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門失火,偏偏發生在諸葛賢餘上任的第一天,這件事就耐人尋味了。


    很明顯,他的回歸,是六扇門新一輪內鬥的開始。


    這個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關鍵看如何定性,畢竟三年前六扇門大火燒成灰燼重建,這個節骨眼上再發生這種事,確實容易落人口實。所以,諸葛賢餘的本意是趁事態尚未擴散,迅速給事件定性,而且以雷霆手段,處理了唐忝,給自己爭取到主動。否則,等流言四起,各種版本漫天飛之時,再去解釋,效果反而不佳。


    相比之下,他更擔心的是跟蹤了半年多的北周刺客,結果死在這場大火之中,讓他失去了線索,對於隱藏在暗中的危機,沒有了頭緒。所以當聽郭二、郭四說偷聽到他們談話之時,立即把二人轉移到了自己衙署。


    郭二、郭四是混混出身,見到正四品的大官,心中有些慌亂,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口。可是,諸葛大人剛才的雷厲風行,在這裏卻忽然換了個人一般,變得和顏悅色,說話也溫柔起來。


    “那三個北周胡人身份特殊,無論你們犯了什麽事,隻要能提供有用的情報,本官可以做主,讓你們戴罪立功,從輕發落。”


    範小刀道:“此二人,與太平道觀的案子有關聯,我們把他們關在這裏,是怕他們遭到道觀的報複。”


    諸葛賢餘道:“若是道觀發現他們失蹤,豈不更容易打草驚蛇?”


    這事兒他們二人倒沒想到,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諸葛賢餘道,“你們聽到了什麽?”


    郭二道:“這段時間,監獄中人滿為患,我們一直關押在丙號三舍,我們是這裏的老熟人,所以在牢舍中,說話也有些分量。三天前,這三個胡人被官府的人抓了進來,就關在我們牢舍,大家一看他們是胡人,就出言謾罵,結果那三人當場暴怒,把幾個惹事生非之人,狠狠收拾了一番,取得了話語權,大家知道他們是硬茬,所以也不敢招惹他。”


    “起初,這三人也比較老實,隻要我們不招惹他,他們也不搭理我們,一直都是躲在角落,用胡語竊竊私語。牢中人多嘈雜,也聽不清說什麽,到了晚上,大家都躺下了,他們三個小聲商議,我兄弟跟他們比較近,所以也偷聽到了一些東西。”


    諸葛賢餘道:“說重點!”


    郭二道:“從他們口中得知,從入京到現在,深居簡出,但是仍然察覺至少有兩撥人在跟蹤他們,所以想了個辦法,趁去青樓之惹事,故意被抓到這裏,躲避對方的眼線。”


    諸葛賢餘心中暗讚聰明,這三個胡人特征太明顯,現在又是關鍵時期,住在客棧或者北周的秘點,可是無論如何,總是要跟人打交道,很容易被人察覺,沒什麽比關押在私牢中更安全的辦法了。


    這三人,乃北周的頂尖刺客,據說還修行縮骨功這種秘術,除非特殊關押,六扇門的地牢,根本困不住他們。在這裏躲避幾天,一來可以避免拋頭露麵,二來可以甩掉對手的跟蹤,三來還不用花錢,可謂是一舉三得。


    郭二又道:“我們還偷聽到,這三人口中一直在密謀什麽刺殺之類的大事,便意識到這三人身份不簡單,於是刻意留了個心眼,第二天,開始主動跟他們攀談,當然,我們不用胡語,他們的官話很蹩腳,但也足以溝通,告訴我們是做走私生意的,我倆於是便趁機說有個好的門路,等將來出去之後,一起發財之類。其中有一人對此表現出很濃的興趣。不到半日,我們便以兄弟相稱,不過,為首的一個刀疤臉,對我們還是滿懷戒心。放風之時,他們三人發生了爭執,說什麽明人不可信,刺殺之事,不能假手於人,要自己動手。刀疤臉卻說,他們隻是計劃中的一環,一切依照計劃行事,今夜越獄,前往鬼樓跟人接頭。對方的人,會把他們送到埋伏地點,到時候隻需聽號令行事即可。”


    諸葛賢餘問,“他們所密謀的刺殺,可曾說過目標是誰?”


    郭二道,“那倒沒有,不過,卻提到過什麽永生的高樓之類的話。”


    永生的高樓?


    範小刀道,“長生塔?”


    諸葛賢餘似乎早有預料,不過,長生塔是東廠督辦修建,從上到下,守衛森嚴,明哨、暗哨將近百餘處,而且皇帝出行,隨時有大內高手和死士護駕,別說是刺客,就是蒼蠅蚊子,也未必能飛進去。


    如果有,那隻有一個可能,就是這些人中有內奸。


    郭氏兄弟所說,三個北周刺客的接應人在鬼樓的話,那麽這次刺殺,徐九爺應當脫不了幹係。


    這個線索,一定要查清楚。


    查歸查,卻又不能打草驚蛇。


    諸葛賢餘又問,“再往後呢,還有什麽有用的消息?”


