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帶著顧浮遊等人逃離了主峰, 近乎是才離開主峰, 山峰便開始坍塌, 轟隆隆直響, 其餘主峰也跟著震動。白猿沒有停步,往前直奔。


    顧浮遊望著崩毀的主峰,心內淒涼。她雖不是內門弟子,入門也不久,但好歹在這裏呆上了一個春秋。玄妙門與逍遙城是同樣處境, 如今見往日秀麗山峰落得這個模樣, 好不唏噓, 難免物傷其類;又想唇亡齒寒, 玄妙門是開頭, 遠遠不是結束,下一個便是逍遙城,難道逍遙城也會落得如此下場。她驚懼擔憂, 不敢再往下深想。


    忽然聽到悶哼一聲, 顧浮遊偏頭一看, 見鍾靡初動了動。白猿把他四人緊緊抱在懷裏,像是生怕他們掙脫了去。顧浮遊覺得她可能是不舒服,勉力把一隻手從白猿的臂膀間插了進去, 撈住鍾靡初的腰,將她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她原想安慰鍾靡初,可張了張口又不知說些什麽。自己來玄妙門不過一年多,見到這景象尚且難過。鍾靡初在這裏過了這麽久, 玄妙門半毀,雲染身死,屍骨無存,季朝令凶多吉少,一日之中竟是天翻地覆,就算是心誌堅硬如鐵的男兒都不一定受得住,鍾靡初她再如何淡然沉靜,終究是個女兒家啊,更何況鍾靡初在雲染的事上淡然不了。雲染就死在她眼前,她該有多絕望。


    顧浮遊雖不知道要說什麽,但有些話一定有人要說。東離道:“靡初,掌門將掌門令牌交給了你,等於將玄妙門的將來托付給了你,你要振作,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鍾靡初不聲不響。東離還要說話時。白猿低吼了一聲。眾人現下是驚弓之鳥,這一點變動,叫他們立即警覺。


    白猿已經帶他們到了見素峰上。見素峰位於主峰東側,是禦獸一課專用的場所,密林中靈獸無數。當初就是在這裏,顧浮遊遭元長歲等人欺淩,迫不得已下把鍾靡初召來了,如今想想,真是恍如隔世。這處見素峰歸九猿打理,他對這座山峰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知道的十分清楚。白猿並不是漫無目的的奔逃,而是將他們帶到這裏來,一定是因為此處有傳送陣法。


    但前有狼,後有虎,主峰上被人攻破,這其餘幾處山峰也早被左家的人入侵了。白猿進林中不久,從東南兩麵有人追了過來,白猿這才低吼了一聲。那一行人在地下急追,速度奇快,一行人在空中飛行,真是天羅地網,將白猿圍在正中,逃脫不得。


    白猿極聰慧,並不戀戰,隻一味將四人往林深處送。那些追截的人動作不似常人,手腳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擺動,互相投擲絲線,織出一張網來在白猿前路兜住,後方的人又持刀劍追砍。


    顧浮遊幾人自不能坐視不管。好在這些追趕的人修為似乎不高,不至於威壓一出,他們便毫無還手之力。柳歸真與東離雙雙禦劍,一人劍去,要絞破羅網,一人劍去,解決身後追兵。


    誰知嗆啷啷響,柳歸真好歹是金丹高手,也是個劍修,竟沒能將那羅網絞破。東離雖不是外修,修為也不低,那劍也刺中了好幾人,那些人修為看著不高,卻像是沒事人般,在後狂追不舍。有一個腦袋掉了,身子還往前直跑。


    顧浮遊道:“是人偶,殺不死的。”


    白猿騰不開雙手還擊,那些人偶扯著羅網將白猿劈頭蓋住。對方五六個人偶扯著網,敵不過白猿蠻力。白猿一躍,身上罩著網,依舊往前直跑,不斷有人偶撲在網上,要將白猿拖住。白猿身形一慢,越來越多的人偶追來,密密麻麻,跟捅了螞蟻窩一般,看的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東離道:“這樣不是辦法。”


    顧浮遊道:“我有法子,這些人偶不怕外傷,但是怕火,用火燒。”


    東離道:“但我們四個,沒有火靈根的人啊。”


    顧浮遊一手摟著鍾靡初,一手伸下去在儲物袋裏翻找:“你們想辦法把這網給拿掉,我有一樣火屬性的法器。柳師兄,你來用。”她靈力不足,不能將這法器威力全部發揮出來,還是要修為高深的人來才行。


