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兒雙更)


    屋內一時間鴉雀無聲,碧潭埋頭站在粉色幔帳旁邊,瞧也不瞧這二位,顧大奶奶看著凝萱,凝萱瞧著嫂子,二人眼瞪眼不知過了多久,顧大奶奶忽然朗聲笑道:“看把妹妹嚇得,這算什麽大事兒,就算世子爺和妹妹早先便認識,那也是親戚的情分原就在禦朱門。你兩個哥哥的意思其實再簡單不過,就是想從你這兒探探口風,世子爺這個人情可大可小,畢竟是他帶著人馬解救了妹妹,你哥哥們什麽也不表示總歸不好。可能有一件事兒你還不清楚......”


    顧大奶奶話音到此,衝著碧潭輕聲咳嗽了一聲,碧潭恍然,“瞧奴婢,險些忘記了,廚房才叫人來回稟,說燉了燕窩,奴婢這就給兩個主子催去。”


    顧大奶奶望著碧潭消失的身影,滿是喜色的笑道:“妹妹倒是會**人,不像嫂子身邊的一個個粗粗笨笨,連個眼色都不會看。”


    凝萱吃不準顧大奶奶是一語雙關,還是有其他的用意,不怪凝萱胡思亂想,這兩日來將軍府“探望”自己的夫人奶奶們,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恨不得擠兌死自己,明麵上是誇讚碧潭,可言辭間都透著要將這個丫頭要去的意思,而且出手不凡,從百兩到千兩的銀子任憑自己索取。


    凝萱明白,那些人家何嚐就差了一個丫頭使喚,不過是試探自己在將軍府裏的地位,更想瞧瞧自己有幾斤的本事。


    顧大奶奶的話兒和前兩日的一位夫人隻差了幾個字,但誰知道意思是不是一樣的呢?凝萱掃了顧大奶奶一眼,四目相接,凝萱忙笑道:“嫂子竟會說謙虛話,你這樣聰慧的人。手下自然是‘得力幹將’,不像我,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也就隻有一個碧潭肯追出來。”


    顧大奶奶被變相婉拒了心意。但心中並沒有不滿,反而感傷的拉著小姑子:“這才是應了那句老話,歲寒知鬆柏。患難見真情。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妹妹能得這個碧潭姑娘服侍。不僅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更是妹妹積善積德才的結果。”


    凝萱淡淡一笑,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對了嫂子,你剛剛說......什麽事兒我不清楚?”


    顧大奶奶正愁小姑子不往正經點子上踩呢,凝萱話一出,正中顧大奶奶的下懷,顧大奶奶長籲一聲:“嗨。說來也是個叫人難為的事兒。此次眉州和宿元攜手克敵,本是一家子的表親兄弟,可皇上的賞賜裏就帶了薄厚之分。你哥哥原不在意這些,但聽人說,恪親王世子這邊的老將不大信服,屢屢在將軍府鬧事。妹妹知道,眉州是顧家的根本,將領們都向著你哥哥,加上此番欠了恪親王世子一個天大的人情,所以我們就想著......不如請旨將封賞換一換。一來報恩,二來他們兄弟的情分也更融洽些。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眉州少不了宿元。宿元當然也少不了眉州不是!”


    顧大奶奶眼神滿是真誠,凝萱卻偷偷給她填補了一點。


    這第三嘛,趙煦是皇帝的親侄兒,顧雲鶴卻是外甥,加上皇帝生母曾經一度被廢,紫華大公主的娘親才能順利進入椒房殿,時過近遷,雖說繼皇後對現在的皇帝還不錯,但誰能了得準他們之間一點隔閡都沒有?


    顧大奶奶不見凝萱回應,“妹妹是覺得此法不妥?哎,這倒也是,世子爺什麽東西沒見識過,我們擅作主張別適得其反吧?”


    “嫂子誤會了,我是個愚笨的,什麽成算都沒有,隻是覺得兩位哥哥為了我犧牲太多,妹妹於心難忍禦朱門。要不,這事兒還是從長計議吧!”


    顧大奶奶鬆了口氣:“原來是為這個!好姑娘,隻要是為了你的事兒,你兩個哥哥都不會心疼!”顧大奶奶用帕子掩了朱唇不斷輕笑,“我瞧世子爺對妹妹不比旁人,正好,他未娶,你未嫁,等婆母今朝來的時候......”


    “嫂子!”凝萱嗔惱著站起身,扭頭就要往外走,顧大奶奶連聲笑道:“妹妹莫惱,嫂子不過是些玩笑話!”顧大奶奶拉住正要出門的凝萱,力道驚人,凝萱下意識的想要甩開這種鉗製,但當即想到顧大奶奶懷著六甲的身子。


    “這才是我的好妹妹!”顧大奶奶身材高挑,別看凝萱在京城同齡人中占著便宜,然而和顧大奶奶站在一處,竟堪堪矮了半頭。


    顧大奶奶攬著凝萱的肩膀要往回走,就聽屋外傳來碧潭的朗聲。


    “姑娘正在會客,將東西交給我吧!”


