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自然不會全信,兵法戰術,講究的就是虛虛實實,如果說自己前腳剛走,那夥人後腳就從仙客裏逃逸出去,這種後果絕不是趙煦想要看見的禦朱門。可不去,他又隱隱覺得這小二不像是說謊,錯失了機會,魏家的丫頭會淪落到什麽地方去?


    在宿元城裏住過三年的趙煦一想到那附近的胡市,頓時滿腦子都是胡商猙獰的樣子。三年來的通商使得當地胡人遍地,他們不但愛做大周朝的生意,更喜歡買那些身子單薄,膚白如雪的少女為侍女。好聽點是侍女,難聽些的,也就是個暖床的工具,以排遣在異地的孤單寂寞。


    魏家丫頭怎麽會到了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


    趙煦就覺得腮幫子腫脹起來一股熱火,頓時將所有的錯都算在了那幫綁匪的身上。眉州傳來消息,顧家的人對養女的消失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慌失措,容不得趙煦不去懷疑,顧家在打什麽主意?他們的重點肯定不在尋人方麵,那又會是什麽?


    前鋒校尉大步流星的進了內院,動作剛猛的衝趙煦一抱拳:“將軍,在後院果然發現一輛馬車,車中空無一人,不過車板上餘溫猶在,想必是聽見了我們的聲音才倉促逃走的。”


    趙煦精神一震,忙問:“裏裏外外搜一遍,本將軍不信他們插了翅膀。”


    “大人,大人!”眾人齊齊扭頭去看來者,卻是先鋒校尉手下的一個小小隊正,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有所發現。


    “大人,在馬棚附近發現了血跡。”


    先鋒校尉忙道:“將軍,屬下想帶著人去馬棚抄檢,或許有所發現。”馬棚在整個客棧的最後身。當年掌櫃的為了擴建,將仙客來後身的土地都據為己有,直開發到了小河邊。更將馬棚修建在此地,為的就是提防那些馬賊在夜間竊取馬匹。


    二管事一皺眉,頗有不同的見解。當即反駁著先鋒校尉:“校尉太過糊塗,對方擺明了就是調虎離山之計。馬棚靠著河岸,道路濕滑,又有遍地的青苔,別說馬兒難行,就是換了一個身強體壯的彪形大漢......也未必就能安然度過。”


    二管事一邊說一邊小有自得,都以為他是靠著如夫人才到今天這個位置,殊不知自己才是最有本事的那一個。出門前如夫人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一定看管好世子爺,如夫人沒有自己的兒子,便一門心思的想將世子捏攥在手裏,可世子和如夫人一點感情沒有,非但沒有,反而將如夫人視作死敵。二管事看的明白通透,要是老王爺偏疼如夫人,將來立別的少爺也就罷了,可事實上並非如此。老王爺有點清心寡欲的意思,對女色看的很淡。要不是礙於麵子,老王爺當年才不會接受先皇後的賜予,收了個宮中女官做小。


    如夫人在這一點上絲毫勝算沒有,所以二管事早就在暗中籌劃好了。在宿元百般討好世子,成為世子的心腹,在京城對如夫人唯唯諾諾,兩麵討好,兩麵不耽誤,這樣一來,總有自己發達的那一天。


    二管事正在這裏做白日夢,殊不知幾句話就將在場的許多人得罪了個底朝天。


    趙煦臉呼啦啦的陰沉的厲害。


    先鋒校尉更是怒視而瞪,“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在此胡言亂語!”行武之人,根本沒有那麽多忌諱,憑你是宮中監軍還是王府裏的管家,在這群鐵錚錚的漢子麵前,也得按照他們的規矩來。二管事當場就下不來台,倍感委屈的看著趙煦禦朱門。


    趙煦根本不理會這個小人物,領著人就往馬棚去。掌櫃的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胡勇和二管事,“我說二管家,你這馬屁也沒拍對地方啊。要我瞧,你還是安安生生管著宅子裏的大事小情的好,千萬別出來丟人現眼,人啊,就不該太貪心,你說是不是胡管事?”


    掌櫃的重重往地上一啐,鼻音鄙夷而氣憤,羞得二管事恨不得找個耗子洞鑽進去。


    馬棚裏裏三層外三層的全是人,毫無例外都是軍中的悍將,照料馬匹的老頭兒就蜷縮在地上,目光呆滯而渙散,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似的渾身打篩子。不遠處有一大灘未幹涸的血跡,上麵清晰可見一隻腳印。


    趙煦眼神犀利,“找到了人?”


    趙煦的親兵衛長半條腿支在地麵上,手指蘸著血跡:“回稟將軍,血跡到了馬槽這裏就再也不見蹤跡,想必此地有暗道。我等不敢擅自行事,專等將軍的吩咐。”


    整個馬棚三麵布有十二房馬槽,且三麵相連,互通東西。仙客來掌櫃的右眼皮不自然的微跳,兩手悄悄握緊了拳頭,那馬槽下麵有什麽,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


    趙煦掃了掌櫃的一眼,冷笑道:“難道還需要我們親自動手嗎?”掌櫃的心知大勢已去,沒有法子,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來到正中間的一處,將覆蓋在馬槽上的枯黃稻草紛紛撥開,露出幹幹淨淨的木頭板,“將軍,不是小的包藏禍心,實在是害怕了北齊的鐵騎會突破眉州侵擾咱們宿元,所以才在此處做了個密道,小人就算有一萬顆腦袋,也不敢對家鄉百姓不利啊!”


