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瞅了個空子從座席上離開,等在院門後的回廊拐角處,這裏比別處人少些,過了一會兒,果然蘇還山遠遠從另一邊過來,身後還跟他那個生得黑黑矮矮的小仆虎頭。


    “蘇伯伯好。”


    他朝我點頭:“剛才遠遠看著是你。你怎麽來了京城?你父親也來了?”


    “沒有,我和巫真一同來的,來這兒看看熱鬧,沒想到蘇伯伯也來了。”


    蘇還山還是不擅言辭,悶悶地站了一會兒,又說:“下頭冷,你到上頭來坐吧


    。”


    虎頭點頭,跟著說:“巫姑娘,我們坐在甲字號第二間,上頭閣子裏很暖和,還能把台子看得極清楚。”


    我搖頭婉拒:“不用了,坐下頭也一樣。蘇伯伯一定忙得緊,不用顧著我。”


    他摸了摸胡子,頓了一下,說:“那有事的話,讓人到上頭來找我。”


    “好。”


    蘇還山就穿件黑色的舊棉袍,手上空空的也沒帶劍來。


    尋常練劍的人總嚷著什麽人在劍在人亡劍亡之類,似乎非如此不能顯出自己向道之心至誠。可是一代劍聖身上卻不佩劍?


    不,興許他佩了,隻是一般人見不著?


    我一邊琢磨著他的劍佩在哪兒,一邊朝回走。肯定不象我剛才看到的那係在腰裏,插在頭發裏……那還能佩哪兒?總不能是縛在腿上的吧?


    不成不成,那要與人動手怎麽拔劍?走路也不方便呀。


    那,會不會藏在背上?


    也不會,一般的劍沒那麽短,又不是尺把長的短鋒劍。


    我搖搖頭,我對劍著實是外行。


    下次見了父親問問他就知道了。


    轉角的花壇邊種著幾株梅花,開得蓬勃正盛。一株紅梅,其他的是白梅,花是更美,但卻不如白府的梅花顯得香氣清鬱。


    我站住了看了幾眼,後頭有人喊了我一句:“巫寧姑娘。”


    我轉過頭,齊伯軒大步走了過來:“天冷,怎麽在這兒站著?”


    “也沒覺得太冷。就是這裏有兩株梅花……”


    他站在我旁邊,仔細端詳了一下,忽然問:“你喜歡紅梅還是白梅?”


    我怔了下,紅梅也好


    。白梅也好,我倒沒有覺得哪一種更喜歡,隻是看著都秀麗雅致。他忽然這樣一句。我還真答不上來。猶豫了下:“白梅吧。”


    “紅梅有什麽不好麽?”


    “也沒什麽不好。”我覺得有點好笑。齊伯軒的表情極認真專注,似乎是要辯出來是非黑白來才算。


    這種時候他身上並沒有那種讓人無法親近的,凜然而鋒銳的氣勢。眉宇間帶著


    紅梅當然沒有什麽不好。


    可我更喜歡白梅一點。真要個理由,也沒有什麽理由。


    隻是喜歡一朵花,不需要什麽理由吧?即使是喜歡一個人。也不一定非得有令旁人信服的理由。隻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了,遇到了,喜歡不喜歡……是要看緣份的一件事。


    “我喜歡紅梅。”


    他認真地說,我點點頭。


    “回去吧,我也出來一會兒了。”


    他卻說:“等一等。”


    我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他已經伸出手,微微踮起腳來,將那白梅折了一枝下來。遞了給我:“送你。”


    我看著他,他將花又朝我遞得近了些:“你不是喜歡麽?”


    可是喜歡,卻不一定要將它折下來啊。


    我遲疑了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不是我讚同他的做法,隻是。我不想在這裏和他僵持。


    這個人目光中的專注和堅定,讓人覺得難以拒絕。


    齊伯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這才說:“回去吧,比武要開始了。”


    他似乎心情極好,主動向我解釋:“這一次來了許多世家子弟,都有不凡技藝


    。在這論劍會上若是能力敗群雄,是最快地揚名立萬的途徑,堪稱一舉成名天下知了。”


    “你也想嗎?”


