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靡初鬆了宜兒的手, 拍了拍她的肩, “娘親有話與阿蠻娘親說。”


    宜兒乖覺的點頭。鍾靡初回東海, 將她也帶了回去, 有好些時日不曾見廿三,正是年少,愛玩鬧的年紀,一日也歇不下來。


    去尋廿三時,見九曜先她一步站在了廿三跟前。


    九曜打量廿三, “你是族中混血?”他聽說顧浮遊身邊有一隻青鸞族的混血, 青鸞族禁與人族通婚, 此乃族規, 混血早已消失無蹤, 突然出來了一個,是以放在了心裏。


    “你是哪一支?”


    九曜身旁的將軍凝聲道:“這位是族長,還不見禮回話。”


    廿三看過他一眼, 向九曜行了一禮, “回大人的話, 少鵹。”


    九曜對她的態度感到詫異,自古以來,青鸞族的混血遇見族人, 莫不是戰戰兢兢,不敢抬頭,似廿三這般不卑不亢,不曾見過, 且廿三並不稱他為族長,而是稱他為大人,這當是下意識不認同自己青鸞一族的身份……


    “我聽說你是被從白鹿城帶出來的,你父母何在?”


    “家母早已離世,至於家父,並不知他所在之處。”


    九曜從她的停頓之中猜出,她的父親應當是族中之人。“可想回族中探一探,許能查出他在何處。”


    廿三搖頭,“他在何處,與我無幹。”


    九曜見她目光堅定,並非是一時衝動所說的話,更為不解了。


    九曜不知道的是,若早些時日見廿三,他不會這般訝異,廿三會與他記憶之中的混血形象一般無二。


    可誰知呢,廿三奉了個不羈的顧浮遊為主,拜了一個寬厚的鍾靡初為師。


    明白了她的存在毫無過錯可言,若要論錯,錯的也該是她明知族規故犯族規的父親。


    人生得以開闊,挺直了脊背立在世間。


    將軍訝於九曜對混血的寬容,更驚訝於廿三斷然拒絕了九曜,護主心切,冷聲喝道:“怎敢這般與族長說話!”


    宜兒一皺眉,一叉腰,“你吼這麽大聲做什麽!”


    三人朝宜兒看來,廿三見了她,臉上漾出笑,叫道:“師姐。”當初的羞於開口,到現在已經習慣了‘師姐’這一稱呼。


    宜兒走到廿三前麵,矮了廿三一頭,氣勢衝天,板著臉,端著架子,奶聲奶氣的對九曜道:“廿三落在白鹿城時,你們沒有管她,現在就不要想著來管她,她是我娘親的徒兒,是我阿蠻娘親的人,跟你們無關了。”


    九曜失笑。


    宜兒牽住廿三的手,說道:“廿三,我們走。”齋先生給廿三新取了名,許多人都開始喚起名姓來,唯獨她還是愛喚廿三做廿三,做這其中的與眾不同,是年少人在表示其占有欲。


    宜兒小聲說,“走,我們去偷聽我娘親說話。”


    廿三嘴上說著,“宗主和師尊會怪罪……”但心知拗不過宜兒,腳上還是跟著她走。


    顧浮遊和鍾靡初一進了內間,顧浮遊便反身將鍾靡初抱住,“我想你了。”


    鍾靡初感受得到她氣息急躁,手掌扶著她的後背,順毛也似,“我回來了。”


    顧浮遊道:“讓我多抱抱你。”


    將腦袋擱在鍾靡初肩上,眯著眼,安逸的從鼻間舒出一道氣來,“我不想出去了,外麵那些人太煩人,我去將他們趕回去,獨剩我們兩個。”


    鍾靡初拉住她笑,“今日是立宗的日子,不能這般任性。”


    “不能這麽做?”


    鍾靡初眸光似水,望著她,沒有應答。


    顧浮遊笑著道:“我是分神大能,站在這樣高,頭頂並沒有人,還是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哪裏都有規矩,條條框框,煩人的緊。


    顧浮遊抬著下巴,哼氣,“我現在是宗主,偏生要想做什麽做什麽。”


    血眸閃爍狡猾的光,一伸手,拉過鍾靡初來,吻了她,“我不僅要任性,還要拉著你一起任性。”


