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離開金陵的日子。


    來時草長鶯飛二月天,去時七月江南陰複晴。


    雖隻有短短半年,可二人心境與來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與譚時飛鬥、與謝芝華和大江幫、夜雨樓鬥,兩人已不是當初在京城時,憑借一腔熱血不服就幹的愣頭小子,而是變得沉穩、成熟許多。


    這種經曆,讓二人發生了根本的蛻變。


    尤其是趙行,身為總捕頭,身上已有了些許的官威。跟範小刀初見趙行時,已判若兩人,這一點他感觸尤深刻。雖然跟他在一起時,兩人還算有說有笑,但其他人在麵對趙行時,總有些拘束。


    居養氣,移養體。


    趙行養氣,而範小刀天生勞碌命,隻能靠不斷奔波來養體。


    來時走的是陸路,回京城,則走大運河。


    雖然有官身,也有京城的公文,住驛站不用花錢,可是住驛站也有住驛站的不方便,一路上免不了與當地官員的迎來送往,而這是兩人所不喜的,更何況,範小刀還帶著李紅綃。


    大運河則不同。


    李樵接管大江幫之後,連原先漕幫的業務也都收了過來。如今大運河上,除了官船之外,有將近三分之一的船都是大江幫的產業,因此相比之下,走水陸要更輕省一些。


    與眾人告別後,兩人上了船。


    李紅綃遞給範小刀一個信封,道:“這是李樵給大哥的,說是一點心意。”


    打開一看,裏麵是五千兩銀票。


    不消說,這些錢是大江幫的,範小刀本不想收,可想了想,再退回去也沒什麽意思,於是取出三千兩,剩下的兩千兩給了李紅綃,李紅綃道,“我怎麽能要大哥的錢。”


    範小刀道,“我的錢不就是你的錢?”


    李紅綃道,“那去一趟江南鎮吧,順道看看小武小文他們。”


    趙行本來覺得兩人一路上膩歪,再聽說兩人又要去江南鎮,又要去青州府,於是獨自一人離開,說要去淮安辦一件事,約定事妥之後,在京城匯合,範小刀將三千兩銀票給了他,他看了一眼,也沒有推辭,在船停靠江南鎮時下船,買了匹馬,一人隻身北上。


    時隔半年,兩人重返江南鎮。


    江南鎮似乎沒多少變化。


    人更多了起來。


    不過,早已物是人非。


    一來到江南鎮,李紅綃心情變得輕鬆起來。畢竟,在這裏,她放棄了過去的身份,開始了嶄新的人生,在這裏,她遇到了範小刀。來到鎮外的一口泉井,範小刀舀了一口,味道極甜。


    李紅綃道,“這口井可是我們的救命井,我們有時肚餓,沒錢吃飯,幾個人來這裏,大飲一頓,當時真能充饑哩!”


    範小刀連忙變得無比恭敬,對井深鞠一躬,“這可是救命恩人,不能怠慢!”


    “哈哈!”


    李紅綃開心的笑了。


    就在這時,有幾個年輕人,圍了過來,看到二人,道:“外鄉人?”


    李紅綃反問,“算嗎?”


    年輕人道,“這口井,又叫神仙井,不是什麽人都能喝的,這麽著,我看你們每人喝了一瓢,每人收你們二兩銀子。”


    範小刀噗得一聲,將喝到一半的水,吐了出來,“什麽?”


    年輕人道,“吐了?那也收二兩!”


    “一碗水二兩銀子?你們怎麽不去搶劫呢?”


    年輕人指著旁邊一塊石碑,上麵寫著“私人財產,非邀勿飲”八個大字,道:“這口井,是我們雙龍幫的產業,你們二人未經允許,私自飲用,已犯了江湖大忌,若是交錢,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否則要是傳到我們兩位幫主耳中,輕則挨一頓打,重則砍斷手腳,你們自己掂量掂量。”


    李紅綃問:“雙龍幫?我隻知道鐵騎幫,江南鎮什麽時候出了個雙龍幫?”


    年輕人道:“來到江南鎮,誰不知道我們雙龍幫?我們幫主,可是兩位蓋世英雄,武爺和壯爺,在江南鎮,大事,鐵騎幫說了算,小事,雙龍幫說了算!”


    小武?大壯?


    江南雙龍?


    沒想到,才半年不見,兩人在這江南鎮,竟闖出了一番名號,還弄了個響當當的名號?


    範小刀笑了笑,“兩位兄弟,我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隻是,四兩銀子有點太貴,能不能打個折?”


    “沒錢就想白嫖,信不信把你腿打折?”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兩名錦衣少年,帶著七八名漢子,策馬而來,看到範火舞、範小刀二人,忍不住呼了一聲。


    大壯翻身下馬,來到二人麵前,“大姐,範大哥,你們什麽時候來的?剛才聽小英說,好像看到你們了,沒想到真的是你們!”


    李紅綃道:“半年沒見,又長個頭了?”


