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聽長春老祖這麽一說,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就好像吃了經道門外的那家臭豆腐,各種回味隻有她自己明白禦朱門。老太太再瞧著凝萱三月桃花似的粉頰,盈盈一笑就是滿身的福祿相,不禁惋惜,這個孩子若是自己嫡親的孫女,她肯定不僅僅滿足將孫女嫁給一個世子,就算是做太子妃也未嚐不可。


    老太太淡淡掃著六丫頭,這孩子終究在相貌上不如五丫頭,太子妃娘家的那個小姐自己也暗中叫人去瞧了,天生的尤物,想必一進宮就會得寵,隻要太子妃不使絆子,生出兒子是指日可待的事兒。


    聽了長春老祖的話,老太太越加悔恨自己糊塗。


    當初國公爺是屬意五丫頭的,在丈夫看來,家族興榮才是根本,到底是哪個孫女進宮,他並不十分在意。可在老太太看來卻並不如此,不是自己的親孫女,到底不親。


    如今聽長春老祖這麽一說,五丫頭旺夫王子,又子嗣豐厚,若是嫁給了太子,豈不有幫夫運?


    老太太頗感遺憾的在心中輕輕一歎,繼而問道:“老仙人,也請你瞧瞧我家六丫。”


    長春老祖略帶不舍的將視線從魏凝萱身上移開,打量了樂熙一番,拈了手指那麽一掐算,再泛起的笑容卻並沒那麽真誠。隻是笑道:“六姑娘的生辰八字已經送了老道這裏,用了黃箋紙謄寫後呈放在了道宮前,也是極好的命相。”


    魏樂熙一聽此話,原本的笑意明顯淡了幾分。


    老太太急切想知道與皇家聯姻能否有吉兆,魏家太需要這種吉兆的庇佑了。


    長春老祖笑嗬嗬引著眾人往裏走:“老太君,咱們裏頭說,錦鄉侯夫人雖然還沒到,但既然是來打醮,怎有在門口虛度的道理,老道特叫小童們備下了好飯好菜。”大夫人忙挽住了老太太的胳膊。恭順的說道:“兒媳還調了戲班子來,老太太總聽京城那四大戲班,隻怕也膩歪了,這是孔大人家為了給他們家老封君過壽,從南邊采買來的小戲子,聽說音色極好,大老爺親自寫的帖子去借的人。”


    眾人一聽是大老爺做的善舉,還不趕忙來奉承。老太太臉上漸漸帶了笑意,卻仍死硬的板著臉道:“胡鬧。孔大人是大爺的下屬,你們如此做豈不叫人說閑話?況且是錦鄉侯家打醮,我們擅自請了戲班子,沒的叫人家說咱們無禮。”


    二夫人斜背著身子。酸溜溜的插了話過來,“這有什麽,聽說那位孔大人還想和大嫂子做兒女親家呢!別說借個戲班子,就是再大的好處,孔大人家也是願意的。”


    大夫人寒著臉,狠狠瞪著二夫人的粗鄙禦朱門。老太太向來不待見二房、三房,嗬斥道:“詩琪,拽著你娘,還沒到午間呢。就開始頭腦發昏說起胡話來了。我瞧也用不著看什麽戲,到老祖神像前去拜拜吧!”


    老太太身邊幾個媽媽連拉帶勸的終將二夫人扯了進去。


    “叫老仙人見笑了,我這二媳婦短了幾分玲瓏心肝,叫人看到就發愁!哎!”


    長春老祖笑著擺手:“非也,非也,老道剛才隱約可見二夫人紫袍加身。好一派富貴氣象。”紫袍乃是高官所服,形容女子著紫袍,也就是說她將來必有誥命加身,是女人中的佼佼者。


    老太太心中小小驚訝,老二還能有這個福氣?不對。國公爺四個兒子裏,頂沒出息的便是老二,連素來叫老太太不齒的三爺魏清冼都勝過他幾分。說老二能紫袍加身,老太太無論如何也不信。長春老祖會心一笑,並不多做解釋,可他們都不知,站在人群中的凝萱卻將長春老祖一席話放在了心上。


    錦鄉侯家是主賓,魏家頂多就是個陪客,雖然不知什麽原因幾乎快到了午時,還不見錦鄉侯家的人影,眾人也不好先叫小戲班子開唱,隻能三三兩兩的攜手在道觀裏亂逛,好在長春宮是京城名勝,道觀中有青山隱隱,並不比郊外的佛寺差。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山道逐級而上,山澗流水至上而下川流不息,陣陣山風透過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風聲、雨聲、流水聲混合起來,仿佛是天籟之音。


    別說幾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就是四位夫人也暗叫愜意,大周本就比北麵的春日來的早,加上今年風調雨順,春雨來的及時,長春宮裏的景致就更加的迷人,絲毫不遜於初夏時節。


    隻是老太太卻沒有半點閑逛的心思,趁著錦鄉侯家沒來,老太太單獨叫住了長春老祖,身邊隻留下一個富媽媽伺候,連金嬤嬤都被遠遠打發了出去。老太太板著臉,目光炯然:“老仙人,六丫頭的生辰八字你也瞧了,人也見了,國公爺催了許久,老仙人卻不回話,老婆子我隻好找個借口親自來問老仙人。”


    長春老祖親自斟了香茗放在老太太麵前,老太太卻不為所動,隻是皺眉:“哎呦,老仙人,你縱然拿顆仙丹給我吃,也不如你一句話來的穩妥。”


    長春老祖無奈的一歎氣:“老太太這是逼老道士啊!”


