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杯合頭酒(上)


    半山社區坐落在z省省會城市的市中心,運河邊上,正是黃金地段,半山社區隻是路牌標識,實質上它是z省的省委大院,這幾年房產火爆,可這裏的土地從來不開發。高牆內外是兩個世界,牆外紅塵滾滾,牆內鳥語花香,當年專門開渠挖溝,引了運河水從大院裏流過,因此水草豐茂,樹木蔥蘢。這裏正是引風順水,鬧中取靜的一處寶地。


    方文極是標配的獨立院子,和其他房子一樣,外觀看起來都很老舊。和其他領導不一樣的是,方文極住的地方,內部裝修也是舊的,他為人低調,就請了一個老媽子管燒菜和衛生打掃,基本上除了工作都在家裏看書。


    書桌前,窮極無聊的方小山胡『亂』把攤開的書本翻轉過來,看了看封麵,“資本論?我說方書記,你的思想也太跟不上時代了吧?這書都過去好幾百年了啊。”方小山嘴裏嚼著蘋果高聲說道,聲音含糊不清。


    “別翻『亂』了!我看到哪一頁你幫我夾書簽沒?”抽水馬桶“翁隆隆”一陣響,方文極甩著濕濕的手從衛生間出來。


    方小山對這個地方非常不感冒,用他的話講,這個大院充滿了腐朽墮落、爾虞我詐的氣息,長久居住不利於身心健康,並多次動員方文極搬出去住。沒想到這一次拗不過方文極,反被老頭子留下來住了幾天。


    “我都在這耗了三天了,老爸,我看你身體蠻好的嘛,讓我留下來幹嘛?我飯也不會燒,地也不會掃。”方小山道,“來來來,難得你今天有空,給我泡壺茶,這可是在你這唯一的享受了。吳媽!唉!吳媽啊~~把茶壺拿進來。”


    吳媽是方文極請的老媽子,年紀大了,不過責任心強,桌子地板每天擦的蹭亮,在方家幹了五年了,她也越發老態,有點帕金森綜合征的兆頭,顫巍巍的。老媽子耳朵背,方小山叫了好幾遍她才聽清楚。


    “你小子怎麽就不懂尊老啊?吳媽那麽大年紀,你一個大小夥子自己不會去拿啊。”方文極從臉盆架上拿了塊白『毛』巾,邊擦手邊數落。


    “喲?心疼拉?我說你天天對著個老婆子,不嫌煩啊。”方小山拿老頭尋開心,“要不,啥時候我給您孝敬一大姑娘?我有個模特公司,裏麵剛來了個北妹,那叫一個條順。”


    “少扯淡了,我說你也該找個正經老婆了,別到處『亂』搞,一不小心別把艾滋帶家裏來了。”方文極不理他,開始衝洗茶具,水汽升騰。


    吳媽放下茶具便走了,看著她的背影,方小山小聲道,“老爸,你看,吳媽現在走起路來還帶點兒顫的,這樣出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剛和你跳完老年迪斯科呢。”


    方文極把擦過了手的『毛』巾扔在方小山頭上,閉目靜坐不語。方小山也不說話,他知道老頭這是在默數呢,老頭對茶道有講究,從選水茶具衝泡到時間都拿捏的極為精到。氣氛沉靜下來,方小山點了顆煙。


    “我的品味有那麽差嗎?要跳也得跳華爾茲嘛。”方文極道,數滿了四十九下,把茶杯瀝了一遍,倒好放了一杯在方小山麵前。對兒子的不禮貌方文極似乎已經習慣了,方家父子兩的關係很奇怪,因為方小山母親死的早,小時候日子清苦,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家務活從10歲就開始幹了,方文極重感情,妻子死了之後一直沒有續弦。這二十年,兩人可以說是相依為命,說是父子,其實根兄弟差不多,方文極發跡之後,方小山仗著這顆大樹,發了不少財,當然也少不了一些擦邊的事情,開始方文極還不樂意,可哪裏拗的過方小山,心想自己就這麽個兒子,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也就由他去了。


    方小山突然開起玩笑來,“看過少林足球沒?說真的到底有什麽事?我一分鍾可是幾十萬上下,您這感情陪護成本太高了吧。”


    “你別以為你那些事情我不知道,這次你闖的禍大了。”方文極抿了口茶,繼續教訓,“這幾年你順風順水,有點得意忘形過頭了。這次叫你回來住幾天,就是要殺殺你的燥氣,清淨清淨。還有,你別以為現在就你想找人家麻煩,人家說不定還想找你麻煩呢!……你以為我叫你回來,是要你陪我?瞧你那『操』行,擱屋子裏我都覺得有股『騷』味。我是怕放了你出去,一個不好你就要缺胳膊少腿兒。”


    “我已經托了人,過幾天,擺幾桌酒席,你去給人家端杯茶,賠個罪。”方文極啜了口茶,緩緩道。


    “啥?我給他賠禮道歉?你就不怕丟人?爸,我說你別太怕事了。那個李成的底子我查過,不就是王啟祥女兒的男朋友嘛,俗話講官大一級壓死人,你好歹大他一級半,怕他個球啊。”見事情敗『露』,方小山反而輕鬆起來,把茶葉末兒吐出來,翹著個二郎腿,鬆散地躺在沙發上。


    “官大有個p用,知道王啟祥原來是幹什麽的嘛?”看見兒子一臉茫然,方文極罵道,“不成才的東西,知己知彼都不懂嘛?他是越戰出身,搞過東突,這年頭像他這樣的戰場下來的軍官,手底下多少生死之交你懂嗎?那天早晨你有事走了是你命大,要是留在那,說不定都讓人給沉了湖!還有機會來我這喝茶?”


    “我老早就告訴過你,出門看天,行路看街,你惹了一身『騷』也就算了,還敢去惹部隊的人。”方文極一時激動,臉紅耳赤。


    方小山見父親動了真怒,趕緊上前去拍背撫胸。被方文極一手拍開,“現在知道拍馬屁了?早幹嘛去了?”


    “老爸,我這不是也沒想到嘛,他一個窮學生,誰知道他跟王啟祥扯上了關係嘛。”方小山服了軟。


    “你等我電話,到時候去東州一趟,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這次的事情,就你們幾個小輩見見麵,我過去味道不對,也沒請王啟祥。還好那個小鬼沒事,砍的也是他朋友的手,你客氣點,人家開什麽要求盡量答應。”方文極說道。


    在方文極的心裏,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即給了麵子,又絕了後患,可惜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李成。和所有初識李成的人一樣,他很隨意地把李成歸結為攀龍附鳳的走運小子而已。官場上混久了,方文極習慣了利益的計算,勢力的博弈,李成雖是事主,可在方文極的心裏根本就沒有過多的考慮李成。這次的事情,說大可以很大,往小了說,就是個麵子問題。據手下回報的消息,隻是傷了正主的一個朋友而已,李成本人,還是活蹦『亂』跳的。


    方文極怎麽也沒想到,他兒子這一去,差點就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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