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即將離開江南,臨別之際,免不了各種應酬。


    雖然他們在江南搞出這麽大的動靜,惹得官場動蕩,但麵子上的客套,還是少不了,而且,也算交了幾個不錯的朋友,比如李秣、比如彭禦史,一番相處下來,範小刀對這位身材臃腫的大胖子,有了不少了解。


    與彭禦史一共吃了兩次飯,前一次,是因為宋奇之死。雖然範小刀十矢口否認此事與他有關,但還是默認跟他喝了一頓酒。第二次,則是因為京城那邊來了消息,要給這位犯錯在家的彭禦史一個機會,調任大理寺少卿,接替榮升大理寺卿的杜進良。


    從四品的官職,比先前禦史提了一級,可是,這未必見得是一件好事。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這三個衙門天生不對付,而且內部派係林立,像他一個都察院出身的,去了大理寺,是好是壞,還不一定呢。


    彭禦史倒是滿不在乎。


    對他來說,人生的樂趣就是做官。彭家是江南的名門望族,而他又是彭家的嫡長孫,用一句不當人的話,就是他若是不能做官,就得回去繼承家中的萬貫家財,對別人來說,做官是為了權力,為了撈錢,可對彭禦史來說,做官就隻是為了做官,像這樣子的人,倒是一種異類了。


    辦妥交接一應事之後,兩人定於七月底動身。


    彭禦史更是心急,他的調令比二人要晚,可才過了三天,就已經馬不停蹄上京赴任去了。


    本來是給二人踐行,結果反而成了給彭禦史送行。


    李樵接管大江幫之後,通過一係列人事調動,有羅成和六扇門的暗中支持,很快將大江幫牢牢控製在手中,雖然也有幾個長老反對,可是看到幫中被查封的那些產業,慢慢恢複正常營業,大江幫又逐漸恢複過來,也就沒那麽抵觸了。


    段鴻飛當家也是當,李樵當家也是當,而後者能讓他們賺到更多的錢,又何樂而不為呢?


    臨行之前,範小刀與李向晚去告別。


    李向晚看上去氣sè不錯,可是範小刀卻已看出,他身體實則是形如槁木,生機逐漸在他體內消散。對於這位亦師亦友之人,範小刀看到他這副神sè,心中難免傷感,倒是李向晚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有什麽看不開的?”


    一想到李向晚要去找魔教隱使報仇,而這次一去,極有可能是兩人最後一麵。


    李向晚道:“就連仇恨,我已經放下了。”


    “前輩不去報仇了?”


    李向晚道:“有什麽好報的?有什麽可報的?若要報仇,我當學我那侄兒,執劍去京城,找那姓朱的拚命。人之將死,才看透、看明白許多事,許多以前想不開的事。”


    “那前輩有何打算?”


    李向晚道:“我考慮了下,小叮當的事,決定還是親自送他去琅琊閣,順便在臨死之前,了去平生的一段恩怨。”


    範小刀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一起同行。”


    李向晚表示拒絕,“我的時間不多,這一路上,還有些事要想,還有些人要見,反而耽擱了你們。”


    範小刀見他如此,也不再堅持。


    跟謝愚、徐亭


    道別,又是免不了一番應酬。對於兩位江南地方官,在金陵的半年,相處整體還算可以,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兩場踐行酒,也都是例行公事。


    最終,動身的日子,定在了七月二十一。


    在新得委任狀下來之前,六扇門由羅成暫代行職責,正式任命,還要等京城那邊的文書,兩人回去後幫他活動一下,估計問題不大。交接完公務之後,兩人難得幾日輕鬆,範小刀帶著李紅綃,在江南好好遊覽一番,還抽空去蘇州遊玩了三日。


    與金陵相比,蘇州生活人文氣息更濃一些。


    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範小刀決定帶她一起回京城,而在此之前,帶她去一趟青州府。當初,離開青州時,他曾誇下海口,要把天下最美的女子帶回來,現在帶李紅綃回去,也讓山寨中的那些光棍們好好看一看。


    回到金陵時,已是七月十八。


    他看到公署內,放著幾個食盒,幾壇酒,一籃子喜糖。


    範小刀詫異道:“誰家有喜事?莫非是你與盧家小姐的?趙行,真有你的,我才離開幾日,就已經到談婚論嫁的份上了,怎麽,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趙行笑罵,“沒個正形,是總督府送來的,各個衙門都有。”


    “總督府?”範小刀更是奇怪,“徐大人又納妾了?這棵老梨花,又壓得哪一家的海棠?”


