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轉過屏風換了衣服,回來時康熙歪在榻上睡著了,胤礽輕手輕腳的把一件披風蓋在他的身上,把靴子脫了放在下麵。胤礽又坐了一會,看到康熙睡熟了,這才走。他本來就想走的,誰知被康熙這次病給耽擱了,便又在京裏停留了一段時間,胤礽想,他再在這裏待下去的話隻怕脫不了身。再說,男兒誌在四方,他在江南那一塊窩了這麽長時間,也該到處走走了。


    再說了,說不定他這一走下次回來的時候是康熙駕崩的時候吧。


    胤礽坐在外麵拿著一杯茶發呆,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康熙在夢裏卻睡得很不安穩,口裏喊著“保成!保成!”胤礽連忙起來去康熙身邊,握著他的手,安撫道,“阿瑪,兒子在這裏,阿瑪,沒事。”


    康熙又叫了幾聲,額上冒出冷汗,手裏緊緊的抓住胤礽的手,慢慢睜開眼,“保成?”


    “兒子在。”


    康熙又看了他一會兒,嗯了一聲,又躺回床上,閉著眼繼續睡,但緊皺的眉頭卻說明他還是睡得不安穩,胤礽一直坐在旁邊,手還是握著,他的皇父這次隻怕失望透頂,對於胤祉做的事肯定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也是,自己的兒子竟想要自己死,但不管是胤礽還是康熙都知道的,那些弟弟們哪一個不盼著康熙快死趕緊傳位,一個個都不省心。


    康熙一夜未睡,這時候睡沉了慢慢鬆開握著胤礽的手,胤礽把他的手放到披風裏,又蓋好,這才走。


    外麵很安靜,知道皇帝在睡覺,連走動的侍衛都極其小心,更不用說處處謹慎的內侍,胤礽招來幾個心腹,安排好鑾駕悄悄出了暢春園,一路上很是寂靜,他坐在轎子裏看不到外麵,什麽都看不到。


    鹹安宮那年下了大雪,他恍惚記起,在那之前好像沒有那麽大的雪,還是說自己從未注意過?記憶模糊不清,他已經分不出。他把臉埋在手裏,如果他是胤礽,那葉時清是誰?如果他是葉時清,那麽腦海裏不停閃過的,連二廢太子康熙駕崩胤禛登基都有的記憶是誰的?


    究竟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


    還是這隻是在一個夢裏,夢醒了他還沒醒?他仿佛處在一個密集的網裏,找不到出路,找不到入口什麽都找不到。


    他要往哪裏走?他感到很茫然,他該去哪裏?


    轎子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停下來,他下轎,換了一輛馬車出城。


    弘皙娶妻,說不定再過些日子他孫子就能抱上,偏偏自己還覺得自己不算老,跟康熙相比覺得自己還年輕,但實際上他是知道的,他早就沒了之前年輕的肆意張揚,他根本就不再年輕。


    天家子,不爭也得爭,偏偏自己卻沒了要爭的野心,他,真的有些累了。


    他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聽著熱鬧的聲音越來越少,漸漸沒了聲響。


    天大地大,何處才是他容身之地?


    紫禁城迎來又一輪破曉,大朝會上康熙終於出現在龍椅上,大概是因為胤祉的原因,他看上去疲憊的很,長子圈禁,二子“死亡”,三子被廢,這一輪事下來難怪他會吃不消,但是這樣一來卻將大臣的目光集中到胤禛身上。目前,眾皇子中胤禛可算是長子,自古“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而今嫡子沒有,望到胤禛的目光徒然熾熱起來。


    胤禛卻完全不為所動,麵上不顯,行事規矩半分不錯,對下麵門人的約束愈發嚴謹。胤禩站在一直以來站著的位置那裏,視線輕輕從胤禛身上掃過,嘴唇微微一抿。


    康熙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聽著臣工奏事。


    因為康熙近來明顯的疲倦胤礽有些不放心,又重新動用起人手悄悄弄來康熙的脈案。帝王的脈案是不能流傳的,他也不敢叫康熙知曉讓康熙以為他又動了什麽歪腦筋。身為兒子關心一下阿瑪的身體竟還要偷偷摸摸的讓胤礽苦笑。


    胤礽在宮裏經營多年,種種關係盤根錯節,即使經過被廢死亡被胤禛胤禩大肆清洗還是有人留下的,他要重新動用起來也容易的很。隻是過幾天從宮裏傳來的消息卻讓他摔了手裏官窯燒造的上好茶杯。


    他死死盯著手裏的幾張紙,攥著的手指節發白,下人急忙進來將被子碎片收拾掉,把地上的茶水擦幹淨,片刻便恢複原樣。胤礽深深吐出一口氣,手邊又放了一盞和被他摔碎的杯子一樣的茶杯,他卻半分要喝茶的心情都沒有。


    胤禩……他在心裏重複一遍這個名字,圈禁鹹安宮而死的那輩子,他在鹹安宮裏想了很多,也想清楚了很多事,而胤禩,這個一開始他看不上眼出身低母族無勢在眾皇子裏不突出的小阿哥,竟在康熙朝後期跟胤禛死磕磕了那麽多年最後逼得胤禛將人圈禁活活折磨而死,胤禩的能力可見一斑,上次胤禩見他一上來便主動示弱,將話題轉移開來,因為是“第一次”見麵兩人也沒有聊什麽,誰知道胤禩竟大膽到這種地步。竟然……竟然……


