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淑貞目睹黃誌英繞過幾株梅樹不見,心中泛上來無窮感慨,想起大師兄十多年來的嗬護惜愛,不禁黯然神傷,重重一跺腳,滾下兩行清淚,緩步走回茅舍。


    推開霞琳房門,點燃起鬆油火燭,和衣躺在**,隻覺胸中填滿了痛苦委屈,忍不住伏枕低位起來。


    突然間,案上燭光搖顫,兩扇門大開,沈霞琳。


    朱若蘭一行一後走了進來。


    童淑貞翻身躍起,霞琳已奔到她身側,一臉茫然,望著她問道:“貞姊姊,你有什麽傷心事嗎?告訴我好嗎?”朱若蘭兩道冷電似的眼神從童淑貞臉上掠過,投注枕畔,看著那一大片被淚水浸濕的床單,微微一顰秀眉,眼光又投落在童淑貞臉上,神色凝重,一語不發。


    童淑貞隻覺她兩道炯炯的眼神如劍,直看透人的五髒六腑,不自主地扭轉了頭,不敢再和朱若蘭目光相觸,抹去臉上淚痕,下了床榻,搖搖頭笑道:“我想起了淒苦身世,忍不住大哭一場。”


    霞琳歎口氣,接道:“是啦!你一定是想起爹娘了,我想起爹娘時,也得要大哭一場。”


    童淑貞淒涼一笑,道:“嗯!師妹猜的不錯。”


    說著話,走出室外。


    朱若蘭一直沒有開口,直待童淑貞背影消失,才回過頭,對霞琳笑道:“你師姊好像有根沉重的心事。”


    霞琳道:“那是不錯,想起了爹娘,誰都會難過的。


    黛姊姊,你說我師父和澄因師伯,去了這樣久還不回來,會不會是遇上了什麽危險?”朱若蘭笑道:“你師父和澄因師怕,大概不會遇上什麽危險,他們找不到你大師伯,所以遲遲未歸。


    致於你大師伯,那就很難說了,玉蕭仙子的武功不弱,他們如果真的以命相搏,鹿死誰手,實很難說。


    比武決不會比六七天還分不出勝敗來!明天咱們騎著玄玉在這附近搜尋……”她話還未完,突聞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朱若蘭星目凝神,向外一掃,笑道:“你師父和澄因師伯都回來啦。”


    沈姑娘看不見室外情景,還待回頭詢問黛姊姊,突聞步履聲響,澄因和慧真子一先一後進了房門。


    老和尚肩負禪杖,慧真子背插寶劍,兩人臉色都很肅穆,眉宇間憂愁重重。


    慧真子勉強一笑,合掌對朱若蘭一禮,道:“多承姑妨援手,挽了琳兒一幼。”


    朱若蘭閃身一讓,避開慧真子一禮,道:“琳妹妹是人間至善至美的天使,也許有百靈護佑,所以晚輩才處處趕巧……”說至此一笑而住。


    慧真子還示及答話,霞琳已走近她身側,問道:“師父,可找到了我大師伯嗎?”澄因歎口氣,接道:“我和你師父分頭尋找,走遍附近十裏方圓之地,隻在一處突出的冰崖上,見到兩人搏鬥的痕跡,你大師伯卻不知哪裏去了。”


    朱若蘭一縱秀眉,問道:“那冰崖上麵可有血跡嗎?”慧真子黯然答道:“那座冰崖,突懸半空,下麵是一道千丈以上的絕壑,深不見底,堅冰封凍壁間,滑不留足,就是蛇蟲之類,也難爬行其間,冰崖上雖然未見血痕,但卻有一處積冰崩沉,我擔心他們在拚搏中間,踏崩崖一段,跌入那千丈深穀之內,如非遇上意外,早該回來了,難道他們比武比了七天七夜,還不能分出勝敗嗎?”她雖然盡力想使自己神情平靜,但卻無法掩住那眉梢眼角間重重憂慮。


    這自然欺騙不過朱若蘭一雙神目,隻聽她一聲清脆的嬌笑後,說道:“晚輩雖未親眼查看那突出的冰崖,但想去必是千萬年以上的堅冰凝成,除非他們兩個人存心同歸於盡,用千斤墜身法,故意踏崩冰崖一段,要不然決不會崩沉絕壑。