    老太太也急了,“怎麽就是逼您?長春宮和我們魏家多少年的交情,打老祖還是個道童的時候,不就受我們國公爺的供奉?說句不客氣的話,老祖能有今日顯赫,和我們廉國府分不開。魏家倒不是拿喬想要挾老仙人什麽,隻是請你說句準話,也免得叫我們心裏忐忑。”


    長春老祖自認為再好的脾氣,經老太太這麽一說,當即也來了脾氣:“哼,老太太今兒的火氣倒是不小,你說的不錯,當初沒有廉國公接濟老道,老道做不得大弟子這個位置,更繼承不了恩師的衣缽。但是老太太別忘記了,和老道有過命交情的是廉國公,不是老太太你。你陳家女子進門的時候,老道已經執掌觀中大權,說一不二。今日老太太可臊著我了,老道到底得了你什麽好處?”


    老太太被說的一哽,氣懸在腸子裏出不來。富媽媽見大事不妙,忙從懷裏掏出東西,巴結的一臉諂笑:“老仙人,你消消氣,這是我們家國公爺和老太太孝敬給觀裏的一些心意。說來說去都是我們心焦六姑娘的終身大事,您的一句話不吝於定海神針,叫老太太心安啊!”


    長春老祖看都沒看那銀票,語氣漠然:“老道追求的是法道自然,清靜無為。借此四大假合之肉身,修成吾金剛不壞之真身,什麽金銀財寶,不過是糞土一捧。於老道看來,倒是國公爺的真心相交更重些。當年你們求到我這兒,老道看著廉國公的麵子,違心送了一隻上上簽給你家大小姐。可老太太並不滿足,難不成這次又要我送再送一卦給這位六姑娘?亦或是五姑娘?哼!富貴在天,人有命數,老太太難道不知,強求來的富貴,終究要散了出去。”


    長春老祖一拍手,外麵便有小道童走了進來,長春老祖吩咐道:“將道宮前的黃箋紙取了回來。”小道童不老實的瞅瞅老祖,又瞧瞧老太太,遲疑片刻才往外走。不多時將東西用銀盤子呈著送了過來。


    長春老祖也不碰那銀盤,隻衝小道童一點:“看老太太的樣子,是鐵了心要問,那老道還有什麽好隱瞞的?這位六姑娘生辰八字極好,進宮做娘娘,必定是半世的風光。”


    聽長春老祖這麽一開口,老太太再也顧不上耍脾氣,先是竊喜,忽然覺得老祖的話中透著蹊蹺,忙問:“為什麽隻是半世?”


    “自然是半世,”長春老祖冷冷一笑,“依照老道的計算,多則十年,少則五年,這風光與恩寵就到了盡頭。至於原因......”長春老祖故意拖著不說,吊起了老太太的胃口。


    老太太自然明白,又命富媽媽拿出五百兩銀票,長春老祖笑著將銀票推了回去。老太太心知緣故,隻能艱難的開口:“是老身言語魯莽,冒犯了老仙人,請老仙人別往心裏去,權當看在國公爺的麵子上。”


    長春老祖見這老太婆服軟,才眯著眼睛微笑,長長的食指點在桌案上,嘟嘟嘟一下一下清脆悅耳。“老道初看六姑娘生辰八字,絕難再找出一副這樣好的命格,縱然今兒見的那位五姑娘......恐怕也要稍遜一籌。隻是親自見了六姑娘,老道隻想問老太太一句:這又是何必呢!篡改命格,就算占了好,將來也未必行得通。我瞧那位六姑娘是晚產了吧!”


    老太太此時對長春老祖是心悅誠服,他料算的一點不差。當初老太太偷偷托人去南麵尋了個絕好的八字,四夫人要生的時候,老太太就叫人用湯藥壓製住了陳氏的生產時間,果然就往後推延了兩個時辰,魏樂熙的落地時辰和老太太托人算的不差分毫。


    當時老太太隻顧著竊喜,難道裏麵真有什麽說法?


    長春老祖麵無表情的說道:“六姑娘因憋在娘胎肚子裏,從麵相上來看,是傷到了子嗣宮,今後恐怕難再受孕,這大約也是她失寵的原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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