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在身, 沒有奴隸能違背顧浮遊的意誌。


    離恨天下仍在交戰, 一簇簇火焰在各大島嶼上燃起, 火焰獵獵作響, 伴著喊殺聲,燒的越來越旺,夜幕通紅,如血一般。


    離恨天上的防禦陣法已不堪一擊。顧浮遊稍恢複了些靈力,站起了身。


    封歲扶住她, 勸道:“接下來的事大可交予我們, 你歇會兒罷。”


    顧浮遊一把推開他, 從猿山手背飛身下去, 召出了飲恨, 給了陣法一擊,將這陣法完全毀了。


    “燒。”


    封歲無奈,命人放火。


    離恨天上各類陣法齊全, 普通的火燒不起來。


    顧浮遊全盛狀態, 能將這些陣法悉數逆轉, 讓這離恨天變成火海,但是靈力未複原。


    離恨天上隻幾處宮殿燒了起來,火焰零落。


    顧浮遊瞥了一眼左嶽之的屍身, 看的越久,心裏越煩悶。


    遠遠不夠,心中的焦躁得不到釋放。就算是殺了左嶽之,她隻能感覺到些微的痛快, 更多的是悵惘。


    拿下三十三重天了,手刃仇人了,然後呢,心裏依舊是有火在燒,得不到安寧。


    顧浮遊握著飲恨,就要再次踏入戰場。


    稚嫩的聲音嚴肅的叫道:“阿蠻娘親。”


    顧浮遊一怔,循聲看去。宜兒跑過來,廿三和柳娘跟在她身後。


    宜兒一把抓住她的手,鄭重道:“你要休息了,接下來的事,封師弟會處理好。”她小臉板著,說的話很有氣勢。


    顧浮遊皺著眉,目光一寒,看向廿三和柳娘:“誰讓你們帶她到這種地方來的!”


    轉念一想,銀河星漢在這裏,隻怕是宜兒早就上來了。


    廿三被顧浮遊一喝,半跪在地。柳娘也垂下頭去,默默不言。


    宜兒道:“阿蠻娘親,不怪她們,是我要來的。娘親吩咐我,要我看好你,不讓你亂來。我應了她,就要做到。”


    顧浮遊聽得宜兒是奉命監察,忽然沉默了,目光飄忽,不知在想些什麽。


    便在此時,天地猛然一震。


    並非隻是大地的震動,而是天崩地裂一般,漂浮在空中的島嶼,以及禦劍在空的修士均有感受。


    如同乾坤之外,仙人之手拂動寰宇。


    這震動連震三下。顧浮遊起初以為是觸動了三十三重天的厲害陣法,立即警覺,隨即發現不是,那震動也停歇了。


    突然來,突然走。


    不止這三十三重天,遠在東南兩洲交界之地的龍族與碧落宗修士也清楚的感覺到這震動。


    眾人驚異,卻不明所以,想來想去,也隻有分神期修士交手引發的異象這一可能。


    以東南兩洲的分界線渡河為界,龍族在南,碧落宗修士在右,河水浩浩,最擅施雲布雨的龍王在此,平靜的河流也感受到了不安,大浪滔天。


    鍾靡初身後是龍族上千的精悍修士,成年的神龍金龍匯聚一處,愁雲霧慘,夜風如火舌,灼人五內。


    鍾靡初站在一群猛獸跟前,身軀纖弱,可誰敢小瞧了她。這龍王換回原身,遮天蔽日,比群龍更龐大。


    “宗主,可考慮好了?”聲音躍過滔滔河流,似染了這深河的寒氣。


    “龍王,在你心中,我們碧落宗是為謀求安寧,拋棄屬下的宗門?”龍王禦駕親征,碧落宗宗主李明淨哪裏能等閑視之。


    他派了人前去南洲,援助虛靈宗,得知東海動向,群龍出海,聳然大驚,以為真如傳言,龍族與那青鸞是串通好了,清算舊賬,連忙調集修士備戰。


    這龍王帶著人也不與他們正麵交鋒,隻往南洲趕。


    龍族不率先動手,他們不想撕破臉皮,也無法動真格的,兩相僵持,硬是讓龍族到了南洲,攔下了碧落宗援助左嶽之的人手。


    “不是求安,宗主,是給你脫離泥沼的機會。”鍾靡初直接了斷道:“我結的仇在左家和陸家。碧落宗與左家斷絕往來,交出杜判和穀城陸家,往日恩怨,一筆勾銷。失去一座城池的損失,土地,資源,東海賠你。”


    鍾靡初語氣一轉:“若是碧落宗為護著左家否決了,你我之間,免不了一戰。如今左嶽之手中隻有一座三十三重天了,不日連三十三重天也將落入他人之手,宗主莫要步他後塵。”


    雖這話說的輕飄飄的,但不會有人不當回事。


    李明淨心中兩難,鍾靡初提出的條件確實誘人。


    他並不擔心鍾靡初空口承諾,龍王言出必行,四海皆知。


    龍王的名聲很好,太好。


    這龍王既不躁,也不狂,更不睚眥必報,最是講理,受其約束,連其餘神龍金龍也改變了許多。


    曾經因著龍淫這一習性,東海海濱不少城池有祭典,選取美貌男女,與財寶一並送入東海,以求風調雨順。


    龍王上任後,明言禁止了。


    這是曆任龍王中的一朵奇葩。


    東海境內的人族愛戴龍王,連東洲境內的人也是如此,恍惚竟回到了青鸞與龍族統領人族的時光,以至於心偏了過去,胳膊肘外拐。


    否則,也不至於龍王快到東洲中部時,他們才得到消息,調動人手阻攔,也不至於讓龍王躍過東南兩洲的分界線。


    陸燕東也在場,眼見得宗主默然無語,並未斷然拒絕,臉色一青,上前道:“宗主,我當年所為都是為了宗門,你不能棄我於不顧。”


