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龍輦上步行而下。


    看神色有些焦躁和不耐煩。


    儀仗隊鍾鼓齊鳴,又惹來遠處百姓家,推開窗戶,向外麵偷偷看去。十幾個金吾衛上前,將皇帝擋在正中央。


    小太監高聲道:“開龍袍!”


    原來是皇帝出行途中內急,需要方便一下!


    兩名太監上前,幫皇帝揭起身上龍袍。


    小太監又尖聲道:“脫龍褲!”


    又有兩名太監跪倒在地上,幫皇帝解開褲子,一名小太監端起紫砂尿壺,跪下舉過頭頂,對準皇帝下身。


    小太監道:“掏龍種!”


    先前解龍袍的那兩個太監,小心翼翼把龍種掏出來,對準了尿壺。


    小太監又道:“高山流水!”


    範小刀雖然看不到裏麵什麽情況,不過,看到皇帝撒個尿都如此不痛快,不由有些同情起來。不過沒辦法,這是出宮祭祀,穿得是冕服,佩戴起來極麻煩,一舉一行,都要符合規矩,這哪裏是禮儀,這簡直就是遭罪啊!


    圍觀的百姓,更是瞠目結舌。


    皇帝家規矩真大,連撒個尿,都要五六個人服侍,全程幾乎什麽都不用做,隻要準備好了尿就行了,不過,也有些好奇,要是真來個內急,憋不住了怎麽辦?


    皇帝沒有憋不住,他長期服用丹藥,體內毒素超標,導致了腎功有些衰竭,一泡尿,始終對不準尿壺,淅淅瀝瀝,又是分叉,這可苦了舉著尿壺的那個太監,被呲了一頭尿,不過,也隻能忍著,誰讓人家是皇帝呢,這可是龍尿啊!


    遠處有個老太太,呸了一聲,“真不要臉!”


    聲音不大,但卻傳到街上,落入皇帝耳中。


    皇帝冷哼一聲。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


    老子在自己地盤上撒尿,又算得了什麽?


    幾名禁軍衝進去,將那老太太抓了起來,不過,很快又回來了,說對方是個瞎子,根本沒有看到,而她那句話,是在教訓自己小兒子,一場誤會而已。


    皇帝哆哆嗦嗦,終於還是尿完了,給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道:“抖龍頭,一抖,再抖,三抖”,之後再“置龍種”、“穿龍褲”等等,一泡尿下來,竟用了足足有一炷香功夫!


    要是再慢點,估計下一泡也憋出來了。


    帝王出行,禮儀之繁瑣,令人歎為觀止。


    待皇帝上龍輦,眾人散開。


    牆上露出一行字,“此地嚴禁大小便,違者罰款十文!”


    落款是五城兵馬司創城辦。


    又是鍾鼓聲,龍輦繼續前行。


    來到定國寺門口時,忽然,有個老婦人,從路邊衝了出來,徑直向龍輦這邊走了過來!


    十二死士雙目緊盯來者,手都握住了兵刃。


    眾禁軍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


    六扇門,地牢。


    今天的早餐,還算豐盛,有菜包子,平日喝得是苞米粥,今日竟破例做了豬油粉絲湯。


    地下一層牢房內,喊聲震天,山呼萬歲。


    皇帝六十大壽,沒有什麽比這些人更興奮。


    壽典之後,便是他們期待已久的天下大赦。除了犯下十惡之罪的人,其餘人都會得到赦免,以顯天恩浩蕩。


    真是個普天同慶的日子。


    隻是,地下二層的那些獄卒,卻一個個無比緊張。


    負責給一枝花送飯的劉牢頭,在遞飯之時,手竟然在發抖。在這個大牢中,除了提司李北海,他就是天,所有的囚犯對他都十分忌憚,唯獨天字一號房的這一位除外。


    一枝花望著桌上的幾個肉包子,還有一碗羊肉湯,笑著問,“怎麽今日夥食這麽好?”


    劉牢頭咽了口唾沫,道:“提司大人說最近先生清瘦了,讓我們給先生改善一下夥食。”


    一枝花笑了笑,“隻是如此?”


    劉牢頭點了點頭。


    “今天是十月初幾?”


    劉牢頭道:“十月初七!”


    一枝花哦了一聲,低頭吃飯。


    若是往常,劉牢頭送完飯之後,一刻也不敢停留,馬上離開這裏,可是今日卻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吃,還要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好在一枝花並沒有表現出異常,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飯菜,都要咀嚼許久,才緩緩咽下去。


    這是他二十年來一直保持的習慣。


    看劉牢頭沒有走,一枝花抬頭看了他一眼,“要不一起吃點?”


    劉牢頭連連擺手,“不必了,家裏有,家裏有!”


    終於咽下去最後一口,劉牢頭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沒有鬧出什麽幺蛾子,正要收拾碗筷,一枝花又道,“還有酒嗎?來一壺!”