    兩人應了一聲,東離闔眼,想必是在調轉靈力了。顧浮遊知道她是個內修,而且同思渺一樣,擅長靈植,通曉治愈一類的術法,但思渺所學偏向丹藥,煉丹一途也多是輔助修煉,而東離則是精於醫藥,她是個木靈根,培育靈植,屬性柔和。不過片刻,前方樹木好似活了,無數枝幹垂下來,從羅網縫隙裏纏過來,將這張網狠狠纏住。白猿靈慧,立即反向一縱,終於將這羅網扒了下來。


    顧浮遊正好將那法器取出來,是一枚火琉璃。這還是上次在遊走市門淘來的,她將其交給柳歸真。柳歸真接過,靈力通入,往空中一扔。那火琉璃內立即奔出千軍萬馬,都是燃燒著的火焰,往這些人偶衝殺去。人偶大潮被阻擋住,眾人這才輕鬆了些。


    可這份輕鬆也未能持久。


    虛靈宗一早從季夕言那裏知道山中有許多單向的傳送陣法。玄妙門守山陣法被破後,虛靈宗的人兵分兩路。六長老帶著人與閑散仙人纏鬥。杜判便派人去各地陣法處把守,但究竟這安置陣法的是六鶴,季夕言不可能處處都知道的清楚,難免有一兩處遺漏,便又派了傀儡在諸峰內看守,隻要一有異動,他便能察覺。


    傀儡一與白猿交上手,杜判便感受到了,帶著人往見素峰來,也不過片刻功夫。顧浮遊等人才擺脫傀儡沒走幾步,陡然感覺身上像壓了一座大山下來,身子沉重,呼吸艱難,幾欲暈厥。


    白猿掙紮著往前走了兩步,氣喘如牛,仍舊是一點點慢慢的往前挪。柳歸真喘氣道:“是陣法。”在視線盡頭,已經能瞧見那陣法了,隻要白猿再縱躍一下,就能到陣法跟前。可白猿現下要移動都困難。眾人知道,又一個洞虛期的高手過來了。他們四人之所以沒有完全暈過去,是因為這洞虛期的威壓被白猿抗了大半去。沒交手已是這樣狼狽,他們要如何逃脫,當真是天要絕了玄妙門麽。


    顧浮遊腦子飛轉,把什麽法子都想遍了,想不出脫身之法,一力降十會,有再多聰明才智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那都是枉然。


    顧浮遊抬頭,看到一個人浮在空中。那張臉極為熟悉,臉上盯著她時狂熱的神情依舊讓她膽寒。杜判朝他們飛來,不過數步之遙。白猿忽然狂吼一聲,猛然將他們朝陣法扔了過去,一反身朝杜判撕咬而去。


    杜判雖不將這頭白猿放在眼裏,無奈這白猿凶悍非常,意誌駭人,被傷的體魄殘軀,兩眼翻白了,眼珠子還泛著血絲,口角流涎,隻往他一人撲咬。直至白猿被炸成血霧,杜判被耽擱了一會兒。


    他身邊幾位元嬰修士早已追向顧浮遊四人。他四人被扔向陣法,離陣法不過十來步遠,苦於難以動彈。眾人咬著牙,心想此刻不能暈,是爬也要爬過去。後邊白猿嘶吼哀嚎,他們不敢回頭看,胸中如堵,卻將所有悲憤化作了前行的力量,往陣法一點點挪。


    追來的修士似乎見他們這模樣好笑,笑吟吟端著臂膀在後慢慢走著,倒不急於捉拿他們,直跟著他們走到陣法前幾步遠。杜判冷喝一聲:“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此等大事,容得你們嬉鬧!還不動手!”


    顧浮遊在昏暈與清醒的邊界線上,若不是鍾靡初壓在她身上,替她抵擋威壓,她早吐血昏死了,此刻也好不了多少,腦袋像是充滿了血,昏昏沉沉的。她滿心滿眼的不甘,明明陣法就在前邊,隻有這一兩步路了。


    那幾名修士正要過來捉拿了她們。顧浮遊忽然見鍾靡初手垂了下來,雙指並攏,似乎在結陣。她想阻止她,她傷重至此,還要動用靈力,是不要命了嗎,隨後一想,就算不結陣,被虛靈宗捉了去,難道就有命在?