    這個郭二,說話拎不清重點,所以諸葛賢餘問得更加幹脆。


    郭二道:“後來,他們達成了一致,可是問題是三人都頭一回入京,根本不知道鬼樓在哪裏,在街上目標又太明顯,所以找到了我們兄弟,說讓我們去鬼樓幫忙傳個話,事成之後,會有十兩黃金相謝。我說我們在牢裏關著呢,他們說這些都不是問題,隻要想出去,他們隨時可以帶我們出去。所以,我們就答應下來。”


    “什麽話?”


    郭二道:“還沒等說呢,就死了。”


    三個刺客,死在水牢。


    範小刀道:“這件事,也有些蹊蹺。地牢失火,就算要趁亂逃跑,也應該往上跑,他們怎得卻反其道而行之,去了地下二層的水牢?”


    趙行道:“地下水牢,通著暗渠,暗渠雖隻有尺方大小,尋常人很難通過,可我觀察了下,這三人死時,關節脫落,很明顯運用了縮骨功這種秘法,如果再會龜息術,可以順著暗渠,逃到外麵。據我所知,北周江湖中確實有這兩種秘術。隻是,千算萬算,沒有料到,他們施展之時,卻被水中的鐵絲纏住,雖可以龜息,卻偏偏趕上火災,被活生生煮熟了。”


    三人確實好打算。


    在他們發現被跟蹤之後,想辦法進了地牢,甩開跟蹤,然後利用秘術,借助水遁逃脫,然後便可以安然無阻的進行他們的計劃,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好好的一個金蟬脫殼之計,結果殼脫了,金蟬也煮了。“那問題來了。”範小刀提出了自己疑惑,“就算可以水遁,他們怎麽知道六扇門大牢的布局?知道水牢之外通著暗渠?”


    諸葛賢餘想了片刻,道:“這座地牢修建於三十年前,當時修建的圖紙,除了在卷宗司外,工部那邊也有備案。如果真如你們分析,那麽借助六扇門大牢避開追蹤,也在他們的計劃之中,那麽隻要查一下卷宗的借出記錄即可。”


    六扇門的記錄一查便知。


    這兩年來,隻有一人借閱過。


    那就是範小刀。


    範小刀望著二人,“大人,這麽看我幹嘛?你們不會懷疑我吧?”


    諸葛賢餘問,“我隻是好奇,你借這東西幹嘛。”


    範小刀道:“我隻是對一切未知的事物,保持著旺盛的求知欲,這個解釋合理不?”


    趙行自然知道,範小刀借卷宗的目的,是想尋找六扇門中的秘道,這時候也裝聾作啞,替他隱瞞。諸葛賢餘也沒有過多追問,隻是道,“你們去工部那邊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可疑的線索。有了郭氏兄弟的線索,接下來,該怎麽辦?”


    範小刀道:“大人來了,當然是一切聽大人吩咐。”


    諸葛賢餘道:“我說錯話了,應該是,你們覺得,該怎麽辦?”


    這正是諸葛賢餘的魅力所在,對於案子,他從不獨斷專行,而是善於傾聽別人的意見,然後做出綜合的判斷,而楊得水與之相反,總是喜歡將自己的意誌,強加到別人身上,對於內務還湊合,可對查案來說,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後台,並不專業,很多時候都是外行領導內行,所以範、趙二人在楊得水手底下,過得並不開心。


    諸葛賢餘的到來,又讓二人找到了剛入六扇門時的那種狀態。


    “鬼樓要查,但是貿然行動,又會打草驚蛇。隻是,三個刺客已死,怕是有些麻煩。”


    想到楊二叔如今正在鬼樓,若是去調查的話,會不會也把他們牽扯進來?北周三刺客的接頭人,就在鬼樓,這條線索,是諸葛賢餘跟了許久的,決不能斷掉,但是如何接觸,卻又難為到了範小刀。


    諸葛賢餘道:“誰說刺客死了?”


    “大人的意思是?”


    “我封鎖了這三人死亡的消息,可不是為了推脫責任。”


    諸葛賢餘吩咐人把許仵作喊了過來,交代了一番,道:“老許,情況就是這個情況,你覺得有多大把握?”


    許仵作打量著地上三具屍體,又打量了範趙二人,“正常來說,需要脫皮、硝製、然後以蜜蠟塑型,一套程序下來,少說也要十天半月,時間倉促,我盡量節省步驟,不過,麵部表情,怕是沒有那麽惟妙惟肖,隻能有八九分相似。”


    諸葛賢餘道:“已經夠了,明晚之前,務必做好。”


    許仵作帶著三具屍體離開,範小刀已經明白了諸葛賢餘的意圖,他這是想要讓二人假扮刺客,前去刺探接頭消息。


    好一個借屍還魂!


    “沒想到,老許深藏不露啊,竟還會做人`皮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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