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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蹄的小馬車緩緩奔跑在泥濘的小道上,從車窗兩遍滑過的是大片大片正待豐收的稻田,一場秋雨一場寒,而且越是往北,風的力道越是強勁,從沒有布簾子遮擋的車窗裏透進來,直打的凝萱兩頰生疼。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凝萱被那幾個錦衣人像個牲口似的扔在了馬車上,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那個老嫗被挑斷了腳筋手勁,為了防止脫逃還用粗繩捆綁了四五圈,一並“坐進”了這輛清爽小車。


    凝萱就奇怪了,連自己都看得出這老太婆其實是個太監,怎麽那幫人察覺不到?凝萱抱著膝蓋,眼神略顯呆滯的看向窗外,手不時的摸著臉頰上那道裂開的疤痕。


    老嫗雖然被虯髯大漢從背後戳了一刀,可沒傷到根本,還有氣力冷笑:“哼,你以為那個小子真能恢複你的容貌?癡心妄想!咱......我的手藝還沒有失手的時候!”


    凝萱懶得理她,隻扳著小腿轉了個方向,繼續發怔。車內陷入了僵持的氣氛,老嫗的後腰隱隱作痛,這大約算得上是他幾年來吃的最大的一次暗虧,老嫗一麵在心裏暗罵虯髯大漢,一麵小心翼翼打量著魏凝萱。他看的通透,外麵那幾個小子未必就是什麽好東西,對眼前的丫頭還指不定打什麽主意呢,這丫頭相貌上有些不俗,一旦恢複了容貌......或許會在眉州邊疆那一帶引起點小紛爭,這也未必。


    老嫗眼珠子一轉。清了清嗓子咳嗽道:“丫頭,我這兒有解你啞病的解藥。你過來取吧!”


    凝萱冷然的看了老嫗一眼,腳下紋絲不動。老嫗微惱:“咱們說話向來擲地有聲,你這不識抬舉的東西,還敢用這種眼神看人!”老嫗自認為是北齊的傳奇人物,從來隻有人巴結他,從來沒有自己追風兒似的去討好對方,難得今兒有這麽個機會,沒想到反而遭到了對方的厭棄!


    老嫗新仇加舊恨,騰的一股火就湧到了胸口。


    換了以前的脾氣。老嫗早就下狠手解決了對方小命了,可現在老嫗自己也淪為刀俎上的魚肉,除了聯合魏凝萱,深受重傷的老嫗根本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


    老嫗忍著疼痛。賠笑道:“姑娘別意氣用事。咱們治好了嗓子,今後到了眉州也好和兩位將軍說話不是?姑娘被別忘了,你隻是縣主。不是正兒八經的郡主,到時候因為這幅鬼樣子沒能見到你們家將軍壞了大事......姑娘可別和老奴秋後算賬!”


    凝萱頓了頓,應當說老嫗的每一句話都敲在了她的心頭,自己遲遲不去拿解藥,一來是錦衣公子等在將老嫗扔上車之前已然裏三層外三層的查過。這第二嘛,凝萱更懷疑老嫗的居心。送解藥是假,騙她吞毒藥才是真。


    “姑娘就算不信咱們禦朱門。可也求你發發善心,找那幫少爺要點創傷藥。這腰上的傷口疼的厲害,姑娘就當得個雙份子保證,總好過老奴死後姑娘的臉又不能恢複的好吧?”


    凝萱遲疑了半晌,老嫗見自己有喜,忙道:“姑娘的啞藥就是老奴耳墜子上的那顆珠子,一左一右,姑娘要是還不放心,就分了我一顆。”老嫗的耳朵上果然掛著兩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遠遠看去就是那種前些年在窮人家比較流行的玻璃珠子,她們買不起值錢的珠寶,為了撐住門麵,隻能割肉下個狠心買個玻璃珠子。老嫗耳邊的這兩顆,不大不小,圓溜溜,她不提,凝萱根本瞧不出什麽區別,再定睛一瞅,確實有些發烏。


    時間一長,老嫗的體力明顯跟不上剛才,血塊慢慢凝結,可那傷口的地方一動便撕裂般痛。老嫗開始喘著粗氣,慢慢張口道:“姑娘......姑娘......”


    凝萱端詳著剛剛摘下來的珠子,聞聲望去,對方老邁而蒼老的臉上絲毫不見血色。可憐人比有可恨之處,凝萱隻要一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和這個家夥有關,氣就不打一處來,隻是真像老嫗自己所說,他死了,一了百了,外麵那幾個錦服公子也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雖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惡意,而且話語間都透漏著要把自己送往眉州城的意思。可防人之心不可無,凝萱可不敢把所有的寶都押在一個人的身上。


    凝萱沒有理會老嫗近似哀求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車廂裏環視了一圈兒,忽然發現角落裏有一根殘敗的木櫞,凝萱忙從內衣襟上撕下細細的一條兒。老嫗看的不明所以,竟一時間忘記了疼痛。凝萱將其中一顆珠子放在碎布上,右手舉著木椽重重一擊,珠子應聲而碎,她小心翼翼分成了均勻的兩份,第二顆依然如此。


    老嫗看的目瞪口呆,凝萱將每個珠子幾乎碾成了粉末托在碎布條上遞到老嫗麵前。


    “姑娘......是要我服下?”凝萱點點頭,老嫗心頭升起一陣無力,這丫頭鬼機靈的很,連這種主意都想得出,顧家的人果然刁鑽。老嫗恨恨的想著,可仍舊伸出血紅的舌頭一舔,“這回放心了吧?”


