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時飛帶著一份公文,來到範小刀住的院子。


    他在衙門內,也分到一套院子,與範小刀住的院子相距不遠,隻是他在城內有宅邸,平日極少在這裏過夜。


    開門的是一臉睡意的小叮當,“譚捕頭?”


    譚時飛道,“小範大人在嘛?我這裏有一份緊急公文,要與他商議一下。”


    小叮當道,“範大哥已經睡下了,有什麽事,明日再來吧。”


    “事關緊急,還請通稟一下。”


    小叮當本想阻攔,譚時飛越發篤定,範小刀今夜不在院中,攔住了他,徑直推門而入,來到院內,口中喊道,“範大人!”


    正要推門,隻見正門打開,範小刀身穿單衣,出來道,“怎麽了,譚捕頭?”


    譚時飛看到範小刀在房內,心中愕然,旋即道,“小範大人,後日攻打天麻幫的計劃,我們已經連夜做出來了,明日一早就要報到知府那邊,還要去府衙請兵馬,時間緊迫,所以連夜叨擾大人了。”


    範小刀看了他一眼,道,“先放下吧,我明日一早給謝大人送過去。”


    譚時飛隻得將那份公文遞了過去,看了一眼範火舞的偏房,見裏麵沒有動靜,試探問,“範姑娘也睡下了?”


    範小刀皺眉道,“譚捕頭,深更半夜來打聽這個,有些不合適吧?”


    譚時飛滿臉尷尬,這時聽得正房內範火舞道,“大哥,有什麽事嘛?”


    範小刀笑道,“沒事,一些公務而已。”


    譚時飛有些錯愕,沒想到範火舞竟住在範小刀屋內,好奇道,“大人與範姑娘,不是兄妹嘛?”


    範小刀嘿嘿一笑,“我未婚,她未嫁,以兄妹相稱,行走江湖方便一些。你懂的!”


    譚時飛恍然道,“還是小範大人會玩!豔福齊天啊!”


    範小刀笑道,“哪裏的事,怎麽也比不過譚捕頭三妻四妾,爹娘滿門啊!譚捕頭,還有別的事?我要歇息了。”


    譚時飛擺手道,“大人先忙,我不打擾了。”說罷,轉身離去。


    小叮當連將院門關上。


    回到房內,隻見範火舞手臂已腫起,雖然擊殺杜老虎,但他那一鞭,還是讓範火舞負了不輕的傷,範小刀讓小叮當去燒了壺開水,坐在範火舞身邊,用溫水幫她擦拭傷口。


    “大哥,我自己來就行。”


    “這個位置,你不太方便,你別亂動。”


    他將金創藥小心塗在範火舞手臂上,又用幹淨的紗布幫她包紮,範火舞長這麽大,沒人如此碰過她身體,羞得滿臉通紅,心中如住著一隻小鹿一般,砰砰亂跳。


    範小刀卻一本正經,道,“以後這種以身犯險的事,不要做了。”


    範火舞道,“譚時飛是不是懷疑我們了?”


    範小刀點頭,“幸虧回來的及時,還有你這身衣服,就不要穿了,別給他們落下口實,明後兩日是夫子廟廟會,來金陵好幾天了,還沒有好好逛一逛,剛好明日無事,幫你們買些合適的衣服。”


    範火舞將外衫脫下,遞給範小刀。


    範小刀道,“稍等,我去燒了。”


    在碼頭之時,範火舞削下裙擺堵住那守衛的口,範小刀很容易就猜到譚時飛來的目的,所幸他沒有進屋,否則今夜之事肯定穿幫。


    大火過後,那身紅裙化為灰燼


    ,埋在了院內的棗樹之下。


    待處理完,範小刀回房,範火舞已經躺在床上睡了過去。燭光照在她臉上,臉上如沐浴著聖潔的光澤。


    她睡得很安心。


    以前住在江南鎮,危險無處不在,又整日為生計奔波,就連睡覺也不敢熟睡,而在這裏,她終於可以放下戒心,安心的睡下去。


    範小刀取過公文,借著燭光,研究譚時飛的攻山計劃。


    天麻幫十分狡猾,老巢也不知所蹤,每次清繳,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按照計劃,二百餘名官兵,分成五路,其中兩路堵住棲霞山的出口,剩餘三路則按路線圖入山搜索,那幾十名江湖高手,也混編進入官兵隊之中,一旦發現賊人蹤跡,立即煙花示警,可以隨時支援。


    計劃做得天衣無縫。


    若真按這計劃執行,隻有幾十人的天麻幫,根本沒有藏身之地。可想而知,之前沒有對天麻幫動手,並非不能,而是不想。


    他將計劃抄了一份,藏在身上。


    範小刀讓顧大春配合他演一出戲,可不想讓他們把性命也搭了進去,更何況,他們還曾是六扇門的同袍。


    ……


    範火舞做了個夢。


    在夢中,她還是七八歲的孩子,被關在一處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與她關在一起的,還有幾十個跟她一般大小的孩子。


