,道:“隻怕同行之事,難以成行了。在下有些棘手之事,若三位不嫌棄,到了金陵,可以來大江幫找我,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遞給小叮當,“江南小霸王,到了金陵,找到大江幫的人,把令牌給他們,提我名字就行!”


    小叮當道:“得嘞!”


    段江流衝三人道,“告辭!”


    說罷,帶著眾屬下匆忙離去。


    小叮當打量著手中令牌,又是刮,又是咬,道:“這是金子做的嗎?”


    範小刀道,“烏木外塗了金粉。”


    範火舞道,“小叮當怎麽能隨便收別人東西?”


    小叮當嘿嘿一笑,將令牌收入懷中,笑嘻嘻道,“大姐,那個段公子,說是要請我小霸王,實則是看上你了,你沒注意,自始至終,他眼睛一直往大姐身上瞟嘛?範大哥,你遇到情敵了。”


    範小刀搖頭苦笑,“那你還要人家東西?”


    小叮當道,“像大姐這麽漂亮的女子,是個男人都會想娶回家,你可要對我好點,不然嘛,我可要幫段公子了。”


    範小刀心說這是把他大姐當成了自己吃喝玩樂的籌碼了,佯怒道,“把剛才吃的,給我吐出來!”


    小叮當連連擺手,“開個玩笑,別當真!大姐,段公子這麽風流倜儻之人,你可要擦亮眼睛,這種人我在江南鎮一年遇到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最喜歡憑借小模樣騙小姑娘了。”


    範火舞道,“小鬼頭,什麽都懂!”


    小叮當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


    大江幫,段江流。


    範小刀聽過大江幫,與漕幫並稱江南最大的兩個幫派,在八幫十會中也算是比較靠前的幫派,這一屆武林大會,大江幫並沒有參加。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在京城,鬼樓、四合堂水火不容,勢不兩立,可在江南,大江幫和漕幫的關係卻十分融洽,兩個幫主也都是拜把子兄弟,不但如此,江南武林的大小門派,也都結成聯盟,抱團而立,而且都比較務實,一切以生意往來為主,江湖味並不是那麽濃厚。


    三人商議一下,決定當天趕路。


    從棲霞鎮到金陵城,不過五十裏路,又有快馬,雖然稍微趕了一些,在天黑之前,應該也能到金陵城,就算城門已關,可在城門外找個客棧住下。


    至於那天麻幫,仗著藝高人膽大,兩人並沒有放在眼中。再說了,棲霞山那麽大,又怎麽能這麽巧遇到他們,更何況,範小刀也幹過這一行,知道對方的套路,如今又是即將上任的江南六扇門副總捕頭,若是被一個天麻幫嚇住了,以後還怎麽混?


    可是出發後,範小刀就有些後悔了。


    本以為隻有五十裏,可是棲霞山路途崎嶇,雖有官道,望山跑死馬,走了兩個時辰,才不過行了十餘裏,更讓他警惕的是,行了沒多久,他就察覺到,他們被人盯上了。


    身後有兩個漢子,樵夫打扮,挑著兩擔幹柴,遠遠的跟在後麵。


    範小刀是山寨出身,當然明白,這兩人隻是天麻幫的眼睛,以前他在山寨時,也會派人蹲守在前往青州城的必經之路上,待到了神仙渡後才動手,隻是有些好奇,他們三人也沒有露富,沒有絲毫搶劫的價值,又怎麽會被他們盯上?


    “我們被盯上了。”


    範火舞聞言,秀眉微蹙,拎起彎刀,就要掉轉馬頭,卻被範小刀拉住,“先停下歇息片刻,喝點水,再看怎麽說。”


    三人停下。


    那兩個樵夫背著木柴,緩緩靠近,從他們身邊路過時,範火舞忽然發難,拔刀就向兩人砍去,那兩人大吃一驚,嚇得跌倒在地上,“好漢饒命!”


    範火舞隻是試探他們,見他們如此反應,笑著收了刀。


    範小刀連表歉意,上前扶起兩人,道:“兩位大哥,我們誤把你們當成了天麻幫的強盜,失禮了。”


    兩人嚇得驚魂未定,道:“我們當是遇到歹人了呢。”


    “兩位大哥,可是要去金陵?”


    高個樵夫道,“我們是山中樵夫,劈了些柴火,準備挑到金陵去賣個好價錢。娃兒到了上學的年紀,給他們攢點錢,好請私塾先生。”


    “原來如此。”


    樵夫道,“聽你們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範小刀道,“從京城來,去金陵城。”


    “京城來的,京城好啊,是個好地方!”


    “大哥也去過京城?”


    樵夫道,“當年老哥我也是走南闖北的,這不到頭來還是回家砍柴?”


    範小刀道,“聽說最近路上不太平,兩位大哥挑柴去金陵,怕是不安全吧。”


    樵夫道,“這條路我倆走了十多年了,沒問題的!再說了,就兩擔柴火,有什麽好搶的?”


    交談兩句,兩人挑著柴擔而去。


    小叮當道,“範大哥,你多慮了。”


    範小刀望著二人背影,問道,“你若是樵夫,砍了柴,會挑到五十裏外的金陵城去賣?能賣幾個錢?為何不到了那邊,就近砍柴?”


    範火舞也道,“那兩人看似不會武功,但是你注意到沒有,柴擔上的柴刀,刀柄處烏黑,明顯是血跡。”


    小叮當不服氣,辯解道,“沒準是野獸的血呢?”


    範火舞道,“他們二人身上有人命的,殺過人的人,身上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我怎麽看不出來?”


    範火舞道,“等你殺過人,你就會明白了。”


    小叮當道,“我堂堂江南小霸王,好端端的為何要殺人?”


    範火舞歎道,“希望你別遇到這種事吧。”幾個月相處下來,她早已把他當做親弟弟一般,不想讓他沾惹是非,道,“等到了金陵,也給你請個私塾先生,好好讀書。”


    小叮當拍手笑道,“那敢情好,將來我考個狀元,把你們兩個接到家裏,給你們養老!”


    範小刀道,“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別扭呢?”


    小叮當嘿嘿一笑,“我就先把話放這裏,範大哥不是要當大官嗎,等到了金陵,有官兵保護咱們,不怕!”


    範小刀道,“我可不是當大官,隻是去查案子。”他抬頭看了眼天sè,“時辰不早,咱們盡快趕路吧。”


    小叮當道,“你都說前麵有強盜了,那麽著急幹嘛?我還要看你們兩個殺賊人呢。”


    範小刀道,“行走江湖,平安為要,少惹是非。”


    小叮當道,“那這個江湖,走著還有什麽勁。”他站起身,大聲道,“強盜在哪裏?快點出來,給我大哥大姐殺個痛快!”


    不遠處,一處山坳。


    兩名樵夫與同夥匯合,卸下柴擔,對頭目道,“剛摸清了,一個孫食、一個尖鬥,一個怎科子,看不出水碼子火點,帶青子,吃擱念的。”


    意思是一男一女一小,看不出有沒有錢,帶兵器,江湖人。


    頭目道:“今兒還沒開張呢,動手?”


    樵夫搖了搖頭,道,“點子怕是有點紮手,若動手,有點得不嚐失。”


    剛才路過之時,見到三人不過尋常人打扮,倒是那兩匹馬還值個錢,而且又是江湖人,真動手未必能討得什麽便宜。


    頭目一聽,心想算了,正準備放他們通過。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到小叮當的喊叫聲,登時心中大怒,“怎得?這是瞧不起我們啊,踩到臉上挑釁了?”


    一擺手,“給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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