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典在一場大火中結束。


    群臣們心中有些不安,雖然林統領說陛下沒事,可是自從大火之後,陛下並沒有現身,而是直接回宮,讓眾人心中生疑。


    一個金蟬脫殼,引蛇出洞,直接把潛伏在陛下身邊二十多年的太平道長給引了出來。難怪邱懷仁和許虎率軍入京,他們都是知情的,諸葛賢餘也知情,隻是把絕大多數人都蒙在了鼓裏。


    太子朱延回宮後,立即率軍查封了太平道觀。


    與之同行的是慕容鐵錘和錦衣衛。


    如今紫禁城中的防衛,悉數交到了錦衣衛手中。


    整個聖典,京城中各衙門盡出,獨少了錦衣衛,那是因為,自始至終,錦衣衛的人都在皇宮中,保護著皇帝陛下的安全。關鍵時刻,還是錦衣衛頂了上去。這也打破了薛應雄和錦衣衛失勢的流言蜚語。


    老薛始終是陛下最信任得過的人啊。


    連太平道長都能背叛,京城中能讓他放心的人,不多了。


    整個京城,流言四起。


    百姓們也議論紛紛,這個說皇帝在祭天時被一場大火燒死了,那個說胡說,陛下明明是升天了,還有人說有人說是北周的刺客箭手,用鐵箭射死了陛下,很快又遭到了駁斥,陛下乃真龍之體,神明庇佑,又怎麽會輕易死去?


    百官們回去之後,也都沒有散去,都聚在武英殿、文化殿門口,等候最新的消息。


    直到下午,宮裏的太監傳來聖旨,今夜的夜宴如期舉行,眾人才鬆了口氣。


    範小刀、趙行二人也接到了邀請。


    下午,他們去了一趟許仵作家裏,把他的遺體送了回去,望著老許的婆娘和三個孩子哭成了淚人,兩人也不知如何安慰。


    「幾天前走的時候,還說的好好的,怎麽回來後就成了這樣子?」


    範小刀道:「他是為陛下死的。」


    身為皇帝的替身,老許的身份乃高度機密,就連他的婆娘也不知情。


    趙行也道:「朝廷,會厚待他的。」


    許夫人道:「厚待有什麽用?能讓老許死而複生嗎?」幾個孩子也都哭得撕心裂肺,令二人看了不由心疼,趙行安慰道,「嫂子,人是不能複生,還請節哀順變。」


    倒是老許八十多的老娘說了句話,「我兒死了,凶手抓到了?」


    趙行道:「現在全城的官兵都在搜捕,老夫人放心,我們一定會抓住凶手,替許大哥報仇!」


    老婦人道:「報了仇有什麽用?我兒就能死而複生了?他這一走,留下孤兒寡母,以後的日子,又要怎麽過?我兒是為陛下而死,是為國而死,死得其所,於國有功,還望兩位官爺能替老許討回個公道!」


    趙行應承道:「這個自然。」


    臨行前,二人留下了一千兩銀子。


    回到六扇門,看到院中一片狼藉,眾人正在清理屍體,一問之下,才知道一枝花越獄了,還殺了十幾個同僚,如今總捕頭諸葛大人已經入宮,正在商討圍剿一枝花之事。


    範小刀道:「怎麽才半天功夫,就亂成了一團!」


    這時,楊得水晃晃悠悠,來到了前院,對範小刀道:「範捕頭,你來我這裏一趟。」


    自從諸葛賢餘回來後,楊得水已成了六扇門的邊緣人,存在感極低,經常一連幾日,都看不到人影,今日陛下壽典,整個六扇門滿門出動,可楊得水直到正午才來,大牢出了這麽大的事,他也不聞不問,反而現在來找範小刀。


    範小刀沒有理會,「楊大人,我們還有公務在身。」


    楊得水道:「有人留一封信,還有一樣東西,讓我轉交於你。」


    「什麽人?」


    楊得水道:「宋金剛!」


    南衙。


    公署內,隻有楊得水和範小刀二人。


    楊得水給他泡了一壺茶,笑眯眯地望著他。


    範小刀道:「楊大人,有話直說。」


    楊得水道:「你的身份,我一早就知道,諸葛大人知道,京城中很多人都知道。」


    範小刀強忍著耐心,聽他繼續說下去。


    「你義父宋金剛,當年六扇門總捕頭,二十年前犯下重罪,成為朝廷頭號欽犯,二十年後,你又出現在了京城,又回到了六扇門,怎麽會這麽巧。你們在京城如此胡鬧,連駙馬爺都打了,京城裏很多人都知道你身份,卻沒有人敢動你,你沒想過是為什麽?」


    範小刀搖頭,表示不知。


    楊得水道:「是因為陛下在護著你,是因為趙公公提前打過招呼。」


    範小刀早已猜到了這個原因,可是楊得水把自己喊過來,又是什麽意思?他在六扇門二十年,並不如魚得水,相反大部分時間,都是貪財戀權,怎麽忽然跟自己講起了道理,還變成了人間清醒?


