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層白光一閃, 霹靂直射到朱陵斷台, 即便隻是金丹晉元嬰的雷劫, 眾人也不敢小覷, 劫雷這東西,修道之人是能少沾就少沾。


    各仙宗的人紛紛退避。


    白龍被一道雷霆正中脊背,摔在斷台上。先前被火雲蛟撕咬,抓下的鱗片尚未長回,腕粗的雷霆的分散, 細小的雷霆在龍身上抽動, 將那無鱗之處才長好的新肉鞭出血來。


    龍爪撐在玉石台上, 尖利的指尖將那金色的祥雲抓出痕跡來, 白龍突然昂首, 朝天厲嘯。


    龍吟之聲淒厲,卻被又一道雷聲蓋過,另一道劫雷劈在白龍尾部, 雷霆如利劍, 即便白龍後爪滿覆鱗片, 也被劈出一道焦痕,焦痕正中血肉外翻,龍血流淌。


    白龍痛吟不止, 金瞳泛紅,呈現詭異的橙色,她已到階前,龍爪按在台階上, 寒冰蔓延,她向坐在宗主之位上的左太歲緩緩逼近,猶如野獸試探著向獵物走來。


    左嶽之和左青鋒仍舊一左一右在台階之上站著,左太歲泰然坐在宗主位上。


    一道雷霆落下,擊在白龍身上分散,好似一張電網將她籠住,要將她壓在地上。


    白龍嘶嘯,猛然撐起,電流四散。左嶽之和左青鋒同時出手,將電流攔下。


    便在此刻,白龍暴起,遽然咬向左太歲,獠牙張開,理智迷失,唯餘獸之本能。


    左太歲尚未起身,右手微抬,手指一點。白龍身上便似壓了一座大山下來,轟然倒在台階上,台階都給炸出了裂痕來。


    白龍掙紮著要起來,嘯聲越發暴躁尖利。


    左太歲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帝浚,將手撤回。


    白龍起身,再次衝上來。


    左嶽之兄弟倆配合默契,一左一右,左嶽之袖中紅線疾射而出,猶如蛛網,將白龍渾身纏住,左青鋒取出悍刀,刀柄一轉,反握悍刀,用著刀背對著白龍全力一擊,將她打下台階。


    帝浚煩躁的捏著下巴那一點胡須。一旁屬下道:“陛下,再下去,殿下怕是。”


    帝君冷聲道:“本王不瞎!”


    東離阻攔不了鍾靡初,也鬥不過左嶽之等人,唯有求助帝浚,說道:“陛下,她的傷還未好,現在她還有雷劫,再不阻止,由她折騰下去,傷上加傷,便是救回來,恐有暗疾難愈。”


    帝浚沉沉籲出一口氣,他哪裏看不出。


    他看出的更多。


    他還看出這丫頭傷痛欲絕,生了求死之心。


    真是沒用,多大些事,要死要活!


    帝浚惱的又籲出一口氣,沉吟思忖,這丫頭不喜歡龍族,師門已滅,又要死要活,大不妙。


    攔得住別人傷她,攔不住她自己尋死。


    得想個法子才好。


    思來想去,那廂白龍已經爬起來,鮮血從嘴角邊落下,流淌不絕。


    天上蘊育著下一道雷霆,白光將雲層照亮。


    白龍惱恨不已,雷霆落下,她衝著雷霆而起,咆哮著正麵迎上。


    龍吟與雷霆聲交織,白龍衝破雷霆,自身卻也跌落下來。


    雲霧散去,鍾靡初無意識間換回人身,一襲白衣快成了紅衣,隻餘下些微淨白之地,也如那雪白的花迅速凋零。


    帝浚足尖一點,飛上前去,將她接住。


    雷劫渡完,天空之上雷雲散去,再現晴空。


    帝浚垂頭看著鍾靡初。鍾靡初下巴頦上全是血,兩隻耳朵內也淌出血來,睜著眼,目光渙散。


    帝浚也不知是她傷重,還是被劫雷劈傻了。


    帝浚顛了顛她,將她抱入懷中,嫌棄道:“沒腦子。”


    轉身便朝朱陵斷台外走去。


    左太歲忽然起身,麒麟髓毀,朱陵斷台上又上演了這麽出鬧劇,眾人心情不太美妙:“陛下這便走了?”


    帝浚回頭睨他,問道:“怎麽著,宗主要留我喝茶?”


    左太歲站起身,步下台階,抬了抬手:“陛下看看這四周。”


    “誰渡劫不是這般。”


    左太歲背著雙手,望著帝浚沒有說話。


    帝浚做恍然大悟樣,說道:“哦,本王明白了,諸位是想要恭賀本王孫女修為晉升是不是,誇獎之詞就不必了,本王這孫女現在也不知道聽不聽得見,謝禮本王可以代她收下。”


    碧落宗的人冷笑一聲:“陛下何必裝糊塗,即便你貴為四海龍主,但這到底是人家的地盤,若是誰都如她這般來宗門聖地一番撒野,再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宗門威嚴何在,如何禦下,如何立威。”


    帝浚目光猛然挪到這人臉上來,覷起一雙眼,凝聲道:“她不是誰,她是龍族的殿下,未來的四海龍主。”