    如果是玉蕭仙子存心使壞,以一陽子老前輩的武功造詣而論,決不會上她惡當,這中間唯一可能,就是兩人一段長時間拚鬥後,仍不能分出勝敗,最後以本身修為的內功相搏,全力施為,不能兼顧,以致踏崩冰崖,跌入絕壑,不過,這成分非常之小,因為在冰崖崩落之時,他們還可暫時住手,躍出險地……”朱若蘭話到此處,微一停頓,目光凝注在慧真子臉上,問道:“一陽子老前輩和玉蕭仙子可有什麽深仇大恨嗎?”慧真子歎息一聲,答道:“我們昆侖派和玉蕭仙子;素無過節,大師兄和她也談不上仇恨二字。


    月前她夜入我們三清宮中,指名要找大師兄門下弟子楊夢寰,我告訴她楊夢寰不在三清宮,她似是不信,懷恨而去,旬前她又勾結崆峒派陰手一判申元通,來此取鬧,和大師兄力拚了半夜。


    後來我和二師兄趕到,她才和申元通知難而退,臨去留言,七日後重和大師兄作一場生死決鬥!”她話尚未完,朱若蘭臉上神色已變,大眼睛眨了兩眨,射出來兩道逼人神光,截了慧真子的話,問道:“她要找楊夢寰做什麽?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煩了。”


    慧真子道:“我和大師兄問她,但她卻不肯說出原因。”


    朱若蘭冷笑一聲,道:“現在已近子夜,那絕壑之中,隻怕更是黑暗,明天一早,咱們一起到哪絕壑中去查看一下。”


    說罷,怒容消散,恢複了鎮靜神色。


    慧真子心中雖然不信朱若蘭能從那千丈冰封的峭壁間下去,但卻不好多問,淡淡一笑,合十告辭。


    老和尚也跟著立掌作禮,退出霞琳臥室。


    兩人走後,朱若蘭拉霞未雙雙登榻,沈姑娘忍不住問道:“黛姊姊,玉蕭仙子為什麽要找寰哥哥呢?”朱若蘭笑道:“她要找你寰哥哥算帳?”霞琳奇道:“寰哥哥拿了她的東西嗎?”朱若蘭笑道:“他偷了玉蕭仙子的心,還吃了人家偷來的一粒雪參果。”


    霞琳先是一怔,繼而長歎一口氣,道:“我知道啦,玉蕭仙子心裏喜歡寰哥哥,所以找上金頂峰來看他,嗯!寰哥哥人好,什麽人都喜歡他,你心裏喜歡他嗎?”朱若蘭聽她問得直截了當,不覺也是一呆,隻感粉臉發熱,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


    霞琳見她不說話,又問道:“黛姊姊,我說錯了話嗎?”朱若蘭搖搖頭,笑道:“沒說錯,是我心裏亂得很,想不出該不該喜歡他?”霞琳道:“這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你怎麽會想不出呢?我不用去想就知道。”


    朱若蘭道:“不錯,在你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但放在我身上,卻成了一件極大的難題,妹妹,我一時間無法決定,你讓我想想再告訴你,好嗎?”一宵易過。


    次日一早,朱若蘭就和慧真子等趕到那冰崖所在查看。


    那是一座高插雲宵的絕峰,四周都是拱繞的山勢,在高峰下百丈深處,果有一處突懸的冰岩,大約有大半畝大小,上麵十分平滑。


    朱若蘭突然仰臉作嘯,一縷清脆悠長的嘯聲,直衝天上,聲音聽上去不大,但清越深長,經久不絕,劃空發散四外。


    她連作了三聲長嘯後突然縱身一躍,由絕峰之顛直向突出的冰岩上飛去。


    慧真子。


    澄因大師都不禁看得一呆,沈姑娘更是嚇得“啊呀”叫出了聲。


    因那冰崖跟峰頂不下百丈之遠,一口氣提不住,勢必要撞在那冰岩上摔得粉身碎骨。


    慧真子。


    澄因呆了一呆後,雙雙一進步,向下探望。


    隻見朱若蘭頭下腳上,快如流星飛瀉,將到冰岩之際,陡然一個翻身,仰臉對兩人招手。


    澄因轉臉望慧真子一眼,歎道:“這人輕功之高,簡直是聞聽未聞,她這飛落冰岩身法,不知是不是武林中的‘淩空虛渡’?”慧真子見朱若蘭不停招手相摧,無暇再作多想,當下答道:“她一身本領,使人高深難測,必是大有來曆之人,咱們先行到冰岩去,看她有什麽話說?”澄因回頭對霞琳道:“琳兒,你就守在這山峰上,我和你師父下去。”


