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原來那一冊取出來,和今天雷芬給我的這一冊放在一起比對,書冊的大小薄厚,質料,字跡,全都一樣。


    我沒急著把冊子打開,倒是開始思量另一件事。


    我本以為冊子隻有一本,可是現在又出現了一本。這一本寫在上一本之前還是之後?我為什麽要寫這些冊子?隻是為了記錄下一些修煉心得嗎?


    不,沒有這麽簡單。


    我的手按在上頭,隻覺得指尖微微發麻。


    一定……一定有什麽原因。


    隻是我現在想不出來。


    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記下來?隻是為了不忘記嗎?還是為了……給什麽人看?


    我緩緩將冊子掀開。


    如前一冊一樣,第一頁上隻寫了一句話。


    不過與前一冊上寫的話並不相同。


    那一冊寫的是“假做真時真亦假”,而這一冊上寫的卻是“夢裏不知身是客”。


    這幾個字寫得疏朗寥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意味。


    我深吸一口氣,再掀開下一頁。


    這一冊比上一冊內容要少,通篇從頭翻到尾,隻有數千字,講的是幻夢之術。


    這法術我早已經學過,白宛夫人教過我,師公也有講過。幻夢之術是極粗淺的一門幻術,佐以藥香之類的東西,令人在幻夢中得見種種異象。世人常說的chun夢了無痕,其實也可以歸在這一門法術裏,不過那是下三濫的把戲,跑江湖的才耍弄那些。還有就是暗算謀害人的噩夢之術,也可以歸在這一類裏。


    這一冊上怎麽會淨寫這些呢?


    我翻到最末一頁,看到最後果然也有一行字


    。


    “但願長醉不複醒。”


    與那一冊一樣,首尾的兩句話遙相呼應。


    我細細咀嚼這兩句話,越想越覺得頭緒繁雜,難以理清。


    再細翻了一遍,上頭隻講了一些夢咒夢理,還有便是些簡單的修習之道。


    其中有一句話倒讓我微微有些意外。


    從前我知道的夢術,都是如何令旁人做夢,chun夢也好,噩夢也罷,都一樣。可是這上頭卻說……能夠窺視,甚至操縱旁人的夢。


    我順著那句子朝下看。


    夢術並非象人們所知的那樣淺顯狹隘,人在醒著的時候猶有戒心,而在酣睡之時卻是全無防備,夢境既影射過去的人與事,又透露出對未來的希冀憧憬。若精於夢術,可操縱人的喜樂,掌控人的生死……


    掌控生死?


    夢術怎樣掌控人的生死?


    我心急著翻到下一頁,可是後麵卻沒有再寫這個,卻是一些藥物與口訣之類,藥物十分普通,口訣也沒有什麽奇罕之處。


    風吹在臉上微微的涼,我轉頭朝外看,廊下的燈籠被風吹的輕輕擺晃,窗外細細的雨絲仿佛閃亮的絲線一樣密密斜織,明滅不定。我倒沒注意什麽時候又下起雨來,站起身去關窗子,見著一點燈火影影綽綽由遠而近。雷芳遠遠看見我,朝我揮了揮手,加快了步子,快跑進了廊下。她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傘,胳膊底下還夾著被子和枕頭,活象老鼠搬家一樣,看起來好不滑稽。


    “你這是做什麽?”


    雷芳笑嘻嘻地說:“晚上咱倆一塊兒睡,好好說說話。”


    我把傘和燈籠接了過來,她抱著枕頭被子歡呼一聲,撲到了**。


    她那副無賴頑皮樣子活象一隻大貓,我忍不住笑:“你先把鞋子脫了


    。”


    “啊,我倒忘了。”她吐吐舌頭,翻個身踢了踢腳,兩隻繡鞋一左一右的甩飛出去,一隻掉在腳踏上,一隻卻甩到了櫃子上頭。


    我收拾了一下,也吹熄了燭火,脫鞋上chuang,兩個人並頭而臥。


    “你剛才在看書啊?那書怎麽樣?有用麽?”


    “嗯,和上次你給我那一冊一樣,都是極有用的書,不過我一時半會兒的還瞧不出什麽名堂來。”


    “瞧不出來才好,說明那書深奧啊。”雷芳嘻嘻笑:“你這次來多住些天吧。我姐一出嫁,家裏可隻剩我自己了。”


    “恐怕不成,芬姐的喜事一過我們就得走。”我把錦都擂台的事情說了:“我師公說那是長見識的絕好機會,能見識到各門各派的拿手幻術,平時可是見不著的。”


    雷芳頓時來了精神:“是麽?聽著不賴,要不,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我翻了個身:“你是練劍的,去看這個有什麽用處?”


    “瞧個熱鬧,長長見識啊。”雷芳說:“對了,你是光看呢,還是也下場去試試身手?”


    “我的修為尚淺,師公不會讓我下場的。”


    “嘿,你有這麽聽話啊,你師公不讓你下場,你就乖乖的不去?”


    “這擂台是要簽生死狀的,打死不論。我要是敢去和人比試,就算勝了,師公也非狠狠懲治我不可。”


    “生死狀?怎麽……比試切磋而已,何至於要人性命這麽狠?”


    “擺擂台的人拿寶物作餌引人前去,若是受不了他的利誘上了台,一來自家門派的路數被人看了去,二來……”


    “那還有人去?”


    這問題我也問過師公,明擺著是個坑,怎麽還有人爭著搶著朝裏跳。


    “俗話說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都是因為一個貪字


    。”


    雷芳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兒,小聲說:“喂,小笙,你將來會不會嫁人?”


    “唔?我沒有想過這個……”


    “嫁人有什麽好的……”雷芳的頭靠在我的肩膀處,小聲嘀咕,聲音裏睡意漸濃:“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多省事。偏偏想不開去給人當媳婦,伺候丈夫服侍公婆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連姓都得改成別人家的。所以我說我姐想不開,就算不練劍,難道一定要嫁人麽?還有下午你剛見過的霞君姐,也訂過親了,她的劍法挺好的……可惜了,一嫁了人,劍法肯定荒廢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麽……”我懶懶的說:“嫁了人也可以練劍的啊……”


    “誰愛嫁誰嫁,反正我不嫁……”


    她的話越來越模糊,呼吸沉靜平穩,已經睡著了。


    我卻沒有睡意,轉過頭來打量她。


    雷芳的眉毛生得濃麗,相貌雖然不如雷芬秀美,不過笑的時候很甜很爽朗。


    不知她做夢沒有,夢裏見著什麽。


    我托著腮仔細打量她,聽說人若睡著了做夢,眼珠會轉的。


    她的眼珠倒沒轉,不過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


    她做了什麽夢?夢裏有什麽人?什麽事?


    我猶豫了一下,伸出的手指又縮了回來。


    雖然剛才在冊子上看到了窺視他人夢境的口訣,可若是用這方法偷看別人的夢,總有一種做賊似的心虛。


    ————————


    大橙子喜歡蝸牛與黃鸝鳥那歌,但隻會唱一句——


    一步一步往上爬,一步一步往上爬……


    反複爬,來回爬,爬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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