    應答的聲音清脆悅耳,笑意甜美:“這位肯定是碧潭姐姐,早就聽說了你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凝萱和顧大奶奶一直傾耳聽著,大奶奶哼笑了一聲:“倒是把妹妹的底細摸了個清楚。這將軍府裏也未必都是善良之輩,妹妹可得小心。”凝萱沒回應,但警惕卻提高了不少。


    外麵的聲音小了許多,凝萱偷瞄顧大奶奶,發現對方眉頭時不時的緊皺,猜想大嫂子應該有些內家功底,至少聽的比自己真切。她正想著,碧潭已經撩了簾子往裏探頭:“姑娘,燕窩送來了。”


    緊跟著進來的是個十五六的少女,穿了一件玉色紅青駝絨三色緞子鬥的水田小單衣,束著一條柳綠汗巾,底下水紅撒花夾繡裙。從頭頂到腰間結一根鵝卵粗細的長辮子,拖在腦後。耳朵左右各是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分外閃爍。


    天氣漸冷,但少女仍舊穿的單薄,並不是將軍府上刻薄,而是這樣的薄衫越加凸顯了少女的玲瓏有致,一副好身段!


    少女天生一雙丹鳳眼,眉目之間很是傳情。


    “給姑娘請安,給顧大奶奶請安,”少女端著漆木盤,上麵兩隻小瓷碗沒有漾出半滴湯汁,“這是奴婢的手藝,特地選了皇上賞賜的白燕,奴婢怕兩位貴主吃不慣,專門用了銀針挑去燕毛,又在高湯內用文火慢慢燉爛,加了火腿、雞肉、鵪鶉、鴿子蛋等輔料。這種味道比什麽冰糖、椰汁、白蓮味道都好。《溫鄉食單》中說:“此物至清,不可以油膩雜之;此物至文,不可以武物串之”,以柔配柔,以清配清,還望姑娘和奶奶指教。”


    凝萱看了看少女的一雙白皙小手,不禁冷笑,還真拿別人當傻子了,常年下廚的廚娘就沒有過這樣嬌嫩的巴掌,也不會有這樣的見識。


    碧潭幫著將湯碗放到六足幾上,不動聲色的站到了凝萱身後。顧大奶奶衝少女招招手:“好孩子,難為你下了這麽大的功夫,叫什麽名字,可是在廚房裏當差?”顧大奶奶不等少女回話,卻忽然轉頭看向凝萱。


    “才剛和妹妹說我是個沒福氣的,不曾得碧潭這樣的好丫頭服侍,不想今日連連遇上兩個。你哥哥和世子關係要好,嫂子我便厚著臉皮,求了世子將這口齒伶俐的丫頭送了與我吧!”


    凝萱險些沒噴笑出來,薑果然是老的辣,她瞥了少女一眼,發現後者臉色白如薄紙,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奴婢,奴婢本叫萱兒,後來......”少女忽閃著丹鳳眼,欲言又止的看著凝萱,“後來姑娘來了,大管家說我的名字重了姑娘的,另賜了其他的,如今姑娘和奶奶隻管叫我葉姐兒就是了。”


    顧大奶奶出神的念了兩遍,便笑道:“都是芬芳萱草芷葉,這管家起名字的本事也還算要得。”


    萱兒,不,應該叫葉姐兒。葉姐兒心中其實一直憋著火,恨不得找把剪子劃破表姑娘的臉,憑什麽她一來便要自己改名?而且改就該了吧,偏弄這麽個難聽、低賤的名諱。她是高高在上的萱草,自己就是任人踐踏的野草?


    葉姐兒自持貌美,一心以為會是將軍府裏第一個姨娘,加上她往日行事周正,所以多數人都信服自己。現在忽然來了個表姑娘,葉姐兒感到一種實實在在的危機感。


    凝萱低聲吩咐了碧潭一聲,碧潭先是詫異的看了看葉姐兒,然後有些不情願的往書案前去,屋中布置的倉促,連個正經的梳妝台都沒有,隻有個大大的首飾盒放在博古架上。


    “姑娘,可是這一隻?”碧潭打開了奩盒,裏麵光燦燦泛著珠光。饒是顧大奶奶見多識廣,可還是被滿匣子的戒指、項鏈,耳墜閃花了眼睛。


    碧潭從滿滿登登的匣子裏翻出一隻扁口貴妃鐲,鐲子不起眼,但仍舊瞧得出做工考究,甚至略帶了幾分西域風情。


    凝萱接過鐲子,笑望少女:“表哥太過仔細了,就算重了名兒也沒什麽大不了,何苦難為你們。倒顯得我不是多了些。這鐲子我嫌棄她腕口粗了些,還沒來得及叫人去改,正好送了你,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葉姐兒險些沒咬碎一口銀牙,誰喜歡你的鐲子!


    她雖不忿,可還是下意識的去比較兩個人的手腕。葉姐兒連微紅,使勁兒拽了拽自己的袖口,擋住她那寬大的骨骼,葉姐兒忽然憎恨起自己北地的身份,更恨自己的身高。


    昨兒自己悄悄躲在暗處遠遠的看見了世子爺和這個女人在湖邊漫步,男子高大,女子窈窕,葉姐兒不斷咒罵老天為什麽旁邊的那人是自己。


    且不說葉姐兒在這裏自怨自艾,單表白顧大奶奶,一雙眼睛落在奩盒中的一隻單翅蜂簪子上,便再也移不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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