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算計起來,凝萱出門到今天也不過就那三日的功夫,可在桂嬤嬤瞧來卻恍如三秋似的禦朱門。當初縣主流落到北疆,她跟著大公主急過,可老實講,未必就能著急到心坎裏去,然而桂嬤嬤和大公主一起經曆了在眉州的那些事兒,親眼看見了大爺、顧大奶奶的態度,桂嬤嬤一麵心冷,一麵又被縣主的情義感動。


    在看今日這次回門,桂嬤嬤比見了自己親閨女還高興。


    “世子妃總算是回來了,主子從早上就開始念叨,後來聽世子爺派來的人說世子妃今兒要在國公府住,主子就沒了精神氣,連午飯也沒吃,隻用了半塊餅。這不,才睡著,老奴就沒敢驚醒主子。”


    凝萱停住了腳步,“這樣冷的天隻吃半塊餅?”


    桂嬤嬤從二門把人迎引來,走到這正院就已經手腳冰冷,那還是借著午間的時候一碗熱湯麵下肚後的餘溫呢!大公主屋子裏雖然有幾處火盆子,但到底是外熱,不比吃頓美餐來的熨帖。


    凝萱身形一轉,從正堂的大道上往兩邊甬路一拐,兩三個台階就登上了穿廊。那後麵是大公主院子裏單設的小廚房,專管燒水、夜宵。早些年大公主從不用小廚房做飯,隻是這半年來身體漸漸出現疲態,顧雲霆恐大廚房做出來的東西拿到正堂已經涼了,就叫大廚房派最好的廚娘來這兒,顧雲霆偶爾也來打牙祭,或是叫大廚房隨意糊弄一口。


    凝萱領著七八個人進小廚房的時候,管事的娘子邱家的正指揮廚娘收拾水缸裏的黃鱔,聞聲忙轉身,略帶惶恐的上來請安。


    “見過姑娘。”


    桂嬤嬤嗔道:“該叫什麽!”


    邱家的作勢輕拍自己的腮幫子,笑道:“瞧奴婢笨嘴猴腮的,是世子妃才是。”


    邱家的是大廚房第二把交椅,和大管事娘子極為相合,都說大管事娘子退下來之後。就是這位邱家的上位。如今凝萱看她在這兒忙前忙後,心裏已經有了數。


    凝萱眸光一閃就瞧見了砧板上正剖腹的鱔魚,“什麽時候送來的?”邱家的忙笑道:“早間白屏知府來拜見二爺時候送的,一並來的還有兩筐新鮮的葡萄。殿下中午沒吃什麽。奴婢就想著做道紫龍脫袍。”


    桌案上果然擺著冬筍,柿子椒,香菇等輔料。凝萱笑道:“是了,邱媽媽做這道菜很是拿手,你隻管忙你的去,隻餘下一些黃鱔給我,我為母親做一道鱔魚筋骨湯。再派人把葡萄用紗布擰了汁子。我有他用。”


    那鱔魚隻比筷子細,絕不比筷子粗,是上等貨色中的上等,凝萱一麵將鱔魚切條,一麵問著旁邊寸步不離的桂嬤嬤。


    “這個白屏知府是什麽來曆?怎麽沒聽說過?”


    “這不出奇,連咱們二爺在今兒之前也沒聽過,更不用說見過了。”


    油鍋裏的油說話間就沸騰起來,那黃鱔入鍋瞬間就成了金黃色。散發著濃鬱的肉香,仔細聞還隱隱透著幾分腥氣。凝萱將鱔魚段都悶進了瓦鍋裏,注上高湯。


    牛蹄筋在下。黃鱔段在上,蔥薑等調味嚴嚴實實的將瓦罐蓋住,隻留下邊緣透氣。


    凝萱得空扭頭看向桂嬤嬤:“兩位哥哥一年的光景,就為了打點這些人便要花費不少功夫禦朱門。”


    “誰說不是呢!自打二爺回京,上門來走門路的就絡繹不絕,聽大管事說,他輕易都不敢出門,咱們家後角門的門房那裏整日有坐等的,還不是一般的平頭百姓,什麽知縣的師爺。哪個衛所的百戶......哎,不想著怎麽報效國家,倒整日想些外旁門左道。就拿這個白屏的知府說,不知怎麽的,偏叫二爺進了法眼,這不。非但留了午飯,老奴瞧那意思,像是晚間也要暢飲幾杯呢。”


    凝萱微微有幾分驚訝,二哥顧雲霆雖然豪爽,但很少和文官打交道,能叫他留下來款待的,必定有幾分不同。罷了,左右趙煦在前麵呢,就算二哥看走了眼,趙煦也能清醒幾分給他提醒。


    凝萱從竹筐裏拎出一串兒深紫色的葡萄,黑瑪瑙似的,一個足有夜明珠似的大小,渾身帶著白霜兒,看著就饞人。丫鬟端了水晶玻璃盆,淺淺的碗口,那葡萄幾乎沒溢出來。


    “笑槐,你親自送到前麵,看看那個白屏知府到底什麽人。”


    笑槐脆生生的“哎”了一聲就跑了,那邊邱家的手不停,說話間已經讓酥爛的紫龍脫袍上了盤子,她又趕著空隙做了道清單的蝦仁豆腐,將中午就起燉的火腿從砂鍋裏盛出,加上凝萱的那道滋補湯,正好四個菜。


    邱媽媽擦了擦手,幹幹淨淨的往灶台邊一站,笑問道:“世子妃瞧,還欠缺點什麽嗎?”