    這片刻思索間,陣已落成。是召喚陣。她原先不明內情,以為鍾靡初不會召喚,後來知曉她是龍族,便明白,一旦她召喚,到來的將是獸潮。


    這召喚陣大的異乎尋常,隨著一聲象鳴,靈光閃處,一隻隻靈獸從召喚陣裏衝了出來。小至指甲蓋大小的飛蟲,大至冒過樹木的長毛象,修為低的練氣,修為高的有元嬰期,想來鍾靡初修為不高,不能召喚出太強悍的靈獸來。這一片靈獸如潮水,朝這些修士湧過去,踏的地動山搖,激昂的獸群引得山林中本就有的靈獸也異常暴躁,紛紛往這邊衝來。


    修為的落差,無法用數量填補。這些靈獸雖多,遠遠不及杜判與他的屬下。杜判隻需一揚手,就將一大片靈獸化作血霧。


    可這些勤王護駕靈獸非但不退,仍舊一個個衝上去,猶如飛蛾撲火。顧浮遊回頭看了一眼,那畫麵深深震駭了她,她雖也獵殺靈獸,卻不曾見過這樣肆意屠宰,鮮血遍地,屍骸遍野的場麵,當初左天朗在仙落裏用滿天星炸靈獸時也不似現在這樣慘烈,她忍著吐意,負著鍾靡初繼續往前爬。


    那些靈獸是前赴後繼的送死,好歹為她們爭取了片刻時間,東離和柳歸真已爬到陣法邊緣了,伸手拉著她們兩人,要把她們也拖過來。


    此時此刻,杜判也顧不得會傷到顧浮遊,隻滿門心思想著麒麟髓,雙目通紅,腦子裏隻一個念頭,絕不能讓她跑了。他全力一擊,要毀了陣法,雖然這一招難免波及四人,重傷了他們。不要緊,他再給救回來就是。


    一團黑霧猶如冥府的幽火朝傳送陣法襲來,顧浮遊四人直覺得五髒六腑陡升出一股陰寒之氣,動都動彈不得,遑論攔下了。


    卻在這電光火石間,天外一道勁風疾來,一團靈光似天外火,將黑霧破開,勢頭不減,往杜判直襲而來。杜判一驚,雙手黑霧繚繞,向前合掌,直往後退了數步,方才接住這一擊,手掌一陣刺痛。


    他攤開手一看,臉色大變。這是一隻箭,這箭非比尋常,箭頭是金龍的龍牙。他臉色難看極了,下意識就往天上看:“龍族來了麽?”


    就是這麽一刻的疏忽,顧浮遊四人皆已到達了陣法之中。杜判驚道:“糟了!”顧浮遊取出一塊靈石,靈光閃過,四人消失無蹤!


    杜判臉色難看至極,他方才驚慌詫異之下,沒來得及細想,因有顧浮遊與龍族接觸的消息在先,現下見到龍牙,就自然而然的以為是龍族來了。如今人逃走了,他心冷下來,反倒是能冷靜思考。這來的若是龍族,何必躲躲閃閃,暗處放箭,必是一早到跟前來搶人了。


    杜判直飛天際,冷聲喝道:“哪位高人暗地裏插手虛靈宗的事!”這靜篤山已被虛靈宗的人前前後後把守住了,怎會給人闖進來。


    遠在穀神峰懸崖一隻橫向伸展的樹枝上,一人拿著等身的大弓,一人蹲守在一旁,手掩在額前,向遠處張望。那拿弓的人拍拍胸脯,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趕上了,她要是出個好歹,坤靈回來不得剝了我的皮。”


    另一人語氣懊喪:“副會長。好什麽啊,你又把那位小大人跟丟了,單向傳送陣法會將她們傳到哪裏去,根本無從得知,等坤靈大人帶著龍族裏各位大人從東海回來,找我們要人,我們拿什麽給他們!”


    這副會長抱怨道:“這位小大人啊,感官太敏銳了,稍微近點身,她就有所察覺,還不是隻能遠遠跟著,這就難免跟丟。坤靈讓我們暗中跟著她,不要被她察覺,小錢啊,我很難的。好不容易找到蹤影了罷,虛靈宗這不得安生的,又跑來攪事,咱倆勢單力薄,打不過左家這麽多人,要是過去,會被群毆致死,隻能暗中放放冷箭。”


    “可是你又把她跟丟了。”


    這副會長額頭青筋暴起:“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走,趕快走,等會兒該被他們發現了,被捉住了,還怎麽去找她。”


    “坤靈大人若問起,就是副會長辦事不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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