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見到了他們口中的二東家。


    此人個頭不高,身材微微發福,站在艙內,雙眼微眯,仰起頭,從上往下看人,給人一種壓迫感,讓人生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身後是兩名黑臉漢子,一胖一瘦,胖者手中提著兩個金錘,瘦子赤裸胳膊,雙臂上各纏九隻銅環,兩人都是奇兵異器,看上去武功應當不凡。


    範小刀打量著他,他也在打量範小刀。


    先前帶路的那叫七爺的藍衣漢子,見範小刀如此無禮,忍不住嗬斥,“還不給二東家問禮?”


    二東家微咳一聲,藍衣漢子連忙收聲,變得無比恭順,“二東家,人給您帶來了。”


    至於滿臉橫肉,誰都不放在眼中的孔老二,此刻乖巧地像小媳婦一樣,雙手垂立,半躬著身子,連話都不敢說一聲,隻敢用眼睛餘光去瞥二東家的腳。


    二東家道,“藍七,咱們是生意人,來者都是衣食父母,不得無禮!”說罷微一抱拳,對範小刀道,“閣下有些眼生啊。”


    範小刀早已準備好說辭,“在下與我家主人,常年在中原西域奔波,居無定所。每年在江南的時間,也不過兩三個月。”


    二東家淡淡道,“在中原做生意的胡商,但凡有些名氣的,我大多都認識,不知你們東家姓甚名誰,說出來,指不定還認識呢。”


    範小刀心中咯噔一聲,別看他其貌不揚,說話卻問到了點子上,範小刀聽說波斯人名字中都帶什麽斯,於是道,“我家東家叫哈根達斯,原本是波斯波利斯城中的小貴族,後來家道沒落,東家便離開波斯,來中原謀生路,算起來已有十多年了。”


    “西域最大的胡商瑪拉基斯,你可聽過?”


    範小刀想了想,搖搖頭,“我們生意不大,您說的這位,並未聽過。”


    二東家淡淡一笑,“也對,根本就沒這個人。”


    範小刀心呼好險,若是稍不注意,信口胡謅,說不定被他抓住破綻,這次行動怕是要功虧一簣。眾人落座,孔老二,藍七都站在旁邊伺候著,有兩名歌姬為二人泡茶,二東家道,“坐下詳聊。”


    二東家與範小刀話了一些片兒湯話,範小刀小心翼翼的應答著,心中卻在猜測此人到底是什麽來路,怎得這些人見了他如老鼠見到貓一樣。約莫盞茶功夫,二東家忽然問,“能不能與你東家見個麵?”


    範小刀麵露為難之sè,“您也知道,這種生意見不得光,我們老板不願意出麵,才將此事全權委托給我。”


    二東家眉頭微皺,“你要見我,我都出麵了,你們連這點要求都做不到,看來沒什麽誠意啊。”


    範小刀麵露不滿之sè,“二東家這話說的,大家都是生意人,在江湖上混,都是為了錢,若是沒有誠意,會提前預支五百兩銀子的貨款?”


    二東家道,“正因為你們提前預支銀子,所以你們不是生意人。”


    範小刀道,“那我們是什麽?”


    二東家麵sè一沉,冷冷道,“要麽是六扇門,要麽是錦衣衛,你到底是哪個?”


    此言一出,身後那兩名大漢麵露凶sè,隻要一聲令下,便毫不猶豫的出手。


    範小刀心中大驚,莫非是身份暴露了?


    不過,自始至終,他的表現並沒有問題,回答的問題,也都中規中矩,應該不會。莫非是他在故意試探自己?想


    到此,他氣呼呼站起身,佯作憤怒sè,大聲道,“二東家,我們誠心實意來跟你做生意,出門在外,無外乎求財,你若如此刁難,那這筆買賣,不做也罷!”


    二東家哈哈大笑。


    其餘人也都笑了。


    範小刀覺得奇怪。


    二東家道,“胡老弟,出門混江湖,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妙,剛才隻是一番試探,你莫要怪罪。”


    範小刀鬆了口氣,幸虧沒有太出格的舉動。


    果真是在試探自己。


    二東家拍了拍手,一名屬下,從船艙外拉進來一名中年男子。


    此人渾身血汙,頭發淩亂,顯是遭到了一番毒打,待抬起頭,看清楚模樣,範小刀心中大驚。


    竟是老羅!


    他不是與趙行在一起嘛,怎麽會被抓到了這裏?


    二東家道,“此人姓羅名成,是六扇門的捕頭,方才在湖畔鬼鬼祟祟,被我手下擒住,你可認識?”


    範小刀強自鎮定,“並不認識。”


    二東家笑了笑,“此人口風極緊,今日之事又無比重要,若是泄露半點風聲,我們這筆買賣恐怕是做不成了,既然你不認識,那就容易多了。”他從一名屬下腰間拔出長刀,遞給範小刀,“殺了他,咱們這筆買賣,算是成了。”


    範小刀心中大亂。


    羅成竟被對方擒住了,那趙行人在何處?中間出了什麽變故?計劃有沒有敗露?


    範小刀站在原地,遲遲不肯接刀。


    二東家笑著問,“怎麽,下不去手?”