    凝萱淡淡看了碧潭一眼,那姑娘心領神會,忙從袖口中掏出一隻十兩重的銀錠子,笑盈盈道:“這是世子妃打賞給邱媽媽的。”邱家的臉色驟變,強將碧潭的手往外推,嘴上不斷告饒:“使不得使不得,這都是奴婢的本分,怎麽敢收世子妃的賞賜。”


    凝萱接過銀錠子,親自塞進邱媽媽的手心裏:“媽媽就不要和我客氣了,我如今不能常回來,母親的身體又不比往年,廚房裏的事兒媽媽就多上心吧!”


    “這......”邱媽媽手心裏捧著銀錠子,為難的看向桂嬤嬤,到底不敢收。


    桂嬤嬤笑道:“既然是姑娘的好意,你切莫拂了這片心。”邱媽媽是管事,每月有三兩的月銀,她家中又無年幼的孩兒,凡懂事的都在顧家當差,這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邱媽媽便半推半就的將銀子塞進了腰間的白綢子腰帶裏。


    ......


    大公主是被一陣香氣給熏醒的,睜眼的時候還隱約聽見肚子咕咕作響。


    “凝萱?”大公主驟喜,一抬眼就看見了坐在床頭做抹額的女兒。“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不是說今兒要宿在廉國府嗎?是不是她們家老太太又出了什麽幺蛾子,給你氣受了?”


    凝萱心下一暖,母親急切聲中不難聽出關心和回護,凝萱擺擺手,命人將炕桌端過來,笑道:“女兒還沒用晚飯呢,咱們娘倆邊吃邊說。”


    大公主慣先用熱湯暖胃,桂嬤嬤笑而不語的將青瓷小盅呈給大公主,大公主舌尖隻輕輕碰了碰湯匙,便道:“香而不膩,甜而不腥,看來是你的手藝。”


    桂嬤嬤搶道:“主子真是神了,這也能猜得出,果然就是世子妃的手筆。”


    大公主嗔笑道:“本宮自己的女兒難道還猜不出?這黃鱔也選的好,牛蹄筋燉的也地道,味道都進去了。桂嬤嬤,今兒是哪個采買當值?傳了本宮的話,今後做事就當如此。”


    凝萱又夾了清淡的豆腐到大公主的盤中,“並不是采買送來的黃鱔,說是什麽白屏來的知府,二哥哥正作陪呢,世子也在,笑槐回來說,三個人喝了酒,很聊得來。”


    大公主恍然:“白屏知府?本宮想起此人了,是何太妃的娘家侄兒,本宮前幾日進宮的時候陛下還提起了此人。先皇在的時候何太妃很是懂禮,雖然沒有子嗣,但宮中上下無人不稱頌,先帝去了,何太妃本是要出家守陵的,隻是陛下可憐她,準了她在宮中給另設道觀。這個白屏知府何大人在任上頗有威望,年紀輕輕,但政績極好,皇上有意重用此人啊!”


    年紀輕輕?凝萱心一動,笑道:“那是多大的年紀?”


    大公主看著女兒促狹的眼神,笑罵道:“怎麽?剛嫁人沒三天就想著要做媒人了?你也不怕被人笑話。”凝萱就偎依在大公主肩頭,娘倆膩歪在一起,大公主臉上笑是笑,但卻不鬆口。


    “娘知道你什麽心思,”大公主語重心長的歎息:“老實講,廉國府的那幾個待嫁的小姐確實匹配不上小何大人。本宮雖然沒見過他,但聽你說世子、老二與他交談甚歡,想必差不到哪裏去。你也別怪母親有私心......”


    旁人沒幾個聽得懂的,但就憑這最後的半句,大公主身邊的心腹桂嬤嬤和她最疼愛的養女就都猜到了幾分。


    凝萱不肯定的試探道:“母親的意思是......九娘?年紀差了些吧?能做到知府這個位置,想也不會是太年輕。”


    大公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擺擺手,示意她們都出去,屋子裏隻剩下了她們娘倆加上一個桂嬤嬤。大公主輕聲道:“小何大人與你二哥同齡,倒也還算般配,就是怕九娘太單純,未必能進何大人的眼。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不過是咱們娘倆自己的一廂情願,九娘是個主意多的,還未必肯呢!且不說這些沒影兒的事兒,先說說你,恪親王妃對你如何?為難你了?”


    凝萱自然不敢將勾心的事兒講給母親聽,隻撿那好聽的說幾件。


    “王妃待我極好,等女兒回府之後,王爺就要將家中的庶務都給我來打理。我雖然有些焦急,但絕不膽怯,世子也支持女兒。”


    大公主聽凝萱將王妃一語帶過,就明白,恪親王妃肯定沒能善待寶貝女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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