    我隻是順口一問,他卻答:“不,我若露麵會有麻煩。”他還加了一句:“我在此地有仇家。”


    他的坦白令我大大的意外了。


    這事兒他可沒必要說出來,我和他的關係和陌生人也差不多,他可不象是會那麽魯莽的人。


    這種授人以柄的話,絕不象是這個有謀算有手段的人該說出來的。


    我暗自心驚,手裏那株梅花簡直象個燙手山芋,留也不是,拋也不是。


    花朵上還沾著雪,一樣潔白晶瑩,分不清哪是雪,哪是花。淡淡的一縷香就象我現在遇到的煩惱,看不清,揮不去,撇不開。


    劍會一直到晚上,中午吃了一點東西,所有人的心思都沒在吃食上頭,他們有的聲高有的聲低,有的口沫橫飛有的默不作聲。巫真夾了些菜心放我碗裏:“你嚐嚐,這時節有鮮菜吃倒是難得。”


    忽然身後有人啊的一聲大叫,唬得席上的人一起轉過頭去看。那人的飯碗合在了身上,飯粒灑得到處都是,手舞足蹈眼露精光,嚷著:“是了,這一招該是這樣!哈哈哈,原來是這樣!”


    巫真嚇了一跳,抱怨了一聲:“至於麽,跟瘋子一樣。”


    閔道小聲說:“這也沒什麽……我堂兄興起時比這聲勢還大呢,上次把樹踢斷了,那樹倒下又砸壞了一大片屋瓦,屋子差點兒塌了。”


    湯端上來時,閔道饒有興致地說起來:“上午有一個人使的劍法很有意思,看起來毫無章法,可偏偏對手就是占不著半點便宜,我以前從沒聽說過這人,不知道他這是哪一門哪一路的劍法。”


    文飛的筷子在空中比劃了兩下,似是自言自語:“我看著他的劍法,好象能想起些什麽……”


    閔道追著問:“想起什麽了?”


    文飛搖了搖頭:“想不出來


    。”


    閔道皺著眉頭苦苦思索,過了半晌也搖頭放棄:“我也想不出來。他的劍路東一下西一下的,真是無跡可尋。”


    我不知道他們說的誰,巫真跟我說:“你那會兒不在,所以沒見著,我也看不懂那是什麽。”她看一眼左右,伸手輕輕在自己的湯碗上一拂。


    湯碗中呈現中模糊的影像來,就象映在水麵上的人的倒影。


    裏頭是個人在使劍。


    閔道探頭過來看,輕輕咦了一聲,不過卻並沒有多說什麽。


    裏頭那人劍使得並不快,左刺一記右削一下,果然毫無套路。看上去簡直就象個從沒學過劍的人一樣。


    “這人劍法沒人認得?”


    “沒有。”


    我看得認真,順口問:“那誰邀他來參加劍會的呢?”


    這劍法真的沒人見識過,這人可拿不到一張論劍會的請柬吧?


    這世上可沒有人是真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齊伯軒看著那隻湯碗,忽然問了句:“你們看到過的情形,都能再這樣重演出來?”


    巫真點頭說:“是啊,我不成,巫寧比我強。若是她看過的,再重現圖影時保證清楚明白,分毫不差。我可記不得那樣清楚。”


    齊伯軒問:“這叫什麽名堂?”


    “是幻鏡術裏頭的……”巫真越說聲音越小,我抬起頭來。


    齊伯軒眼中的專注與熱切令人微微吃驚。


    這人……難道幻鏡之術令他如此動容?


    齊伯軒轉頭看我:“巫寧姑娘,這麽說來,論劍會上頭,隻要你見過的劍法,你都能牢牢記住,而且可以再這樣演示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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