    “既然你們要明白,本王索性與你們說明白。”天色忽然間暗了下來,帝浚的身軀恍惚越來越高,眾人似仰望著一座高山,那聲音隆隆,震耳欲聾:“你們什麽心思,本王清楚。五洲四海就這麽大一塊地方,你的地方多了,必然有人的地方少了。龍族的地界萬萬年未變,可不是怕了誰,龜縮地界內不出,才守得地盤完整。你們有人想要拓寬版圖啦,好啊,好得很,龍族的人也想鬆鬆筋骨,四洲一起來又如何?不說今日麒麟髓毀了,麒麟髓未毀,就真當你們能踏平了天下。想想中洲上的丹穴山,全山之首可還俯視著眾山呢,那青鸞族的崽子聽得這勞什子麒麟髓的事,隻怕比龍族更為興奮了。”


    “本王不喜你們這般藏著掖著,彎彎繞繞,要明白,那便是天底下,五洲四海,都熱熱鬧鬧的來會一會!”


    碧落宗的人臉色微變,啞了聲。帝浚的話無異於宣戰,一個龍族,四宗不是對付不了,怕就怕這青鸞族與龍族摒棄前嫌,同仇敵愾。兩方勢力大戰,不論結果如何,必是生靈塗炭,仙道隕落,終成修仙界之殤。


    是以,碧落宗這人貴為長老,卻也不敢接話。


    遣雲宗的人從來時一直默默無言,忽然走了出來,欠身行過一禮,溫聲道:“陛下,息怒。”


    別宗來的人都是長老,唯獨遣雲宗來的是一宗之主,年華。


    帝浚冷哼一聲。


    “族間大戰一起,必是生靈塗炭,哀鴻遍野,寰宇間靈脈受損,修複不知要上多少年,陛下貴為一族之長,自當不願見著此等結果。我等亦是不願見著此番結果。”


    帝浚冷嘲熱諷:“不願?我瞧著南洲上虛靈宗鬧的挺熱鬧。”


    年華回頭看了一眼左太歲,笑了笑:“各人自掃門前雪。遣雲宗隻管得住一個北洲,北洲願天下太平。”


    帝浚道:“原來四洲間也非是鐵板一塊。”


    年華不接他的話,隻說:“想必那位長老也不是挑釁陛下威嚴,更不為宣戰,隻是不論去往何處,做客人有做客人的禮數,並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做法。”


    帝浚嗤笑一聲,卻點頭,口裏說著:“說得極是。”他朝一旁抬抬下巴,手下送上一個錦盒,打開來,乃是東海靈珠。


    說珍貴,對小門小派自是珍貴,對四仙宗來說,不痛不癢。


    帝浚道:“龍族登門禮,慶賀諸位覓得珍寶。”


    “告辭!”帝浚抱著鍾靡初,帶著一隊人揚長而去,聲音朗朗,自遠處傳來:“各位若要到蓬萊宮拜訪,本王歡迎,不必帶禮,東海不缺這點東西!”


    左太歲冷著臉看那靈珠,靈珠光輝多絢爛,便有多刺痛他的眼。


    慶賀覓得珍寶?真是莫大諷刺,這珍寶如今就是一灘爛血。


    連一灘爛血都算不上。顧浮遊所化的毒血與龍血混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已經結痂,又有雷霆紛紛,早將那劈成一團焦黑。


    但另有人在,還要調查顧浮遊死去之謎,安撫其餘三宗的人,左太歲無法發怒,隻能強忍怒意,冷聲道:“收起來。”


    帝浚帶著鍾靡初出三十三重天後,鍾靡初便徹底昏死過去。一路上不曾醒來,直至回來蓬萊宮。


    這日東離為她換藥時,鍾靡初似從夢中驚醒,如溺水的人,慌亂抓住跟前的手,似抓住浮木。


    她如受了驚的幼獸,眸子濡濕,定不下來。


    東離安撫她。她說道:“東離,東離,我做了個夢。”


    “他們化成飛灰,我抓不住。東離,我什麽都沒留住。”


    東離一怔,含淚難言。


    “不是夢。”鍾靡初喃喃道:“不是夢。”


    鍾靡初蹙眉,胸口似被一團氣擠壓住,難以喘息,吐出一口血,往後倒在床榻上。


    “靡初!”


    鍾靡初渾身發著虛汗,連連咳出血來,到最後咳嗽也無力了。


    另一醫師驚道:“殿下傷口裂開了。”


    醫師趕忙去尋人,有人去拿藥,有人把住鍾靡初手腕,為她輸入靈力。


    東離蹲在床邊,拿著手帕替她擦著臉上血跡。血流到耳廓裏,積在那處。


    “靡初,你要振作,你要振作起來。你要活著,你知不知道。”


    “掌門將令牌交予了你,將玄妙門托付給了你,長老們給我們開路,還有顧師妹,她,她將自己做了籌碼,我們才能從左家手底下逃出來。”東離說著,忍不住垂淚:“我們好不容易到了這裏,你不能放棄。你還有很多事要做。”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要完結,還有第三卷。


    番外大概還有兩章或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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