    若是往日,劉牢頭興許會打趣他兩句,“有得吃就不錯了,還要酒,要不要再找兩個姑娘陪你?”可是今日,他卻沒有絲毫開玩笑的心思,因為李提司和諸葛總捕頭,就守在大牢門口。


    他道:“我去看看。”


    過了片刻,又端來一壺酒,放在酒壺之前。


    一枝花也不去動酒壺,微運內力,深吸一口氣。


    接下來的一幕,讓劉牢頭及牢房中的獄卒們看傻了眼,酒壺中的酒,竟如龍吸水一般,從壺口緩緩流出,劃出一條細細的長線,徑直落入一枝花的口中,一枝花沒有絲毫停滯,一口將整壺的酒,吞入腹中。


    “再來一壺!”


    又上了一壺,一枝花依舊如是,一口飲畢。


    “再來一壺!”


    等第三壺酒喝完,一枝花打了個飽嗝,緩緩站起身,往外走去。


    “先生要去哪兒?”


    “酒足飯飽,出去活動一下!”


    劉牢頭嚇得汗都流下來了,“萬萬不可,看在這些年我伺候您的份上,可千萬別捅婁子啊。”


    一枝花笑道:“今兒個是好日子,我又怎麽會捅婁子?”


    說話間,已經來到牢房門口。


    劉牢頭及一眾獄卒,竟不敢阻攔。


    一枝花緩緩踱步,拾階而上,來到了地下一層,從甬道正中央,向出口方向走去。


    一層的囚犯們,本來還在狂歡。


    可是看到一枝花上來之後,所有人都閉上了嘴,牢房之內,瞬間變得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天子一號房的囚犯,上來了!


    這可是傳說中的人物啊!


    許多新來的囚犯,一進大牢,首先會被傳授一些在大牢中生存的秘笈,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千萬不要去招惹天字一號房的犯人,據說裏麵關押得是前任魔教教主,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二十年前曾經一劍斬殺六大門派的掌門人。此人麵生雙瞳,身生六臂,相貌極凶殘,一言不合,就會隔空殺人。


    可是,今日看到,這位傳說中的魔頭,竟是一位中年人,四五十歲年紀,相貌清臒,身材瘦高,臉色蒼白,帶著一絲病態。想必,年輕時也是一個英俊瀟灑之人,無論如何,也與窮凶極惡四個字,聯係不起來。


    劉牢頭及身後的眾獄卒,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模樣,跟在他身後,又不敢有絲毫動作。


    眾囚犯的目光,也都牢牢的盯著他。


    這時,囚犯之中,有兩人站起身來,雙手交叉,放於胸前,向一枝花行了一個禮,旋即又跪下。


    “聖教降龍尊者齊玄武,參見教主!”


    “聖教伏虎尊者張北鬥,參見教主!”


    劉牢頭看到二人,頭皮發麻,他認識二人,正是不久前,兩人在街頭尋釁滋事,被一名青衣捕快抓進大牢中的“可疑份子”,關進來之後,劉牢頭私下裏還找過二人,索要好處,卻被二人裝傻充愣,給拒絕了,沒想到,這兩人竟是魔教的人!


    又有四人站起身來。


    “聖教左護法裘毅,恭迎教主出山!”


    “聖教右護法仇武,恭迎教主出山!”


    “聖教青龍堂首座孫萬裏,恭迎教主出山!”


    “聖教懲戒堂長老祝劍三,恭迎教主出山!”


    角落中,又站起來一批人。


    魔教除一枝花外,下有左右隱使、鬼夜二王、三大長老、六大首座、八大尊者,除了左右隱使、鬼夜二王、三大長老外,其餘十二堂,都有派了人過來,足足有四五十人。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最近一段時間,被緝盜司的人抓來的不法之徒!


    六扇門大牢中,攏共關押了五百號人。


    這些人也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可是在魔教一眾殺人不眨眼的高手眼中,他們與螻蟻並無區別。


    這哪裏是大牢,這分明是魔教大會!


    一枝花擺了擺手,“這二十年來,兄弟們受累了!”


    眾人齊聲道:“一切為了聖教!”


    聲音整齊,在地下一層的大牢中,顯得有些沉悶。


    眾囚犯看到此情景,也都紛紛向後方退去,原來這些時日來,跟自己吃住在一起,有些甚至還受過自己欺負的犯人,竟都是魔教的隱藏高手,心中不由祈求上天,千萬不要注意到自己。


    一枝花道:“既然兄弟們都到了,那我們便出去吧!”


    大牢中的囚犯,紛紛給潛入地牢的聖教弟子讓出一套路來。


    一枝花望著眾人,道:“這二十年來,你們與我同住一牢,也算是緣分,今日是皇帝的壽宴,是天大的喜事,皇帝的事,我不管,但你們的事,我卻要管上一管,既然要與民同樂,那麽,今日,我宣布……”


    一枝花微微一頓。


    轟隆聲傳來!


    三十二間牢舍,轟然倒塌!


    一道道刺眼的光芒,從頭頂上射下來,照得眾人睜不開眼。


    一枝花緩緩道:“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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