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青色的山嵐延綿,遠遠望去有白色的霧氣在山頂繚繞,就仿若瑤池仙境般,走得近了些,綠色的樹木逐漸分明了起來,慢慢能見著亭亭如蓋的樹冠,青青翠翠,灑下了一地陰涼。


    一條小路蜿蜒而上,曲徑通幽,直接隱沒在花樹之間,柳明媚帶著她的丫鬟玉梨站在山腳下,正在抬眼往山上張望。


    “姑娘,今日咱們能不能找到你師父說的那種草藥?”玉梨將背上的背簍托了托,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望向明媚,她的耳邊垂下兩綹黑色的頭發,正在胸前不住飄蕩,見明媚沒有回答,玉梨有幾分憂愁歎了一口氣道:“若是紫霞山都找不到這草藥,便不知要到哪裏去尋了。”


    “玉梨,有誌者,事竟成,怎麽這會子就歎起氣來了。”明媚微微一笑,唇邊露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細細的牙齒珍珠般,被日頭照著,晶瑩發亮。她身上穿著一件淡綠色的布衣裳,下邊的裙子不像一般的仕女穿的月華裙那樣曳地款款,稍微有些嫌短,僅僅隻到膝蓋下邊一點,露出了兩條褲管兒,被風一吹,就如蝴蝶的翅膀在翩翩飛舞。


    “姑娘說的是。”玉梨點了點頭,朝手心裏哈了一口氣:“姑娘,咱們這就出發罷!”


    “且慢,此時已是四月天氣,蛇蟲開始出沒,先在身上撒些藥粉,蛇聞著氣味便會自動避開咱們了。”明媚從身上斜掛著的布袋裏拿出兩包藥粉來,分了一包給玉梨:“你先灑些到衣裳上頭,手腳和脖子處也要擦些。”


    “姑娘,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你進山采藥了。”玉梨將藥粉擦好,回臉朝明媚嘻嘻一笑:“姑娘,咱們走罷。”


    兩人一路向前,很快便到了山腰,有一條羊腸小路從側麵橫著過去,據說這是一條通往後山的捷徑,而後山的草藥比前邊更多,明媚帶著玉梨走上了那條小路,眼睛不住四處張望,希望能尋到一些罕見的草藥。


    正在慢慢前行,忽然間一匹雪白的馬從對麵奔了過來,明媚伸手將玉梨拉到身邊,那馬堪堪的貼著兩人的肩膀跑了過去,明媚似乎還能感覺到它鼻間呼出的熱氣,直撲撲的打在了自己臉上。


    那匹白馬跑過去不遠,忽然又折身朝明媚跑了過來,“得得”的馬蹄聲十分清脆,才響了幾聲,明媚就見著那匹白馬已經在在自己麵前站定了身子,頭朝她俯了下來,一雙黑亮的眼睛盯住了她。


    這馬兒現在的心情很是悲傷。明媚望著那雙眼睛,忽然見有種感覺。


    白馬將頭在明媚手掌上蹭了蹭,打了個響鼻,呼出的熱氣讓她吃了一驚,險些將手中的小藥鋤掉到了地上。馬張嘴咬住了她的衣角,使勁的拉著她往前邊走,明媚訝異的瞧著那馬,心中一動,莫非這匹白馬的主人遭了不測,這馬是想要拉著自己去救她的主人?


    她伸出手摸了摸白馬的鬃毛,這真是一匹寶馬良駒,全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背上的馬鞍上還鑲嵌著黃金與寶石,這馬的主人定然來頭不小。“乖馬兒,你不要著急,我這就跟你過去救他。”明媚貼著馬的耳朵輕聲說了一句,那馬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揚起脖子歡快的“噅噅”嘶鳴了一聲,將前腿跪倒,眼睛靜靜的望著明媚。


    這是要她騎上背去呢,明媚拉了拉已經完全呆住了的玉梨:“咱們坐上來。”剛剛帶著玉梨坐好,那馬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就如騰雲駕霧般,駝著兩人飛快的往山裏邊跑了去。


    小路邊的草叢裏躺著一位年輕公子,穿著一件雪白的湖州縐紗衣裳,頭發上束著一個金冠,上邊鑲嵌著一塊美玉,映著陽光不住的發亮。他或者本該是生得麵如冠玉,而此時一張臉卻皺得如苦瓜一般,再也看不出原來的俊眉朗目。他的手放在大腿上邊,嘴裏發出一絲痛苦的呻吟,聽著馬蹄聲聲,那公子睜開眼睛望著前方來路,見馬背上坐著兩個年輕女子,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


    明媚下馬走到那位年輕公子身邊,見他手下的那處大腿似乎腫了一塊,褲管上邊還有著殷殷血跡:“把褲管撩起來給我瞧瞧。”明媚的聲音有幾分焦急,這位公子該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她需要知道是什麽蛇才好給他療傷。


    那位年輕公子聽她說得十分淡定從容,驚詫的抬頭望了她一眼,這才慢慢的將褲管掀了起來,明媚湊過去一看,就見兩個細細的牙印,周圍的肌膚已經轉成了紫黑色。仔細查看了下牙印,明媚心中立刻明朗:“五步蛇,極毒。”回頭看了一眼玉梨:“快將我包裏的東西拿出來。”