    他在說話之時,慧真子已施出壁虎功,貼著石壁向下遊了兩丈,澄因也趕忙施出壁虎功,急急追下。


    兩人踏足在冰岩上時,朱若蘭正在默查這冰岩上留下的痕跡。


    隻見不少零亂的腳印,陷入冰中。


    澄崆。


    慧真子見她全神貫注,不便打擾,隻得靜站一旁邊。


    朱若蘭數完那冰岩上留下的腳印,不禁微微一皺眉頭,轉臉對兩人說道:“他們打的很是激烈,以這冰岩上腳印痕跡推斷,誰也沒有占到優勢,這腳印是他們運集內功相搏之付所留……”說至此處,突然一躍,到了冰岩邊緣。


    隻見那懸空的冰岩,果有一處崩沉痕跡,向下探望,黑沉沉不見底。


    慧真子追到朱若蘭身側,問道:“兩人既都運集內功拚,隻怕難以分心旁顧,看來他們兩人,都隨那崩沉的一片冰岩,葬身在萬丈絕壑中了。”


    朱若蘭道:“看這冰岩上留下的搏鬥痕跡,實在難說,隻有晚輩到深穀中查看後,才能斷言。”


    澄因道:“這絕壑深不見底,隻怕不易下去!”朱若蘭仰臉又一聲清嘯後,笑道:“除了馭劍飛行外,再好的輕功,也難下去,晚輩雖略通馭劍竅訣,但尚無此功力。”


    一語甫畢,突聞長空鶴唳,一隻巨大的白鶴,由空中斂翼直射下來,待距冰岩丈餘高底時,突然雙翅一展,輕飄飄落在朱若蘭身邊。


    慧真子暗道:該死,怎麽把她的大白鶴給忘了,有此靈禽相助,上下這千丈絕壑,就不費力了。


    朱若蘭躍上鶴背,巨鶴立時展翼衝霄,在空中盤旋一周後,直向那深穀中沉落。


    但見一點白影,愈來愈小,逐漸消失在深澗迷迷蒙蒙的濃霧中。


    朱若蘭落到穀底,躍下鶴背,打量四周景物,隻見到處都是積冰,陰寒襲人肌膚。


    這道山穀雖然很深,但卻不寬,而且很短,朱若蘭細查全穀,不見一陽子和玉蕭仙子蹤跡,心中暗自忖道:這穀底壁間,盡被堅冰封凍,不會有蛇獸存在,如果兩人真隨那崩沉的冰岩摔在這山穀之中,就不難找出殘骸血跡,既然找不出一點痕影,兩人必在那冰岩崩沉時,躍出了險地。


    她在那山穀中尋找了一陣,不見可疑之處,立時縱身躍上鶴背,巨鶴一聲長鳴,仰首直向上衝,巨鶴剛到冰岩上麵,朱若蘭由鶴背一躍而下。


    不等慧真子問,朱若蘭笑道:“晚輩查遍澗底,始終未找出一點殘骸血跡。”


    慧真子鬆了一口氣,歎道:“兩人既未失足跌人絕壑,行蹤實教人費解得很,難道他們武功踏崩一片冰岩後,又往別處去比了?”朱若蘭笑道:“這倒不會,這冰岩上地方還大,足夠他們兩人動手,他們為什麽要離開這冰岩,確使人無法猜出其中原因。”


    澄因道:“會不會另外發生了什麽事情?”朱若蘭沉吟一下,點點頭道:“不錯,必然有一件比他們比武更重要的事發生,才使他們暫時罷手……”話至此處,突然咦了一聲,縱身躍到斷崖下麵。