    粉末不比珠子,幾乎入口即化。


    凝萱等了大約一刻鍾,才就著手掌將餘下的粉末一飲而盡。老嫗心底長舒一口氣,眼巴巴看著凝萱出了小車。


    車隊前行的速度很快,甚至沒有這輛破馬車拖累的話,錦衣公子們的速度會更加驚人,凝萱人一探出簾子,公子宗翰便湊了上來,“醜丫頭,你要做什麽?”宗翰恍然似的笑嘻嘻道:“瞧我這腦袋,你是個啞巴,自然不會說話!”


    凝萱冷冰冰的看著公子宗翰的腦袋,暗罵:果然是個蠢物,還是個嘴巴特別臭的蠢物,可惜了一身的好皮囊。


    公子宗翰仗著好相貌,曆來在女人圈中無往不利,憑你是大家閨秀,亦或是小家碧玉,憑你是青樓名妓,亦或是道觀小尼,公子宗翰自問,隻要那幫女人見了他,沒有不臉紅心跳的。


    誰知眼前的醜八怪卻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果然:醜人多作怪!


    公子宗翰“嗤”的一聲怪笑,鞭子威嚇似的在凝萱臉蛋前晃來晃去,小破車後麵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公子宗翰動作迅速的將鞭子夾到腋下,兩腿一發力,坐騎飛也似的狂奔去了。公子天佑若有所思的盯著宗翰前奔的背影,良久才扭頭看向凝萱:“你出來做什麽?”


    凝萱一陣打手勢,又是指裏麵,又是比劃著後背到腰間這一帶。簾子內的老嫗應景兒的哼哼哎哎,叫了淒慘。


    公子天佑從腰間掏出一隻秘瓷小瓶拋給凝萱:“拿去吧!”凝萱正要轉身進去,公子天佑忽然冷笑道:“你倒是‘心慈手軟’,可惜,這樣的人多半沒什麽好下場!”


    凝萱隻覺得脊背發涼,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耳邊傳來策馬狂奔的聲音,凝萱才呆呆的進了車廂。老嫗許是聽到了外麵公子天佑那毫無感情可言的話語,不覺縮了縮脖子,眼珠子卻緊緊盯著秘瓷瓶。


    ......


    車隊越往北,荒涼的景象便越多,大片空地沒人耕種,遠處炊煙人家也見不得幾戶。越往北走,凝萱的心底越涼,走了三四日,這幫錦衣公子一路招搖,卻從不在城鎮裏打尖住店,要麽是山間小廟,要麽就是露宿鄉野。照理來說,豪客富貴的他們,帶著一輛破的幾乎掉輪子的車馬,怎麽可能不被懷疑,隻是這一道上,愣是沒有一座小城的巡城官兵對他們進行盤問。


    沒有公主府的追兵來,當然就更沒有廉國府的後援,凝萱現在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這幫人,大約是放棄了自己吧?養母雖然疼惜自己,可她一定更重視顧家的名聲,怎麽會允許家門出一個被人掠走的養女?要麽說自己得了暴疾,要麽另尋一個相似的替身,反正真正見過自己的人少之又少。


    至於魏家,凝萱心裏冷笑,魏家隻要從養母那裏得到了足夠的利益,難道還會在乎自己的死活?


    老嫗的病漸漸有了好轉,那幫公子哥兒雖然在住的方麵上苛刻自己,可吃食上從來不吝嗇,她是階下囚,卻享受著地主老爺的食譜。幾日的功夫,老嫗身體大有好轉,他一直在找機會和凝萱搭上話,而今天正是個天大的好機會。


    “姑娘,你吃那藥也好幾天了,怎麽......嗓子還是不好?”老嫗涎著臉問道,不見凝萱回答,老嫗又笑:“姑娘可能不知道,咱們這個方向正是眉州城啊!不過,老奴在眉州呆的日子也不短,那城裏的權貴不敢說認識十分,七八成總歸有了。隻是,”老嫗一努嘴,示意凝萱看簾子外麵。


    “那幾位爺肯定不是眉州人!姑娘要加倍小心啊!”老嫗憂心忡忡的看著凝萱,殊不知,在凝萱的眼中,老嫗才是真正的黃鼠狼,他每說一句,都叫凝萱覺得不懷好意。自打那日吃了老嫗的藥,凝萱上吐下瀉整整一夜,最後幾乎將苦膽都吐了出來,不過因禍得福,凝萱斷定自己在那會兒確實有所好轉,隻是她並不打算聲張,有的時候小小的隱藏可能會成為最後的殺手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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