    牢門打開,一個黑影出現在他們麵前。


    黑影把一把刀扔在地上,冷冷道,“殺光他們,你們才能活下去。”


    旋即離開。


    這些孩子,滿臉驚恐,他們都不敢動手。


    第一日,隻送來了二十個人的飯。


    有個年紀較大,身材強壯的男孩,提議將這些飯平均分配,這樣一來,大家都不會餓死。所有人都同意了,雖然飯有些少,可終究也能活下去。


    第二日,隻送來十個人的飯。


    每人分到的配額更少,有些人開始不滿,若這樣下去,遲早一日,他們非要餓死不成。可是,那把刀在男孩手中,大家也都服從分配。


    第三日,隻有五個人的飯。


    終於,有人發現,在分配食物之時,那個男孩始終能拿到比別人更多的飯菜,這引起了眾人的不滿,可是他手中有刀。


    不滿和饑餓,終於引發了混亂。


    有幾個人,趁男孩熟睡之時,偷了刀,占據了主動權。提議按照他們的想法,重新分配食物,不過卻沒有殺人。


    第四日,隻有三個人的飯。


    每個人的食物越少,平均分配下來,每人一日,連一口飯都不到。男孩趁另一撥人休息之時,把刀偷了回來,在深夜之中,將那幾個人脖子割斷。


    最終,引發了一場暴亂。


    範火舞一連幾日,都沒有吃到東西,整個人身體虛弱,蜷縮在角落中,她看到人們揮舞著刀,砍殺身邊的夥伴,沒有刀的,用手撕,用牙咬,就如瘋了一般。


    她嚇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地牢之中,宛若人間煉獄。


    那個男孩全身浴血,早已殺紅了眼,身邊到處都是屍體,鮮血,將她的衣衫染成了紅sè。除了她和那男孩,所有人都死了。


    範火舞問,“為什麽不殺我?”


    男孩道,“因為你漂亮,所以我會保護你,這是我對你的


    承諾。”


    從第五日開始,他們兩人有了足夠的食物,兩人終於能吃上了飽飯。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黑影又出現了,當著範火舞的麵,他對男孩道,“殺了她,給你自由!”


    說罷,又離開了。


    範火舞嚇得臉sè如灰。“你不會殺我,對嗎?”


    男孩道,“不會!我答應過要保護你。”


    這一夜,飯菜出奇的豐盛。


    男孩一口也沒有吃,全都讓給了範火舞。


    到了晚上,範火舞看到男孩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心中害怕,生怕男孩動了殺心,夜半之後,男孩坐了起來,拿起刀,來到了範火舞身邊。


    範火舞睜著眼睛,凝望著他。


    “你答應過,要保護我的。”


    他流著淚道,“對不起,我想要自由。”


    從這一刻起,範火舞再也不相信男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或許求生欲使然,當男孩刀刺向她的那一刻,她猛然翻身,一把將男孩推翻在地。


    當啷一聲,刀落在了地上。


    範火舞撿起了刀。


    男孩眼中漏出驚恐之sè,“不要殺我!”


    範火舞眼神中,滿是冷漠,“我也想要自由。”


    等她走出地牢,被人帶到了一處空地,才發現,空地之上,站著十幾個向她一般的孩子,渾身是血,眼神早已麻木。


    在經曆過一場廝殺之後,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黑影道,“從這一刻起,你們在世間的唯一目標,便是活下去。”


    轉眼十年過去。


    她從一個瘦弱的女孩,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這十年中,她被訓練成一名殺手,殺人,習武,服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計其數。


    而且,從未失手過。


    她在江湖上的名聲,也越來越響,直到排行天下殺手榜第一。


    她的本名,沒有人知道。


    因為她常年穿一身紅衣,所以江湖中人都稱之為紅綃。


    她是春風夜雨樓六層樓的主人,李紅綃。


    她喜歡紅sè,因為這是血的顏sè。


    可是,這一切,因為去年在北周的一次刺殺行動失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次,她要刺殺的人是北周戰神,平康王拓跋野種。


    為了執行任務,她隻身一人潛入北周,被當成奴隸,賣到了平康王府,在府中潛伏了半年,最終找到了一個出手的機會。


    然而,功虧一簣。


    在彎刀刺向拓跋野種的那一瞬間,她便察覺到了不妙。


    平康王有一身金絲鎧甲,平日寸不離身,哪怕睡覺之時,哪怕行房之時,也不曾卸下,如此致命的情報失誤,斷送了唯一的機會。


    拚著一死,她將拓跋野種刺成了重傷。


    從北周到鳳凰嶺,千裏逃亡。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幸運的是,她活了下來。當逃到鳳凰嶺,將一份情報交到了夜雨樓手中之時,她深深鬆了口氣。


    可是她沒有料到,迎接她的,是一場死亡之約。


    北周暗影組織,幾千北周官兵,都沒有殺死她。


    而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卻出手偷襲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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