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沒有上前,我也動彈不了,彼此僵持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他們在等什麽。


    時間愈久對我愈不利。


    有一個人試探著走上前來,離我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然後他拔出劍,朝這邊揮了一下。


    “沒人!”


    他失聲驚呼。


    是的,被劍刺中的是我的幻影。


    我沒有力氣做更多的布置,這個影子是幻真珠幻化出來的。


    煉化了之後,珠子不必我施術催動。


    周圍的人頓時**起來,紛紛說:“不可能,咱們這麽多人,怎麽還能看走了眼。”


    又有人說:“你忘了她就是裝神弄鬼的行家了。”


    有人抬了一下手,四周靜了下來:“她跑不遠,這山都圍起來布下了陣法,她必定還在附近。”


    這聲音……好熟悉


    。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那麽刹那間的清晰,我看見文飛了。


    他站在人叢中,披著一件長鬥篷,風帽蓋住了大半張臉。若不是我對他那樣熟悉,真看不出來就是他。


    原來真是他。


    我曾經想過,那些陷害,那些莫名的發生,又扣在我的身上的罪名,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


    真是他。


    我現在終於確定了。


    雖然想殺我的武林中人極多,可是能布下這樣的陣勢的,隻有那個一直在背後操縱布置一切的人才辦得到。


    身體已經麻痹毫無知覺了,即使他們一時發現不了我——也許今天真的在劫難逃了。


    真想不到……


    小時候經常想,長大了之後會成為什麽樣的人,會做什麽事。


    也許大多數人都會想過這個。


    想的多半是輕裘怒馬,年少得意……大概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很少有人想,年老力衰,紅顏不再了之後會什麽樣。會做什麽。


    我也沒有想過。


    這個時候卻忽然想起來。


    若是,我能再多活幾十年,我會做些什麽。白發蒼蒼時,會在何處終老。會有什麽人陪在我的身旁,不離不棄。


    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孩子隻去長大後怎麽樣,少年人隻想當下怎麽樣……


    將來,以後……


    再過幾十年,我若在歲月中蒼老了之後,是什麽樣?


    短短的一瞬間我卻想起了許多事。


    從前


    。現在,將來。


    這一生就在這裏結束嗎?


    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信和藥,能送到姚自勝手上嗎?也許……不能了。


    父親呢。那些人會放過他嗎?


    是我連累了他們。


    那些人逐漸縮小了圈子,離我越來越近。


    我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讓我的神智清醒,幻真珠悄悄滑進掌心。


    濃霧彌漫在林間,那些人發出驚呼聲。兵刃紛紛出鞘。


    其實一切不過是幻像。


    這些人象驚弓之鳥一樣,紛紛攻擊四周那些幻像。在他們看來,那些都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他們最仇恨最懼怕的人。


    心中有殺意的人,隻需要一點小小的誘引,就會整個失控。


    鮮血灑在地下。長長的慘叫聲穿透了濃霧傳來。


    文飛不知發覺了什麽,忽然高聲喝止住那些人。


    他緩緩地穿過濃霧,朝我的方向走來。


    我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隱隱約約看見他的手按在劍柄上,越來,越近。


    風吹得頭發淩亂飄舞。


    天陰沉沉的,雨落下來。


    我的知覺已經全都消失了,雨明明打在臉上。一點感覺也沒有。


    文飛的動作極快,我隻看見一道細窄的銀光從眼前掠過——


    也許是閃電的亮光。


    那一瞬間耳邊的聲音全消失了


    。有幾滴熱熱的水濺到了我的臉上。


    我想那是我自己的血。


    更多的兵刃刺進身體,腥紅的顏色向四周飛濺開。


    掌心一空,幻真珠消失了。


    我的掌心裏什麽也沒有。


    最後那一眼,文飛的手向前伸出來,仿佛想要抓住什麽。


    他好象說了句什麽,我已經聽不到。


    眼前忽然一黑。


    不,不是天黑了。


    是我已經看不見了。


    就象那一次,我和姚自勝被那些人堵住,我病得昏昏沉沉,他把我塞進暗門後頭,那樣黑,什麽也看不見。


    我聽到外麵的動靜,兵刃砍進人的身體時的聲音,砍碎了骨頭的那種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我拚命呼喊,可是我打不開那扇門。


    那短短的一場拚殺,對我來說漫長的象是捱過了半生。


    過了許久,暗門才從外頭打開。


    粘稠的血緩慢地流淌著,地下已經成了血泊,我的鞋襪都被浸透了。


    姚自勝一身都是血,分不清究竟是旁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他朝我扯了扯嘴角,象是笑。


    “本來我一隻腳都進了鬼門關了,可是又聽見你喊我。我不能就這麽死,要不然……你關在這裏頭,不病死也要活活餓死了。”


    我嘴唇動了一下,發不出聲音。


    我愛過的人,愛過我的人。我牽掛的人,我憎恨的人……


    過去,現在,那些血與黑暗混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


    。


    師公倒了一杯茶遞給我,輕聲說:“好些了麽?”


    我點點頭。


    茶有點燙,我端起杯子,才發覺自己的手指冷得象冰一樣。


    “想起什麽了?”


    “很多事。”


    最深刻的,就是我死的那一天。


    還有許多其他的事,零零碎碎,就象從天上落下的雨,紛紛打在臉上身上。


    “月姨……”我嗓子沙啞,低頭喝了一口水,才能接著說下去:“月姨也是為了救我才死的。”我抬起頭:“月姨,就是文飛的親生母親。”


    師公點了一下頭:“我知道,我見過她。”


    月姨就死在文飛成親的那天夜裏。


    如果沒有月姨,那天夜裏死的本該是我。


    是月姨救了我。那天晚上文家死了許多人,後來這些人命都栽到了我的頭上,我也並不想為此辯解。


    沒人知道月姨竟然也會武……


    起碼,文飛就不知道。


    真的很荒唐。


    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夫妻,母子……生活了那麽多年,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真麵目。


    “那你後來……為什麽不說出來呢?”


    “是月姨懇求我不要說的。文飛雖然讓她失望,可她還是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是好的,做錯事也隻是一時糊塗……”


    ——————


    這一章改了好幾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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