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準他真是這麽想的。()


    文飛那個人……


    我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上是怎麽寫的?


    除了劍譜……我盡力回想那信上寫的每句話,我都寫過什麽?


    可那封信裏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附了一份劍譜。


    那份劍譜是蘇還山前輩交付與我的,是他早年得的,但是不適合他的路子。蘇前輩剛猛持重,劍路大開大闔,那套劍法卻是輕靈多變,劍路詭譎。聽父親說我在尋劍法,就讓人將劍譜捎給了我。


    我手頭已經有兩三套劍法,不過若與文家的心法相配,與文飛一向劍路相劍的,還得數這一套。


    說起來,我能找到沙湖這裏,發現當年於白屏和甄慧的斬蛟遺跡,也是因為蘇前輩的指點。


    姨母眼圈微微發紅:“當初我覺得齊泰生心地不善,勸姐姐不要輕易許嫁,可是她不聽我的,反而傷了我們姐妹之情,多年都不往來。直到……我也沒見著她一麵。”


    是啊。


    玉河……倒很象從前的我。


    為了情愛,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我是死在文飛手上的。


    她的死,絕對和齊泰生脫不了關係。


    一樣的傻。


    我們從青鸞夫人那裏出來,終於解開心中一個謎團,可是並不覺得輕鬆。


    師公重重握了一下我的手:“你是不是又覺得於鏢頭那些人是因你而死?”


    我看了他一眼,夜色中師公的目光幽邃如深潭。


    “夜蠱並不是你的錯,你也從無害人之心


    。為什麽非要把別人作的惡算在自己身上?”


    我垂下頭:“你不懂……”


    看到宋家那熱鬧的大宅,一個活口都沒剩,屍橫就地,死寂一片的情形,我當時站在那兒隻覺得自己一定還沒有醒來。這隻是一場噩夢。在夢裏,你隻有恐懼,後悔,卻不能動彈,不能出聲,不能逃走……


    如果不是我和姚自勝一時好奇逞強,最終製出了夜蠱,那些人就不會無辜慘死。世上不會出現那樣可怕的景象。從宋家那件事之後,我屢屢在夢中回到那個時候,推開那兩扇朱漆大門。門後麵不是書香繁華的世家景象,而是一地無聲無息的屍首。


    那不是我第一次見到死亡。


    可是我第一次那樣驚懼悚然。


    就象……我和姚自勝,一起解開了口袋。放出來一隻不由我們控製的惡鬼。


    死於夜蠱的不止宋家一家。


    遠的不說,還有雷家莊。


    一眨眼,上千條人命……


    “我當然沒把那些人都當做我殺的。可是畢竟是受了我的連累。”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微微發顫:“想起來的越多,我反而越後悔……”


    原來被卷進那個巨大的致命漩渦裏的人,有那麽多。他們之前不認識我。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麽遭遇了飛來橫禍。連這一世的母親玉河,姨母齊笙,連齊靖齊涵,連雷芬和雷芳……她們都還在被當年我做下的事情連累。


    師公的手一帶,將我緊緊抱住了。


    我兩眼酸熱,剛才還能忍得住。現在卻覺得眼淚馬上就要淌下來了。


    冬夜裏的風象刀子般利,臉上被割得生疼。


    師公的手捧起我的臉,他的唇熨貼在我的唇上。就象一抹春天的陽光,暖融融的。我的手有些無力的抬起來,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袖。


    淚水還是流了下來,唇齒廝磨間,舌頭上嚐到了淡淡的鹹澀味


    。


    師公半扶半抱把我帶回屋裏。口氣比往常輕快,拿了鏡子給我:“你瞧瞧。跟花貓一樣。”


    頭發也揉亂了,眼淚被寒風一吹,臉上現在又是發紅,又是發緊,好不難受。


    師公吩咐僮兒打了水來,我洗了把臉,又把頭發梳齊。要係發帶時,師公卻把梳子接了過去。


    “我來替你梳一回頭。”


    我小聲問:“你會麽?”


    “一次不會,兩次不會,次數多了就會了。”


    我臉上微微發熱,轉過頭來。


    師公的動作輕柔——當然,不是很熟練。


    我在鏡子裏看見他眉宇間極為端凝認真,仿佛在做一件至為重要的事情。


    唔,他在練功、思索的時候,也都是這樣子的。


    ……梳個頭,用不著如臨大敵啊。


    我忍著笑,師公替我把頭發挽了一下,拿了一根玉釵替我簪在發間。


    “看看怎麽樣?”


    我對著鏡子照了照,大概是怕扯疼了我,所以挽得太鬆,沒一會兒肯定會鬆脫的。但是鬆落落的有股慵懶意味,倒也不難看。


    我點頭說:“嗯,手藝不錯。”


    折騰了這一夜,天已經要亮了。


    我猜文飛、齊泰生他們昨天一夜大概也沒有睡。齊泰生和魏氏多半在和那支假的信筒較勁,文飛和越彤夫婦倆一定在琢磨那幾張舊紙殘圖。


    那圖……是沙湖的山勢地形。


    他們來找的,必是劍仙遺跡


    。


    據說越彤的那個越家是劍仙於白屏的後人,那麽有些殘圖秘本,也不是太奇怪。


    隻是——這些人不約而同的一起來了……實在不是一個巧字就能解釋得過去。


    “在這兒歇一會兒吧。”


    我點點頭。


    以前我也在師公這裏過夜——不過是各據一個蒲盤打坐。


    現在我卻可以舒舒服服的躺下歇著。


    師公坐在我身畔,一隻手還被我握著。


    “那些人做的惡,與你沒有關係。難道強人為了金銀害人性命,卻要把罪責歸在金銀上?若不是那些黃白之物,世人怎麽會動了貪念?又或者按你的想法,那被劫之人本就有錯,他根本不該帶金銀在身上,不然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我眯著眼,低聲說:“這不一樣。”


    師公有些恨鐵不成鋼:“我還以為你已經想通了——”


    我側過身,將臉頰貼在他的手背上。


    師公的聲音低了下去:“不管你想起什麽來,那天我對你說的話都不會變,你也要……牢牢記著。”


    我記得的。


    不管這世上的人怎麽看我,他總是信我。


    不管我做過什麽,他一樣對我不離不棄。


    自怨自艾於事無補,如果做錯了,那就盡力去補償。


    是的……


    旁人欠我的,我終要討回來。


    而我虧欠旁人的……還能夠償還嗎?


    我閉上眼,師公的頭輕輕落在我的額上,低聲說:“睡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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