    羅成道:“是徐妙子。”


    “徐妙子?”範小刀一頭霧水。


    趙行道:“你還不知道,徐妙子馬上要成為太子妃了。太子殿下大婚已五年,至今尚未有子嗣,陛下在滿朝文武中,為太子選太子妃,太子向陛下舉薦了徐妙子,這件事已有一段時間了,我們怕你不高興,一直沒有告訴你。”


    範小刀擺了擺手,“我為何不高興?”


    趙行道:“之前徐妙子大鬧六扇門的事,我們可是都見過。”


    範小刀早已與徐妙子撇清了關係,這個女子,有相貌、有才氣,可是不知為何,範小刀就是不喜歡,可又說不上什麽來,他總覺得這個女子,並不是真實的她,他總是看不透。


    相反地,與李紅綃在一起,他就覺得特別舒服。


    對,是一種心安的感覺。


    徐妙子喜歡不喜歡朱延,並不知道,也不重要。


    可是太子殿下,對徐妙子卻是讚不絕口。


    當初,“江南第一才女”、“江南第一美女”這種話,正是出自朱延之口,才流傳於江南的。


    這一樁婚事,不免有政治的成分。


    徐亭是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朱延雖是一朝太子,可是他在京城的地位,岌岌可危,在這種時候,與徐亭聯姻,也算是爭取到了封疆大吏的支持,對於太子在京城中的地位,也算是一種保險。


    範小刀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對趙行開起了玩笑。


    “以後,我們再見到徐妙子,豈不要行主母之禮了?”


    趙行一臉不在乎,“我是無所謂啊?倒是你,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是無所謂啊。”


    “鬼知道當初你


    們之間發生了什麽,那日徐妙子哭成淚人兒的樣子,整個六扇門可都看到了。對了,老羅,這件事要叮囑一下衙門裏的人,若是傳到太子殿下耳中,回去之後,範小刀怕是要穿小鞋了。”


    範小刀一臉無辜,“我們是真沒什麽事啊!”


    “沒什麽事,人家小姑娘,不,總督的千金小姐,江南第一美女,屈尊紆貴,跑到六扇門,哭哭啼啼的來鬧?羅成,你信嗎?”


    羅成笑道:“我不信。”


    範小刀臉sè一沉,“你不信?”


    羅成連換了個臉sè,“我信!”


    範小刀歎了口氣,“老羅,我一直覺得你老成持重,所以才向趙行推薦你,怎麽當了代理總捕頭,反而沒有正形了?”


    羅成聞言,連忙道:“我不信,不,我信還不行嗎?”


    範小刀罵咧咧道,“這種破事兒,都已經是過去了,計較有個鳥用?走,還是喝酒去,老羅,你請客,再不請,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羅成支支吾吾,“小範大人,我私房錢,都被老婆收走了。”


    範小刀道,“你懵趙行可以,我你就算了吧。前不久辦黑水市的案子,找你求情說項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個,你會說沒私房錢?”


    羅成歎了口氣,“哎,別提了,我就跟女兒顯擺了一下,誰料當晚上就被老婆拿走了,都說女兒是爹的小棉襖,誰想到,這棉襖裏子朝外穿的啊!”


    三人在醉仙樓喝了一頓酒,之前有不少應酬,羅成也都參加,可是從頭到尾也說不上幾句話,今日這一頓,算是三人臨行前最後一頓酒。


    酒席之上,羅成頗為感慨,半年前,他在六扇門隻是一個被邊緣化的老捕頭,有能力、有資曆,卻受到排擠,鬱鬱不得誌,今日趁著酒意,終於一吐為快,他當著二人跪倒在地,“趙大人、範大人,你們二人是我羅成的貴人,請受我一拜!”


    兩人見狀,連忙將他扶起來。


    “老羅,說這些話見外了。我們走後,將六扇門交給你,我們放心。不過,也要叮囑你一句,不要忘了,當初加入六扇門時,所立下的誓言,若是將來在江南有什麽違法亂紀之事,別怪我們兩個不講情麵!”


    羅成拍著胸脯,“在衙門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也見識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兩位兄弟請放心,我一定恪守本分,當好這個代理總捕頭。”


    趙行道:“之前是之前,你沒有嚐試過權力的滋味。我們見過很多人,最後被權力一點點被吞噬掉,淪為權力的奴隸!”


    羅成一臉正sè,道:“大人的話,我謹記在心。”


    範小刀道:“喝酒!”


    羅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良久,感慨道:“隻可惜,大春不在了。若是他還在,比我更適合當這個總捕頭。”


    範小刀道:“這杯酒,敬大春!”


    “敬大春!”


    三人從中午一直喝到了傍晚,回到別院,李紅綃道,“大哥,有位叫黃玉郎的郎中,特意從巢州府過來找你,我說你不在,他留下一個地址,說等你回來,務必要與他見一麵,有極重要的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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