    老掌櫃淚眼婆娑,手僵在馬槽上,卻偏偏不動分毫。


    趙煦衝親衛長使了個眼色,親衛長心領神會,立即撥開了堵在馬槽上的掌櫃的,伸出寶劍沿著壁縫往回發力,就見底槽木板微微動彈,露出一道小風,霎時間,陰風從裏麵呼嘯而出。“不好!”親衛長大叫一聲,趕忙閃躲。


    幸好之前有所準備,就見從黑色的縫隙中迎麵飛出四根五寸餘長,通體墨黑色的鋼針。


    鋼針一發不中,飛升到半空中不久便開始緩緩下墜。趙煦從懷中抽出一塊白絹子,墊著鋼針細細的端詳:“井先生,你來看!這物件可是北齊宮廷裏的秘寶之一,奪魂釘?”


    被喚作井先生的人是一個三十年紀上下的書生,白衣綸巾,說不出的風流瀟灑,等閑人見了也隻會當他是書院裏的老好人,誰能想到,當日大破北齊主力,都是這個人出的計謀。井先生緩緩蹲下身,湊在了趙煦身邊:“此針頭粗尾細,毒液萃取的極純,應該就是那東西。”


    趙煦衝老掌櫃一笑:“仙客來果真是藏龍臥虎,沒想到老掌櫃這裏還有北齊的朋友!”掌櫃的再也無力,跌坐在地麵上小腿抽搐,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


    趙煦深吸一口氣,接過親衛長的長劍,不顧校尉們的阻攔,一鼓作氣就將木板掀翻。失去了遮掩的凹槽赫然露出一個空洞,風力更猛一些,趙煦沉聲道:“此地冷風不斷,想必是有通道,來人,取火把來!”十幾隻火把聚攏在洞口,直把裏麵照的通明,趙煦眼睛一眯:“下麵有人!”


    果然,這凹槽深有十餘米,底層倒著一個灰衫裸腳的男子。先鋒校尉係著一根長繩,手中握著火把緩緩墜下了洞口,不多時,就聽見下麵傳來不甚明朗的聲音:“將軍,人還活著!”


    等把人救上來,對方早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趙煦親自翻檢了那人的衣衫,忽然在他的腰間發現了一塊木牌,上麵寫有“承鹽造”三個字。


    “承鹽造?將軍,是西昭的人!”井先生見多識廣,一見此牌,當即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趙煦出人意料的哈哈大笑:“老掌櫃,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原來卻是我錯了。什麽藏龍臥虎,”趙煦的聲音陡然陰森,“你這裏分明就是個窩藏細作的賊窟,來人,將仙客所有人給我拘捕起來,我要帶回去慢慢審訊。至於這家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先鋒校尉不容掌櫃的分說,一團爛布就堵在了後者的口中。


    趙煦的左邊放著鋼針,右邊放著木牌,若有所思的敲著地麵。井先生晃著腦袋從馬槽那裏走了回來:“下去的人有了消息,說洞口直通向外麵的水渠,人大概已經順著水路逃走了。不過腳步並不淩亂,顯然隻有一個人。”


    趙煦哼了哼:“十幾個人的隊伍怎麽可能就剩下了一個?給我仔仔細細的搜,我就不信找不出蛛絲馬跡。”趙煦站起身,衝井先生躬身施了個大禮:“勞煩先生在這裏守著,我親自去胡市那裏走一圈,不親眼見到人,我總覺心裏難安。”


    井先生短歎一聲:“世事無常,世子也不要太過憂心,你當年與我看過魏家小姐的生辰八字,此子命裏有奇遇,造化不小,也許這就是她應該遭受的劫難也未不可知。”


    井先生不勸還好,聽他這麽一說,趙煦心裏更覺隱隱不安。忙拜別了井先生,留下幾個得力的校尉看守,他自己隻帶著小隊人馬仗劍出了城區,直奔東街胡市。


    老神仙的醫館前掛起了無字紅牌,也有人搖頭晃腦的去了,也有人不甘心的佇立等候,他們雖然都知道這是老神醫今日不再看診的信號,可心中總是存著僥幸。醫館後院,老神仙換上了雪白雪白的棉衫,手上散發著烈酒衝洗後的刺鼻氣味,眼前銀盆裏一汪清水,瓶瓶罐罐擺了整整一桌案。


    “小丫頭,你可準備好了?”


    凝萱睜著大眼睛,半躺在藤椅上,她眼前隻有藍天,枯黃色的葉子緩緩墜落,似乎一切都昭示著某種生命跡象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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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二更稍後,等等小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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