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丫沒良心的撒丫子跑了,可是把我急壞了。二侄子呢,兩眼噴火衝到我家來要人。我去哪給他人啊!沒錯,那天是我陪著你的,我不過就轉身喝了點酒,然後你就不見了……你說說你,兩年音訊全無,說回來就回來,你當誰都和你一樣沒心沒肺啊,接了你電話就要出來,就像我倆昨天剛見麵一樣麽?!什麽?吃小餛燉?!好吧,我去接你……”


    華僑路上那家柴火小餛飩,是甘願的心頭好,兩年沒機會吃,早就想得肝腸寸斷了,今天一定要吃個夠本。


    滿足地喝完一碗,就覺得精神抖擻,她揮手招呼老板道,“老板!再來一碗!”


    “你真是夠了……”坐在她旁邊的林蓁用完了整整一包麵巾紙擦凳子後才小心翼翼地坐下,“虧我以為和你久別重逢盛裝打扮,結果你就帶我來吃小餛飩?!”


    “嘖嘖……”等餛飩的空檔,她才有空開口說話,白了林蓁一眼,“那你別吃,正好我就不點了!”


    “來都來了,憑什麽不吃。”林蓁哼了一聲扯過自己麵前的那碗餛燉,“我晚上還要去‘paradise’,這不是怕一身辣油味兒麽!”


    paradise是j市首屈一指的私人會所,屬於盛世公司旗下。盛世的董事長唐亦天和顧雙城是發小,也算是她的熟人了。甘願出國那會兒,唐家出了大事,顧雙城自然脫不開身,這才讓她得空溜掉了。


    林蓁和甘願一樣,算是一位不靠譜的“名媛”。她的父親是達達派藝術家,可想而知,林蓁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怎麽也不會變成大家閨秀的。不過她的母親要求嚴厲,所以麵場上她還是得偽裝一下。她的糾結體本質恰如此時一身fendi吃著柴火小餛飩一樣。


    “今天有什麽事啊?”甘願好奇地問道,按說林蓁和自己一樣不喜歡出席宴會,但凡要去,一定是推不掉的事。


    “哼!還不是沈瑜嗎?”林蓁憤憤地舀了一勺辣油,攪了攪,喝了一勺湯辣得直咂嘴,“她獲邀參加克利翁名媛舞會了,crillon ball啊!能不搞個聚會來顯擺麽?”


    聽到這個名字,甘願就默默喝湯了,“那你不去就是了……”


    林蓁沒好氣地翻了她一眼,“誰叫我們是閨蜜呢!再說了,還不是你不爭氣,你要是當初不落跑,你這個顧家大小姐不比她牛多了。”


    “……林蓁,雖然我知道你在誇獎我,可是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甘願汗顏了,“人家也挑長相氣質的啊!”


    林蓁抬眼上下看看喝餛燉的甘願,又看了看自己,無奈地承認,“好吧,在擺譜這件事上,我倆還真不如沈瑜。”


    可是甘願怎麽也沒想到林蓁作為“閨蜜”不得已去參加聚會,而自己也獲邀在列。正吃著餛飩就接到了顧雙城的電話,“你在哪?我一會接你去paradise。”


    “為啥我也要去?”她腦子一嗡,一口餛燉差點嗆住喉嚨,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也?”顧雙城對這個字眼有些疑惑,就聽到電話那頭林蓁的聲音,“哎!二侄子!也順帶接我一下吧。”


    他對著電話裏的甘願說,“那就正好了,叫林蓁陪你去打扮一下。”


    “我幹嘛要去打扮……”她撇嘴嘀咕了一聲,“我又不是主角……”


    “那我一會來替你打扮,你是覺得脖子上一圈草莓好,還是兩圈好?”電話那頭的某人語調輕鬆,十足的黑心腸。


    她騰得一下臉紅到了脖子,掛上電話就一把抱住林蓁大腿,“快!替我好好打扮吧!”


    ****


    林蓁擱在甘願眼前可供選擇的鞋,隻有兩種——高跟還有恨天高。


    甘願拎起來看看,一樣都不想選,光是看都覺得腳疼,這是何等的高跟啊!她怯怯地丟了鞋,“當初你給我選的那雙鞋,簡直要了我的命啊!”兩年前林蓁給自己挑的那雙鞋也是如此,她逃跑的時候恨不能把鞋丟了光腳跑。12cm的高跟,踩上去頓時苦逼值翻倍。


    林蓁把鞋重重往她麵前一撂,“怪我啊!你怎麽不怪你自己不爭氣,兩年都不長個,你要是170的個子,我也給你穿平底鞋啊!”


    身高是甘願的軟肋,頓時無言以對,隻能默默穿上“苦逼戰靴”。


    “別那麽沒自信……”林蓁見她沮喪,好心給她鼓勵,指著鏡子裏的甘願說,“你看你五官化妝後變化一定很大,保證驚人!”