    是忽然開竅了,還是有高人指點?


    「楊大人找我來,跟我說這些,有何用意?不是說有東西給我嗎?」


    楊得水道:「我先跟你說這些,是先幫你做好心理建設,我怕接下來的事,你會接受不了。」


    說罷,他打開抽屜,拿出一封信還有一份卷宗,放在範小刀身前,「這是我咱們六扇門秘道中發現的,你來六扇門,想必也是為了此事吧。」


    範小刀看了一眼,信箋上的字,正是宋金剛留書,而那份卷宗上的標題,更是讓他震撼,棲鳳閣案始末,他有些吃驚,「你怎麽會有這樣東西?」


    楊得水笑了笑,「世事正是如此巧合,不是嗎?」


    範小刀打開信箋,看到宋金剛的字撲麵而來,一切顯得如此親切,可是當讀了上麵的內容之後,整個人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一切變得觸目驚心,範小刀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早在三年前,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範小刀問,「你為何沒有揭發此事?」


    楊得水苦笑一聲,「我二十五年前,進入六扇門,十年下來,憑借鑽營和貪賄之道,做到了一個從五品的官,不大不小。可是接下來的十五年,卻始終止步不前,之前我以為是送的不夠多,貪得不夠狠,直到前不久退居二線,痛定思痛,我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從五品,就是我的能力,我的上限,而這件事,根本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也不是該我插手的,我之前是想投機一把,可想來想去,是我老了,怕死了。宋金剛是什麽人,諸葛大人是什麽人,都是人中龍鳳,萬裏挑一的主兒,我還想著要取而代之,真是可笑至極。這件事後,我已經準備好致仕文書,打算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了。」


    「為何要交給我?」


    楊得水道:「這樣東西,遲早會被人發現。這半個月來,我深居簡出,做過無數推演,最終覺得,還是將這樣東西物歸原主,我置身事外,才是最佳選擇,趨利避害,人之常情,不是嗎?交給你,我也算鬆了口氣,這件事與我無關了。」


    他指了指牆壁上的那副中堂,「你要找的秘道,就在這邊。」


    範小刀來到中堂之後,揭開來一看,一個容得下一人的洞口,出現在他眼前。


    「此處本來是宋金剛的公署,宋金剛出事之後,這裏也就閑置下來,成了倉庫,三年前的大火,大半個六扇門燒成了灰燼,這裏卻保存了下來,不久前我搬到這裏,發現了這條秘道,好奇心下進去探了一遭,發現了這兩樣東西,也是這個,讓我萌生退意。」


    範小刀望著秘道,陷入沉思。


    他之前路過南衙多次,但是有些破舊,又是堆積了一些陳舊物的倉庫,也沒有多想過。


    若不是楊得水換了公署,恐怕此處秘道,仍舊不見天日。


    誰能想到,自己苦苦尋找兩年的秘道,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楊得水又說出了個令他震驚的真相:「這條秘道,連到皇宮。那封信,還有棲鳳閣案的卷宗,都是在此中發現的。我聽一位前輩說,棲鳳閣案後,所有調查此案的人員,都離奇失蹤,有些卷宗也不翼而飛,至今下落不明,此事也是皇室中的機密,不可讓任何人知道,諸葛大人,也不行。」


    楊得水一邊說,一邊從案下搬出一個箱子,裏麵裝著一些他的私人物品,還有幾本大明律以及私人筆記,「之前我已跟諸葛大人打過招呼了,辭呈我已經放在他書案之上,從今往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了。」


    他又來到櫃前,取出鑰匙打開鎖,從裏麵搬出來一壇酒。


    「這真是最後一壇了,帶走也怪沉的,留給你和趙行,算是個念想。」


    範小刀看著酒壇,認出此酒。


    酒名丹泉。


    楊得水廣西南丹縣人,此酒正是他故鄉之酒。


    一年前,楊得水請他和趙行一起飲酒,三人喝得也是此酒,醬香濃鬱,口味極佳。當時,楊得水還是躊躇滿誌,一心想做出些成績,三十年不曾回家,沒想到一年後,卻也生出了去意。


    範小刀問,「大人辭官之後,可是要回廣西?」


    楊得水點頭道,「是啊,三十年沒有回家了,也該回去看看了,人老了,也算是落葉歸根了。也不知童年時的那些朋友們,現在如何了。對了,小刀,你不會怪我吧?」


    怪什麽?有何可怪?


    他們與楊得水之間,隻是有些理念不同,也都是局限於工作上,沒有什麽根本的利益衝突,又哪裏來的怪罪?


    範小刀搖了搖頭,「怎麽會!」


    「哈哈!」楊得水大笑一聲,他搬起箱子,拒絕了範小刀的幫忙,「就此別過,珍重,他日若路過南丹,找我喝酒!不必送了!」


    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南衙。


    在六扇門當差三十年,臨行之時,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範小刀目送他離開。


    楊得水瘦弱的身影,無比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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