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太心慈手軟了。”魏氏說。


    她的聲音聽起來倒並不是鏗鏘作響,一副刻薄腔調。和她的人不太一樣,她的聲音倒是顯得很柔媚。


    可是話裏的意思一點兒也不柔不媚。


    “當初若是聽我的話,哪有今天這麻煩?當初我讓你早些下手,先拿了東西再解決了她,你延延蹭蹭的不肯。我讓你把幾個小的打發掉,你也不肯。當初要是斬草除根了,今天你還會受毛孩子的氣?”


    乖乖,真是最毒婦人心啊。雖然——我自己也是女子,可是這話我不得不承認,這話還是有道理。


    當初的齊笙——可以說已經死在了她手裏。現在活在這世上的是巫寧。


    對一個小孩子也能下那樣的毒手,還覺得沒能斬草除根落下了麻煩。


    魏氏……她縱然與玉河的死沒有關係,可是齊笙的這條命,卻的的確確是喪在她手中。


    欠下來的債,總是要還的。


    我占了齊笙的身份活下來,總得替她做些什麽。


    比如,報仇。


    齊泰生悶了一會兒,隻說:“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不如另想辦法吧。”


    “想什麽辦法?我母親說了,雖然我們知道大概地方,可是沒那個不行。”頓了一下,她又說:“我知道,紀家不是好惹的


    。()當麵來不行,咱們換個法子。兩個大的記仇,小的那個不一定。當時走的時候她不還小麽?你沒打她身上試試?”


    “她……”齊泰生微微沉吟:“她今年該是十六,不是,應該是十七了吧……”


    都說錯了。


    連孩子幾歲都不記得的父親——說實在的他當得起父親這個稱呼麽?


    “你寫封信,回來讓人送給她,把她約出來。”


    齊泰生顯然想到了什麽,抬起頭來問:“你不會是……”


    魏氏笑了笑:“就算她不知道東西在哪兒。有她在手裏,不愁那兩個大的不拿東西來換妹妹。”


    齊泰生猶豫了下:“隻怕她未必出來。”


    “那就要看信是怎麽寫了。”魏氏湊過頭去,兩人小聲嘀咕起來。


    師公在我肩膀上輕輕一拍,我們三人退遠了一些,到了客棧的牆外,我覺得胸口憋著一股氣,吐不出咽不下。


    雖然我沒把齊泰生當自己的父親,可是看著這對夫妻這樣算計,還是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回去吧?”


    我點點頭,忽然轉過頭朝客棧的門口看去。


    有人進來。


    這些人。同樣不是沙湖鎮上的人。


    沙湖人口音和舉止都很有特點,這些人從穿著上就能看出不是本地人。


    後麵的那個是隨從,前頭一個應該是個女人。


    她步子輕盈。披著一件長長的鬥篷——是個很有身份的女人。鬥篷的料子和手工在夜裏雖然很難看清,但是穿在她身上顯得協調而優美。


    我覺得我認識她。


    我和師公對望了一眼,然後又轉頭看父親


    。


    父親抬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在黑暗中,幻鏡術重新映出了屋裏的情形。


    進了屋的女人摘下了兜帽。


    啊。果然是位舊相識。


    文夫人。


    他們顯然是熟識的,齊泰生和魏氏對她十分恭敬,將她讓到上首坐了。


    “夫人怎麽今日到了?”


    “你們也到了好幾日,事情如何了?”


    齊泰生與魏氏對望了一眼,魏氏委婉的把這幾天碰壁的事情說了,又補充說。已經有辦法了。


    “哦……”文夫人似乎並不怎麽意外:“齊笙,我記得,我見過她。”


    “您……在哪兒見過她呀?”


    “嗯。前些年見過一次,那時她還小,是個挺有靈氣兒的小姑娘。”文夫人反過來安慰了魏氏兩句:“這事也怪不得你們。紀羽那人行事滴水不漏,又護短。要在他眼皮底下動手腳,不是件容易的事。明日你們且試一試。倘若不成,我另有計較。”


    她有什麽計較?


    我記得……當年越彤與師公。似乎並不熟識。


    我轉頭看了師公一眼。


    越彤並沒有多待,說完兩句話便告辭。到了門口時,忽然轉過頭來,似乎是無心的問了齊泰生一個奇怪的問題:“齊笙那個孩子……是哪年生日?”


    齊泰生愣了一下,有些猶豫:“她……應該是屬羊的……夏天生的,哪天我也不太記得了。”


    趙彤大概也覺得這個問題問得不妥,沒再說什麽,將兜帽戴上,如來時一般匆匆走了。


    大名鼎鼎的文夫人也到了沙湖,我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


    她問那話是什麽意思?


    看他們出了客棧的門,我們三人隨即跟了上去。


    我回想當時的情形——我在文家隻和她打了一個照麵,後來巫真和她……


    巫真和她說了許多話。


    前麵三人走得極快,轉了兩個彎,出了鎮子,前麵就是惠河。沙湖地方不算大,惠河再向東匯入運河。這裏的埠頭一向隻泊些小漁船,很少客船。


    但是現在近岸的地方泊著一艘船,船並不太大,倒象一艘普通的烏篷航船。越彤帶著那兩個人上了船,船上也沒有亮燈,也沒有聲響。


    等了一會兒不見其他動靜,師公說:“走吧。”


    師公在船的周圍動了手腳,父親則是早就在越彤她們三人身上做了標記。


    到底薑是老的辣,這兩個人……這兩個人……


    要是互相算計起來,誰能算計過誰?


    父親是不用說,可是紀羽這些年,也曆練得一張臉七情不動象結了冰一樣。


    折騰了半夜,回去之後也沒睡好。一早初雪就來敲門,遞給了我一封信。


    齊泰生夫妻不會也為了炮製這封信一夜沒睡吧?我接過信封,看了一眼天色——剛蒙蒙亮。


    信本身並沒有做什麽手腳,比如常見的把藥塗在紙上之類的。信不太長,堪稱言辭並茂,催人淚下。


    不知道這信是出自誰的手筆?我琢磨了一下齊泰生和魏氏兩個人的臉……都有可能。


    無論是齊泰生也好,魏氏也好,大概在欺騙與算計上頭都是爐火純青的。


    齊泰生約我在山莊後頭見麵。


    唔,我把信一折,跑去找師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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