    李明淨猶豫不決,他偌大一個碧落宗,難道就真要為了龍王三兩句恫嚇出賣手下?今日出賣了陸家,是否來日也能出賣王家劉家。


    最後隻會寒了人心。


    一隻灰鷹撲扇著翅膀落在鍾靡初肩頭,鍾靡初伸手撫了撫灰鷹頭頂,瞥了李明淨一眼,說道:“宗主慢慢思量,若想好了,便與這位姑娘說,這位姑娘會去接管穀城。”


    鍾靡初指了指思渺,吩咐左右,護好思渺,交代了一些事宜,隨著灰鷹離開。


    一直到一座矮山前,山坡上一片杏林,有兩人站在林前,一襲紫色輕衫的女人,與一個長須灰袍,滿臉困倦的老人。


    鍾靡初走上去,喚道:“師叔祖。”


    守一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鍾靡初又向另一人招呼:“東離。”


    東離微笑道:“你倆在南洲鬧的動靜也太大了,如今連東洲都被卷了進來,這下是天下皆知了。”


    “這次她回來,怎可能忍氣吞聲,自要把受過的罪在左家身上都報複回來。”說著,鍾靡初輕歎了一聲,好半晌,聲音微澀,問道:“你來找我,可是借屍還魂一事查得有眉目了?”


    東離搖頭:“玄妙門典籍之中並無記載,我找你來,是因為守一師叔祖要見你。”


    鍾靡初看向守一。守一捋著胡須,沉吟了很久,仿佛才想起來要說什麽,慢吞吞道:“賢徒啊。”


    東離道:“師叔祖,是徒孫……”


    守一若無其事道:“賢徒孫啊,本來徒弟徒孫有自己的造化,既入仙道,別人的事就莫管太多,但看在同門情分一場,師叔祖還是要提點一兩句,你向那丫頭轉達。”


    鍾靡初一怔,本以為是要對她說,卻不想是說給顧浮遊的話,應道:“是。”


    守一道:“讓她對左家的人酌情處置,莫要趕盡殺絕。殺生太過,於她自身有損。天譴那一道,她挨不過。”


    鍾靡初蹙眉,心中沉悶,說道:“師叔祖,若這世間真有天道,有天理,有天譴……”


    她一連說了三個‘天’字,素來語氣平和,無甚起伏,這三句,卻一句比一句不平,一句比一句無奈。


    落到最後,似也明白自己太過激動,聲音又落了回去,說道:“左家早該在七百年前逍遙城毀時就遭到報應,何至於得享七百年太平。”


    守一遽然睜眼,雙目亮如明星:“你怎知她不是左家的天譴!”擲地有聲。


    鍾靡初:“……”


    “從七百年前,發現麒麟髓始,左家得了什麽實質的好處。麒麟髓毀;收服了玄妙門,卻惹了東海龍王;毀了逍遙城,惹得整個南洲世家心生芥蒂,離心離德,惹來地府陰魂。及至今日,一朝喪勢。萬來年的基業,你不覺得丟得太容易?”


    “借屍還魂,古今天下,聞所未聞,怎麽偏偏就落在她身上。誰有這麽大本事?是冥冥之中的機緣,是昭彰的天理!”


    守一背著雙手,望著夜空,慨然道:“左家當初開宗立派,是為了得道成仙,懷著純良的心思,原是善始,隻是在權欲中越陷越深,背棄了本心,為惡甚深,所以天不容他。”


    守一看向鍾靡初,一改困倦模樣,肅然道:“那丫頭現下為複家仇,擊潰左家倒也理所當然,可若是執迷太過,也會在仇恨中越陷越深。視人命如草芥,難免魔障纏身,欲/望永遠無法被填滿。她現下又手握重兵,到時候隻會是第二個左家,亦會有第二個顧浮遊,成為她的天譴。”


    鍾靡初道:“她不會。”


    “你若能讓她及時收手,她自不會。但她若是陷的太深,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這句話重重敲擊在鍾靡初心頭,及至她離開時,話語仍舊在腦海中回響。


    她再回渡河時,天已大亮。


    碧落宗已經離開,思渺也不在此處了。


    從等候她的屬下那裏得知。碧落宗答應了她的條件,以穀城換東海一城,思渺去接管穀城了,但那杜判不在他碧落宗,因此無法交出去。


    其屬下道:“也不知真假。”


    另一人笑道:“陛下未見,先前那碧落宗可是爭的好熱鬧,一方要明哲保身,不願惹東海,說什麽重修舊好,一方慷慨激昂,說什麽不能拋下道友,大不了一死,還怕了龍族不成,李明淨一個頭兩個大……”


    一人爭道:“你以為李明淨是個繡花枕頭,他精明的很,在那做戲呢,將陸燕東推出來送死的話讓給手下來說,自己抽身幹淨,落個好名聲。


    鍾靡初全未聽進去,往穀城去見思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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