    顧浮遊唇上與鍾靡初分開時,腰身往後撤了撤,鍾靡初一把摟了回來,吻了回去。


    宜兒和廿三聽牆角聽了半截,屋中倏忽落了一道結界下來,兩人還道被發現了,灰溜溜逃開。


    這一日開宗,到底還是讓齋先生出麵主持了大局。


    立宗之後,顧浮遊原以為會得閑些,沒想到雜事更多,一些解開契約的奴隸任了先生長老一職,因著以前的習慣,大小事都要尋她請示,兼之她自己又去教習陣法,反倒比之前忙些。


    便套住了鍾靡初,不許她回去,將那些雜事一半推給了她,隻望手底下人才迅速成長起來,替她分擔,讓她做個清閑的甩手掌櫃。


    鍾靡初雖許多事順著她,但總要在一些地方固執不讓步,例如這處理雜事,應允了她,卻要以她每日靜心撫琴為交換。


    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正人心也。


    當初季朝令教她撫琴,便是讓她清心,助她抑製龍族天性。顧浮遊受仇恨困擾在先,與朱厭共鳴在後,極易魔障纏身,即便現在的顧浮遊明朗一如當初,鍾靡初也知這是那陰暗龜縮角落,蟄伏起來,伺機而動。所以讓顧浮遊日日撫琴以靜心。


    顧浮遊生前不是個靜的下來的,現在更不是個靜的下來的,有鍾靡初在尚可,鍾靡初不在,她便要逃課。


    甚至於痛恨這瑤琴,直覺得鍾靡初越撫琴越清心寡欲。


    這日,鍾靡初回了書房,往那桌上一看,瑤琴之上,七弦盡斷。她站在桌前看著,“……”良久,閉眼無奈一歎。


    攜上瑤琴,去尋顧浮遊。


    顧浮遊倚著腦袋,正在閱覽公務,見鍾靡初進來,倒很歡喜,站起身來,瞧見她抱著瑤琴,笑容落下去,抿了一下嘴。


    鍾靡初道:“這琴弦……”


    話未說完,顧浮遊搶了先,驚訝道:“呀,這琴弦怎麽斷了!”


    鍾靡初神情平淡,靜靜的望著她。


    顧浮遊皺著眉,煞有其事的說:“肯定是阿福用爪子撓的。”


    鍾靡初毫不留情的揭穿,“阿福帶著宜兒和廿三回東海去了。”


    顧浮遊僵笑,眼睛看到別處,“說不定是走之前撓斷的……”


    “阿蠻。”鍾靡初道:“我讓你撫琴,是要平複你心中躁氣,這不是可玩鬧之事,你本該慎重待之。”在對待顧浮遊安危之上,她總是嚴肅非常。


    顧浮遊聽得她聲音低沉,不大開心,立馬乖覺,走了過去,俯首認罪,“我錯了,別生氣。”


    “我保證,準時練,不毀琴,日日練,夜夜練。”


    鍾靡初沒說話,這人,屢教不改。


    顧浮遊見她無動於衷,不得不使出殺手鐧,捧住她的臉頰,拇指揉搓耳朵前,四指撫摸耳後。


    在夢中所見,青筠撫龍的手法,藏至今日,就是要用在此等關鍵之時,就自身於水火。


    鍾靡初原還冷著神色,禁不住眯起了眼睛,龍鱗浮現。顧浮遊又進一步,同時施招,軟聲輕哄,“陛下,原諒我好不好。”


    鍾靡初輕哼一聲,沒有說話,眼睛已經閉上了,那裙底探出一抹白來。


    顧浮遊笑意漸深,更是不遺餘力,討好龍王。


    銀河星漢來時,顧浮遊仍舊端坐桌前,批閱公文,一手執筆,一手放在桌下輕動。


    兩人行過一禮,問道:“顧宗主,我們來尋陛下回東海,老族長有事相商。”兩人去了鍾靡初住處,沒見到她,猜想她是到顧浮遊這處來了,即便不在顧浮遊這裏,顧浮遊也該知道她去了何處,所以直接來尋顧浮遊。


    銀河覷了覷眼,顧浮遊執筆的手腕上卷了一抹雪白,那白柔軟蓬鬆,如雲似霧,一端卷著顧浮遊,另一端在桌下,不知是什麽。


    銀河覺得有些眼熟,十分眼熟,待要細看。


    隻見顧浮遊往身下拍了一拍,說道:“爺爺尋你。”


    那繞著顧浮遊手腕的雪白一鬆,滑了下去。隨之桌後坐起來一個鍾靡初。銀河和星漢這才知道,原來方才鍾靡初躺在顧浮遊腿上。


    銀河後知後覺,意識到先前纏繞在顧浮遊手上的是什麽,“……”即便現在的鍾靡初身形已恢複如常。


    “老族長尋我回東海,所為何事?”


    鍾靡初的聲音喚回銀河思緒,銀河看了一眼顧浮遊,稟道:“老族長請陛下回東海……”


    “商議陛下和顧宗主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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