    說著,便要去摸大壯腦袋,大壯向後退了一步,“好歹我也是一幫之主了,給個麵子,哈哈!”


    一直沉默不語的小武,這才翻身下馬,向李紅綃拱了拱手,“大姐。”


    兩人這才看到,小武臉上,多了一處刀疤,從額頭到左腮,臉都有些變形了,李紅綃問,“你臉怎麽了?”


    小武擺了擺手,“沒什麽。”


    大壯才道:“三個月前,我們雙龍幫跟烏鴉幫搶地盤,小武跟烏鴉打了一架,臉上挨了一刀,不過,烏鴉也沒討到便宜,被斷了一臂。”


    李紅綃有些心疼,“出了這麽大事,我們離這麽近,怎麽不去金陵找我們?”


    大壯沉聲道:“大姐,臉是自己掙出來的,不是討出來的,你們或許能幫我們一時,能幫得了一世?當初,大姐給我們的錢,我們都給了兄弟,拉了一隻隊伍,在江南鎮的碼頭上幹勞工,可是被人欺負,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後來我們意識到,有些事,越是委曲求全,別人越是騎在你頭上,要想在江湖上立足,還得靠誰拳頭更硬、誰心更狠!小武跟烏鴉一戰後,我們才算在江南鎮立足。”


    “你們雙龍幫做什麽買賣?”


    大壯道:“我們給耶律……”


    小武皺了皺眉,道,“你說這些作甚?”


    大壯聞言,一拍腦門,打了個哈哈,“光顧著說話了,走,咱們回幫裏!”


    說罷,來幫二人牽馬。


    範小刀對先前那兩個年輕人,“小兄弟,那水錢的事兒?”


    年輕人摸摸頭,“什麽事兒?我不知道啊?”


    說罷,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一路上,大壯說個沒完沒了,向李紅綃訴說著分開半年來,他和小武創立雙龍幫的英雄事跡。


    相反地,小武卻變得沉默寡言。


    江南鎮不大,卻也不小。一路上,眾人遇到二人,都會主動讓開一條路,有些則恭敬的稱呼一聲壯爺、武爺,路過一家青樓時,那老鴇子屁顛顛過來,拉住大壯的手,說個不停,有意無意間,胸部還不斷往他身上蹭。


    大壯跟她虛與委蛇,小武一聲咳嗽,大壯連收回手來。


    分開後,大壯道:“半年前,我們從飄香院門口路過,那些人都衝我們吐口水,現在,你看那鴇姐兒,老遠看到我們就跑過來給我們問安。大姐,有錢有權的滋味,真好!”


    李紅綃心中暗歎,才半年不見,兩人變化竟如此之大。


    大壯變得世俗起來,原本話最多、也最灑脫的小武,則變得沉默寡言。


    大壯問:“小叮當呢,怎麽沒一起來?”


    李紅綃道:“小叮當跟一位老先生,去琅琊閣拜師學藝去了。”


    “琅琊閣?”大壯沒聽過這個名字,“很厲害嗎?比鐵騎幫還大?”


    琅琊閣是天下四大隱門之首,有千年曆史,在江湖上的地位,連武當少林都難往其相背,當然,知道這個門派的人,並不多,可是這又如何跟他解釋?


    李紅綃笑了笑,“沒有,隻是東海邊的一個門派,也不過幾十人而已。”


    “那有什麽好去的?早知如此。還不如把他接到江南鎮,有我和小武罩著,誰還敢欺負他?”


    小武忽然道:“他命真好!”


    雙龍幫的總舵,竟在糊塗廟。


    當初那個破爛不堪的糊塗廟,如今早已煥然一新。院牆、大殿、廂房,都是重新修葺,甚至還分了前後三進院子,前院是幫眾居住,中院議事、練武,後院則是小武、小英等人的住所。


    範小刀、李紅綃幾乎認不出來,跟之前那破破爛爛、四麵漏風的破廟相比,早已不是同日而語。


    小文、小英看到李紅綃,幾乎尖叫著撲了上來,一把將李紅綃抱住,大姐、大姐的叫個不停。李紅綃摸著他們腦袋,半年不見,個頭長了不少,身上穿得是剪裁精致的綾羅綢緞,比先前麵黃肌瘦的模樣,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大姐,我們想死你了!”


    “小叮當怎麽沒一起過來!”


    “大姐,要不以後住下吧,別走了!”


    李紅綃笑著說來看一下他們,過兩日就走,大壯則吩咐廚子準備飯菜,不多時,桌上擺滿了酒席,都是上等的菜肴,誰能想到,就是這些人,在半年前,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開動筷子,有個幫眾進來,在小武耳邊說了幾句話,小武聞言,臉色微變,衝範小刀、李紅綃笑了笑,“範大哥、大姐,你們先吃,我去去就來。”說罷,起身就離開。


    李紅綃道:“什麽事這麽急,連飯都不吃?”


    小英噘著嘴道:“誰知道呢,估計是那鐵騎幫主,又讓他去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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