    “……我怎麽還是沒聽出來你在誇我啊。”甘願琢磨了一下,沒感覺被表揚了,隱隱還有點被吐槽的感覺。


    “沒誇你麽?”林蓁撓頭,“我的意思是你是標準的東方五官,沒一點突出的,改造空間杠杠的!”


    “林蓁……”甘願臉全黑了,“你才是我的閨蜜吧!!”


    ****


    沈瑜是沈豔秋娘家的侄孫女,一個標準的名門千金。今年獲邀從參加克利翁名媛舞會,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炫耀的機會。


    宴會上杯觥交錯,燈紅酒綠。甘願仿佛看到了兩年前的那一天,一樣的燈光,一樣的曲子,甚至連來賓都那麽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主角是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女。


    沒有顧雙城的陪伴,她連支撐起笑容都覺得那麽困難。女盥洗室裏,水聲潺潺,她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卻依舊逃不離那樣的命運——她這個臨時打造出來的“名媛”注定要淪為這群真正名媛們飯前便後的聊資。


    “你們看見了嗎?她剛剛和沈瑜你站在一起,完全就是背景了!顧家根本沒把她當大小姐培養吧。要不怎麽會這麽多年都不公開呢……”


    “私生子怎麽可能被當回事呢,更何況她母親都沒進門。”


    “好像顧家的遺產還沒分配呢,我看樣子她也分不到多少吧?”


    “有好過無!像她這樣的私生女,原本是什麽身份啊,分到那麽一丁點也總比以前要好!她母親當初要不是為了錢,哪裏來的她呀!”


    ……


    沒有憤怒,也沒有難過,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甘願想,倘若她沒有踏進顧家的門,那麽她尚且還可以為自己這個不光彩的私生女帶上無辜的光環。可是事實並非如此,對沈豔秋來說,她的存在意味著丈夫的背叛,對她的兄長來說,她的存在意味著父愛的分割。


    顧懷山去世後,甘願才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從未有過的恥辱感,甚至是一種你無論怎麽去努力也無法改變,打從一出生就深深烙印在身上的恥辱感。顧家從來都不是她應該存在的地方,也許這才是顧懷山一直沒有公開她身份的原因,他的離世,讓甘願再也沒有了那份屏障,她發現自己沒有那麽堅強,她隻想躲在別人的身後,享受那一方寧靜的小天地。


    腳步聲漸漸遠去,寂靜的盥洗室裏隻剩下她一人,十二點的鍾聲已經響起,灰姑娘華麗的衣衫也已褪色,她剩下唯一的尊嚴就是不這樣頹廢的走出大廳,給別人更多笑柄。推開身後的跳窗,涼風拂麵,她就看到了自由。


    ****


    “呐,裝壁花的小姐!”林蓁遞了一杯酒到她眼前,站在牆邊走神的甘願才回過神來,接過酒杯。


    她的五官清秀,算個標準的美人胚子,不過發育遲緩,以往都像個沒長大的丫頭片子,到了如今才有幾分亭亭玉立的嬌媚之感。林蓁給她選了一條寶藍色的魚尾長裙,襯托出她的凝脂白膚,加上如今蓄起的長發,十足的女人味。


    站在牆邊沒多久,就已經陸續來了幾撥青年才俊向她邀舞。可她滿腦子想著顧雙城啥時候能帶她回家,乖乖等他談完事來接自己,寧可站在這裏做壁花。


    “男人真不靠譜……”林蓁幾杯酒下肚,有了些醉意,“二侄子丟下你不知蹤影,我哥這個遲到貨還不來,得了得了,我倆自己找男人去吧!”


    “我不去,你要去自己去。”甘願雙手交叉環胸,做捍衛狀。


    “你這是什麽表情?”林蓁拽人不成,斜了她一眼撇嘴道,“幹嘛搞得一副守身如玉的樣子,難道二侄子不給你找別的男人跳舞啊?”


    甘願仰頭看天,他是沒說不給,但……他也從沒說過給啊!而且他那句“你最好乖一點哦……”還清晰地在耳畔回蕩呢!嗚嗚嗚,她怎麽敢去以身試法呢!


    看她那副怯懦的模樣,酒氣上頭的林蓁猥瑣一笑,“要我說啊,他要不是你侄子,我真的就把你五花大綁丟到他床上了!你倆一個守身如玉,一個情真意切,單說你逃跑這個事,二侄子真是下了血本的找你啊!到哪裏找這麽好的男人啊……我都想支持你們亂倫得了。”


    亂倫?!


    甘願被雷劈了般狠狠哆嗦了一下,“你喝多了吧,我陪你去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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