    玉梨蹲下身子將裏邊的一個絨布包拿了出來交給玉梨,然後拿出一小瓶白酒,主仆兩人動作純熟,看得那位白衣公子有些迷惑,他極力壓製著自己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睜大了眼睛瞧著明媚先拿了一支小簽子挑了些白酒抹在一把小刀上邊,沉聲吩咐道:“這位公子,請你稍微忍耐些。”


    那白衣公子尚未弄懂她想做什麽,明媚手起刀落,那腫脹的部分已經被她劃出了一個小小的十字,紫黑色的血液頃刻間便流了出來。那血流得極其緩慢,明媚皺了皺眉,俯下身去便將自己的頭部貼向了那公子的小腿。


    “這位姑娘你是在做什麽!”那公子掙紮著想要挪開:“男女授受不親!”


    “你想要保住你的腿便別出聲!”玉梨在旁邊有幾分不耐煩:“我們家姑娘是在幫你吸毒血呢,你該已經被那五步蛇咬了有一會子功夫了,若不將那毒血吸出來,你性命能保住,可這條腿卻要廢了。”


    那公子瞧了一眼明媚,見她不言不語,隻顧一口一口的將黑血吐了出來,嘴唇邊上有一滴紫黑色的血跡,濺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就如那裏印著一朵紫色的罌粟花一般,嬌嬈而詭異。


    明媚吸了好幾口毒血,見著那傷口流出來的血逐漸變成殷紅,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指了指一個羊皮水囊,玉梨會意,趕緊打開木塞遞了過去,明媚拿起皮囊略微提起一些,倒了些水在嘴裏漱了下口,又那帕子將嘴唇邊上擦去,收拾好了以後再轉過身來看了看那白衣公子腿上的傷勢:“沒有大礙了,我給你敷上草藥,你自己騎馬去前邊鎮上的醫館,那邊有大夫擅治蛇毒。”


    那公子此時已經清醒了許多,慢慢的撐著自己的身子站了起來,望了望明媚和玉梨,忽然拔出了一把長劍,“唰”的一聲擱在了明媚的脖子上:“你說,你究竟是不是二皇子派過來的奸細,知道我要途徑此處,故意埋伏在此放蛇咬我,然後又趁機來救我,想要我對你失去戒心把你當成救命恩人,以後什麽事情都可以聽命於你們了。”


    明媚瞪著眼睛望向那白衣公子,這是不是農夫與蛇的故事即將上演?這公子瞧著氣度非凡,雖然身上粘了些草屑有點狼狽,可絲毫不影響他站在那裏芝蘭玉樹一般,光彩熠熠。這般一表人才,竟然得了癔症,實在可惜。


    玉梨在旁邊見了大驚失色:“姑娘!”對著那公子怒目而視,她破口大罵了起來:“真是不能做好人,我與我們家姑娘在外邊采藥,見著你被蛇傷了,好心救你,卻被你當成仇人一般,還拿劍指著我們家姑娘,你這人真是狼心狗肺!”


    “你們不要裝模作樣了!”那公子的聲音既冷又傲:“瞧著你們兩人分明便不是鄉野村姑,可偏生要打扮成這副模樣,你當我眼瞎了不成?再說了,哪裏見過女大夫?你們兩人行蹤十分可疑,我自然要仔細盤問。”


    冰冷的劍擱在明媚的脖子上,她沒有一絲慌張,回眼瞧了瞧那位公子,唇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來:“五步蛇,顧名思義,被咬的人隻能走五步便要死,雖然誇張了些,可這蛇卻是毒性極強的。若我們真是你說的什麽二皇子的人,讓毒蛇將你咬死,那豈不是更直接?何必還來救你?”


    那白衣公子聽了不由一愣,瞧著明媚那從容淡定的臉,手中的劍慢慢的往旁邊撤離了些,“刺啦”一聲微響,明媚的肩膀上出現了一絲血痕。玉梨見了大驚,直直的撲了上去:“你敢傷我家姑娘,我與你拚了。”


    那公子身子往旁邊一閃,冷眼瞧著玉梨便如發了瘋一般在胡纏亂打,拳腳裏根本沒有一點套路,也不見半分內力,這才相信了明媚與玉梨的話,將那柄寶劍收了起來:“兩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在下誤會了,還請姑娘寬恕。”


    明媚沒有搭理他,隻是挑了些藥粉灑在自己肩膀上,傷口並不深,顯然是那白衣公子拿了來試玉梨有沒有功夫的。剛剛整理完傷口,就聽那公子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喬某以後也好報恩。”


    “這女兒家的閨名怎麽能隨意告訴旁人,況且我若是說了出來,少不得公子又會懷疑我是想要挾公子替我做事,還不如不知道的好。”明媚抬起頭來笑了笑:“不如公子給些診金罷,咱們便算兩清了。”


    “診金?”白衣公子瞠目結舌的望著明媚:“姑娘想要收多少銀子?”


    “那要看你帶了多少銀子。”明媚微微笑了起來,就如一朵春日裏盛開的花朵,站在綠蔭如氈的草地上,正在隨著和暖的風兒不住的搖曳,看得那位白衣公子有那麽一刹那之間的失神,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從未見過這般嫵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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