    他砰的拍了下桌子,讓低著頭伺候的下人縮了□子,胤礽沒有管他,手指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目不斜視,麵上看不出喜怒,安靜的屋子卻讓人喘不過氣來。


    胤禩回府後換下衣服便去看郭絡羅氏,毓秀年紀已不算小,身子重了後愈發嗜睡,除了晚上白天也要睡上幾個時辰,胤禩過去福晉內院的時候安安靜靜的,侍女走路聲音很小,他一看便明白了,隻怕毓秀還在睡覺。胤禩叫過福晉貼身的侍女細細問了一下,福晉今天都用了什麽,身子有沒有不舒服想吃什麽就讓廚房做去但不可貪嘴……侍女一一應下回答,這人本是福晉身邊的得力人,平日裏行事落落大方,自是郭絡羅j□j出來的,聽到胤禩一說老半天,眼裏帶出點笑意來,胤禩看的分明,有些不好意思,讓她下去,自己去看毓秀。


    床上的紗帳放了下來,毓秀側著身子,閉著眼睡得正香,胤禩站在床邊,看著蓋著錦被睡得香甜的福晉,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又站了一會兒方才走。


    毓秀,這一世,定要護你周全。


    胤禩一進書房就發覺不對勁,他的書房一向是重中之重,往日裏能進出的書房的也就是那幾個人,打掃的下人也知道,書房不是隨便就能進的,而現在,一個人卻端坐在椅子上,正端著杯茶,慢慢喝著。


    胤禩心下千回百轉,他進府這麽長時間竟沒有人過來通報他有人進來,而胤礽頂著這張臉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走進府裏來,那麽胤礽他到底是怎麽沒有驚動一個人來他府裏的,且身邊沒有一個人,他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胤禩腳步在門口微微一頓,臉上重新帶了笑,走進去關了門,在胤礽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中間的幾子上放著一壺還是溫熱的茶。“二哥怎麽過來了?也沒個下人通知。”他可不認為胤礽自己能搞定府裏所有的侍衛下人,讓他們一個都不通知。


    “有點事,就這樣過來了,”胤礽把杯子放下,漫不經心道。“八弟比上次見的時候清減不少,這日子政務繁忙累著了?”


    胤禩頷首,“多謝二哥關心。”


    胤礽笑笑,也沒有再與胤禩打機鋒,從袖子掏出幾張紙來輕飄飄落到幾子上,胤禩卻沒拿起來看,隻掃了一眼便明白了。


    “二哥這是知道了?”胤禩自己拿起茶壺倒了杯,細細聞,“不愧是二哥帶過來的,果然是好茶,這等的金團茶可真是不容易喝到,還是二哥有法子。”深紅色的茶水在紫砂杯裏顯得顏色更深,有種奇特的通透感,抿一口,有種淡淡的香味。


    金團茶是雍正的最愛,胤禛登基後作為貢品的金團茶增加了數量,胤礽不愛,胤禩也不愛,而如今這一壺茶擺在這裏,到底是何意?


    胤禩將那一杯茶慢慢喝完方才道,“弟弟這書房二哥可還滿意?”胤礽微微一笑,“八弟收拾的屋子自是好的,二哥這次過來隻是不想打擾了人,便走了小路,到讓八弟受驚了。”


    王府裏總有幾條逃命的小道,隻不過這暗道都是掌握在各府主子手裏,而今胤礽竟然能不驚動任何人進了他的王府,胤礽掌控內務府這麽多年,到底滲透到什麽地步。果然,就算是死遁,也不是完全將手裏的東西放下,他們這些兄弟們,最了解他們的還是自己。就算胤礽再怎麽說不在乎,也沒人會相信。


    胤禩把玩著手裏的杯子,“二哥想過來過來便是,隻是倒要勞煩二哥親自過來,還是做弟弟的不是。那小路弟弟都沒有走過,委屈二哥了。”


    胤礽看著胤禩,沒有說話,隻是對著胤禩做了個口型,卻讓胤禩霍的站起身來。


    雍正四年,胤禩被禁宗人府,先是被革出宗室,又被逼著改名,無奈之下,胤禩上折子改名為“阿其那”,最後頂著阿其那的名字死在了宗人府,一直到雍正駕崩乾隆登基,乾隆才將胤禩與胤禟收歸宗室。而胤禩改名的時候,胤礽早就死在了鹹安宮,那麽,胤礽是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


    胤禩定定神,心下千懷百轉,麵上卻不顯,隻道,“二哥到底瞞了臣弟什麽?”胤禩嘴角含笑,偏偏笑意未達眼底。胤礽輕輕揚起嘴角,眉眼彎彎,眼角露出細細皺紋。


    胤礽沒有接話,隻是又倒了杯茶,沒有喝隻是放在那裏,胤禩坐下,等著胤礽開口。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之事,但我二人的經曆已經非怪力亂神可以解釋,”胤礽看了胤禩一眼,“八弟你好歹還是死後又回來,而我則是一直被關在紫禁城裏,怎麽也離不開。”


    “一直看著宮裏的人來來去去,但偏偏隻能待在紫禁城,除此以外哪裏都去不了,你能看見別人但別人看不到你,我差點被逼瘋,所以說八弟能夠回來是件幸事,隻是為何八弟偏偏放不下,為何還要對皇父下手?”胤礽眼波流轉,“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你怎麽就想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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