    範小刀道,“二東家,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是江湖上的綠林,殺官差,怕是要招惹上官司纏身。”


    二東家冷笑道,“咱們的生意,也都是些犯法的勾當,若是被抓,遲早也是掉腦袋的罪名,此人見到你我麵容,若是將來出事,你我二人誰也別想跑掉,你不殺他,咱們遲早會出事。你不是想與我們合作嘛,這條人命,便是你我合作的投名狀!”


    範小刀陷入猶豫之中。


    別說老羅是他屬下,就是不相幹的陌生人,範小刀也決計下不去手。


    範小刀雖也殺過人,但死在他手下的人,要麽是窮凶極惡的悍匪,要麽罪有應得的惡霸,無論是山大王,還是當捕頭,他從未錯殺、亂殺一人,這個計劃,本來天衣無縫,可老羅的被抓,卻生出了變數。


    此刻,老羅抬起頭,啐了一口血,“有種就殺了我,否則,等老子出去,將你們一個個碎屍萬段。”


    啪!


    藍老七上前便是一巴掌,“大膽,竟敢威脅二東家。”


    二東家臉sè一沉,“藍老七,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


    藍老七嚇得頓時麵sè蒼白,撲騰跪倒在地,“二東家,屬下知錯了。”


    二東家道,“沒有規矩。”


    藍老七不斷磕頭求饒。


    二東家輕輕道,“扔湖裏喂王八。”


    兩名大漢,上前一把拽起藍老七,拉出了艙外,藍老七的求饒聲不絕於耳,沒片刻,就聽得一聲慘叫,又是噗通一聲。想必已經成了水下亡魂。範小刀頓時覺得渾身發冷,這位二東家,說話做事,果然狠辣,藍老七隻是一個無心之過,就受到如此責罰。


    二東家卻如沒事人一般,將長刀塞入範小刀手中。


    範


    小刀握著刀,尋思著要不要找個機會,殺出重圍,可是樓船上,重兵把守,他一把抓起老羅,道:“船艙裏擠,我怕殺人弄髒了,不如到外麵動手。”


    二東家道,“也罷。”


    眾人來到甲板上。


    有兩名屬下架著老羅,走了出來,踢了他一腳,“跪下!”


    老羅冷哼一聲,一副慷慨赴死的凜然。


    羅成四十多歲,家中有老有小,他也怕死,但是他知道,一旦身份暴露,不但任務失敗,自己與範小刀,誰也活不下來。當年,譚時飛威脅他們時,他已經屈服了一次,害得他這兩年日夜噩夢,良心不安,直到遇到範小刀,讓他重新找回做捕快的初心。


    所以,這一次他不能搞砸。


    他目光堅毅,望著範小刀,口中惡語道,“你們這些狗雜碎,遲早要遭報應的!”


    眼神卻在向範小刀傳遞著必死的意誌。


    範小刀心中天人交戰。


    他下不去手。


    雖然與老羅共事的時間不長,但這些日子來,他與老羅一起查案辦差,除了上下級關係,兩人也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友誼。若為了博取對方信任,動手殺人,這輩子範小刀都會良心不安。


    範小刀將刀垂下,“我是商人,殺人,我做不到。”


    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對方發難,無論如何,就算暴露身份,也要拚著一死,將老羅救出去。


    二東家淡淡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手上若不沾點血,我們又如何能放心地跟你做生意?更何況,此人是官差,我們身份已經暴露,就算你不動手,他也無法活著離開這艘船。”


    他回頭道:“孔老二,殺了他,藍七的位子,就是你的!”


    孔老二聞言,目露喜sè。


    一直以來,藍七爺控製著金陵城內幾乎一半的地下生意,而孔老二隻是夫子廟一帶一個不起眼的混混頭目,藍七的位子,是他以前做夢也不敢想的,沒想到二東家一句話,竟要將藍七的位子讓給他去做,而代價,隻是殺一個捕快。


    唾手可得。


    他跪倒在地,給二東家磕了三個響頭,“謝二東家開恩。”


    站起身,取出腰間馬刀,邁步來都羅成身前,望著滿身血汙的羅成。


    羅成是六扇門捕快,作為當地地頭蛇,孔老二與羅成也算舊識。


    羅成道,“孔老二,當年你犯了事,我和老顧可沒少照應你,沒想到,最後卻死在你的手中。”


    孔老二道,“對不住了,羅爺,誰讓你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這是你咎由自取。”


    他舉起了刀。


    範小刀暗中運足內力,在尋找機會,隻要孔老二動手,蓄勢一舉將其格殺,至於任務,以後在想辦法。


    就在這時,二樓上忽然傳來了一名女子的聲音,“住手!”


    眾人順聲望去。


    一名長發飄逸的白衣女子,站在船舷上,一手扶著船桅,舉手投足之間,有千嬌百媚的風情。


    上船之前,範小刀聽藍七說,二樓上有位貴賓,讓他們不要大聲喧嘩。


    範小刀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他口中的貴賓,正是他的熟人。


    春風夜雨樓的大小姐。


    白無常。


    李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當捕快那些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觀猶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觀猶在並收藏我當捕快那些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