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孩子窩在草垛邊,等了許久,夜漸深了,小村裏的人也都睡熟了,那個孩子才從草垛邊偷偷起身。她屋前屋後鑽摸了一陣,不知從哪兒找了一根柴枝,點著了火,可看著又不象為了照亮,也取不著暖。


    很快我就明白過來,她在放火。


    快要過冬的時節,家家都備了許多的柴草,垛在屋前屋後。她這裏點一叢,那裏燒一把,很快火苗就竄上了房,那些屋裏的人有的醒了,有的沒有醒。煙越來越大,火也越來越大,燒成了一片。醒來的人衝出屋來,就算從井裏打水潑澆,也救不了火了。他們慌亂地奔走,無助地呼號,還有嬰兒受驚啼哭的聲音亂成一片,大火不知燒穿了哪一家的茅草屋頂,轟然一聲半間屋都塌了下來。


    我和師公遠遠看著,那個點火的人似乎自己也嚇著了,她站在那裏看著火勢發了一會兒呆,悄悄地從人叢中溜走。人人都關注著大火,竟無人留心她。


    她揣著一個幹癟癟的小包袱,趁著黑跑了。


    這小村經了火,房舍幾乎全毀,隆冬將至,沒了棲身之處,處境苦不堪言。還有兩家人,不知是睡得熟還是什麽原因,沒有從火中跑出來。


    師公指著她離開的方向,輕聲說:“她那個包袱,肯定不是現在臨時收拾的,早早就預備好了。”


    那放火呢?是一時氣急了,還是也早早就預備好了?


    這麽小的孩子,她在心裏想做這樣的事,想了多久了呢?


    師公拉著我的手繼續向前走,身周的一切紛紛碎裂,象被大風吹走了一樣,圓月當空。江上漁火點點。


    這情形當真眼熟。


    江風吹過來,船頭的大旗隨風招展。


    “夜香班”。


    “對。”


    感覺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這一次塗家莊之行開始的,我怎麽能忘記得了?


    師公指著江岸邊一處陰影:“那時候我就在那裏


    。”


    我朝那裏看過去,黑黝黝的,隻能看到那樹蔭裏泊著幾條船,可是當時他在哪條船上,有沒有看到我?


    船頭銀光的星雨紛紛墜落,那些細碎的光屑拖著長長的尾巴,象是夏季裏長長的雨絲。有兩道人影斜斜掠飛了出去。那種飄飄然的姿態仿佛沒有重量。既象兩隻輕盈的燕子,又象被風吹走的花葉。


    左邊的是我,右邊的是巫真。


    那時候可真不懂收斂。還以為自己已經很謹慎。


    “左邊那個……就是她。”


    我輕輕嗯了一聲。


    我當然知道左邊那個是我。


    當時我心裏在想什麽?


    雖然事情都還記得,可是當時的心情,還有細節,已經很模糊了。


    站在船頭的那個孩子比放火的那時候長高了一些,依舊瘦得象柴禾棒一樣。


    她發了一會兒呆。彎下腰去揀了什麽東西。


    她直起身來的時候,一道人影飛掠上了船頭。


    師公抓著我的手忽然一緊。


    這人身法極快,我隻覺得眼一花,可沒看清他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他和那個孩子說話,我們離得不遠,可是卻什麽聲音都沒有聽見。風聲。江上的波浪聲混做一片。


    他們沒說幾句話,那人拿出一樣東西給了白宛,白宛也把握在手心裏的東西遞了出來。


    我知道那是什麽了。


    那就是我丟的一隻耳環。


    想起來了……我們換了男裝。耳墜是後摘的,包袱不想再拆開,耳墜就用手帕包了放在身上


    。我想不起來是丟在哪裏,也不知道是怎麽輾轉到了齊伯軒的手裏。


    心中的謎團解開了一個。


    可這個是微不足道的。


    齊伯軒,難道就是在背後操縱白宛的人嗎?


    不。不是的。


    他不會幻術,這一點就說不通。


    操縱白宛的那個人。或是說,那些人裏,一定會有一個幻術高手,起碼——不會比巫真的水準差。


    但齊伯軒給了白宛什麽?


    師公顯然也極好奇,朝前走了兩步,我們已經站在了白宛的身後。


    她一無所覺,手裏緊緊攥著一枚核桃大的明珠。


    這樣的珠子顯然不是這個貧女能有,一定是剛才齊伯軒給她的。


    出手好闊綽,對這等寶珠也毫不在意。要論價值,這明珠可比我那隻耳墜貴重了不知多少倍。


    白宛怔怔地站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船頭的燈籠搖擺不定,照在她臉上的光亮也忽明忽暗,看起來那張臉平添了幾分令人驚怖的意味。


    她很快把珠子掖在了身上,轉身進了船艙。


    “她應該是這時候,第一次見巫寧……”師公輕聲說。


    是的。


    第一次——


    此後的事情,誰也想不到。


    我們在船頭又站了一會兒,這一段夢境沒有結束,師公似乎也不急著離開。


    他望著遠處泊著的那隻小船,臉上露出一種難以述說的神情,月光灑遍江麵,點點銀波如鱗。


    那是我和巫真搭的客船。


    我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滋味,有些感慨,又有些懷念


    。


    過去的情景,也隻能在夢中重現了。


    過了一會兒,師公才說:“走吧。”


    他直直向船外邁步,我也跟著邁了一步。


    在夢境之中,我們並沒有向下沉落,腳踩在江麵上,水波有如煙霧。


    淩波踏浪朝前走了幾步,眼前敞亮起來,荷香撲鼻,水光清亮,和適才天地一片黑漆漆的境況全然不同。


    這是塗家莊。


    隻是回廊上空蕩蕩靜悄悄的,小徑上的落葉沒有清掃,遠望去一排屋子窗子都緊閉著,偌大的一座莊子,雖然正是荷花盛綻的時節,卻從骨子裏透出一股凋敗的意味來。


    這時候的塗莊主應該已經過世了。塗夫人如何還不知道。


    出了壽宴上的變故,塗莊主自盡,塗夫人中毒,那時候我也沒有心情打量莊院。


    這裏似乎一夜之間就頹敗了下來。頂梁柱一倒,人再一散。屋子仿佛也和人一樣,有精神和氣數的。


    我看到白宛了。


    她穿著一件紫色的短裙,係著大紅腰帶。這身打扮實在紮眼,象是夜香班裏的戲服。莊裏已經沒有家丁看守,她沿著回廊遮遮掩掩向前走。


    我記得變故發生之後第二天還是第三天,那些賓客也就散了,夜香班也應該拔船離開。現在看來是還沒有走。


    白宛這是要去哪裏?


    ————————


    天氣驟冷,大家也要注意身體呀。。


    呃,更新穩步恢複中。


    雖然,雖然……好吧,頂著毆打也要求票票求留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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