    慧真子。


    澄因大峒也緊跟著追躍過去,順著朱若蘭眼一看,隻見那斷崖間積冰上,用寶劍刻著:“寰兒遇險,趕赴救援”八個潦草的大字。


    看那字痕東倒西歪,即知一陽子走的十分慌急。


    這八個字,攪亂了朱若蘭一寸芳心,仰臉清嘯,巨鶴應聲而下,一縱身躍下鶴背,正待催鶴飛起,澄因突然一進步,說道:“朱姑娘請暫留步,老袖還有幾句話說。”


    朱若蘭急道:“琳妹妹傷勢已經痊愈,不會再有顧慮……”澄因道:“這崖間字跡,恐已在數日之上,姑娘不知他們去向,如何個追法?”朱若蘭呆了一呆,答不上話。


    慧真子道:“急也不在一時,咱們先回茅舍去,從長計議,然後分頭追尋。”


    朱若蘭躍下鶴背,一跺腳,道:“玉蕭仙子這賤婢,可惡極了。”


    澄因自和朱若蘭見麵後,從未見過她這等焦急模樣,緊顰秀眉,一臉憂苦,這一瞬間,才真正現露她少女的情態。


    平時,她總是被一種高貴的風度,和眉宇間淩人的傲氣,掩遮了少女本性,是那樣高不可攀,是那樣冷若冰霜,宛如一顆夜空中的星星,但卻被那迷漫的雲氣籠罩,飄渺在煙霧中,若顰若無,不可捉摸。


    一陽子留在那冰崖下的八個大字,震動了她的心,使她失去了鎮靜,現露出她的本性。


    她並非是一顆閃爍在雲霧中的星星,隻是一個美麗絕世的少女。


    澄因目睹朱若蘭情急神態,不覺心底裏冒上來一股寒意,暗自忖道:看她對楊夢寰如此情深,琳兒的未來實在可悲。


    論武功才貌,霞琳都不能和她比擬,就是一陽子。


    慧真子都肯出麵,隻怕也管不了。


    他想到傷心之處,不禁黯然一聲長歎。


    慧真子側目看澄因慈眉愁鎖,知他看出朱若蘭對夢寰一片深情後,引起了心中不安,這件事情急不得,急則難免造成慘劇,隻怕澄因出言激諷,趕忙笑道:“咱們先回茅舍去吧!隻要有此眉目,不難找出他們去向。”


    說罷,複用壁虎功,當先向峰上遊去。


    朱若蘭乘鶴上得峰頂,沈霞琳迎上來,問道:“黛姊姊,可找到我大師伯嗎?”說著話拉起朱若蘭一隻手,凝目深注,神情淒然。


    朱若蘭緩伸皓腕,拂她秀發,答道:“你大師伯沒有跌入山澗,他去找你寰哥哥去了!”霞琳臉上驟現喜色,笑道:“大師伯本領很大,自然不會掉在山澗中,他既是去找寰哥哥,咱們就回到茅舍中去等他吧?”這時,慧真子和澄因,都已遊上峰頂,四人一齊向梅林茅舍趕去。


    大約有頓飯工夫,到了茅舍,朱若蘭經過一路推想,覺出事情似和玉蕭仙子關係不大,楊夢寰既是遇險,自不會親身向師父求援,必是另一個人找到了一陽子和玉蕭仙子的拚搏之處,告訴他們夢寰遇險之事,難解的是,什麽人來傳報這次警訊?楊夢寰現在何處?是不是還活在世上?那突出的冰岩,距三清宮隻不過二十餘裏,一陽子就不肯趕回來通知一聲,事情自然是十分緊急。


    這時隻聽朱若蘭道:“我們想尋他,怕也不容易?晚輩想先去追尋,兩位前輩不妨隨後再去。”


    澄因搖著頭,道:“天涯茫茫,你到哪裏去找?”朱若蘭淒涼一笑,道:“我隻要能查出一點蛛絲馬跡,就可以追索搜尋。”


    這當兒,沈霞琳也聽出了夢寰遇險,霍然起身,走到朱若蘭身旁,黯然說道:“黛姊姊,你要去找寰哥哥,帶著我一起去好嗎?”朱若蘭點點頭,道:“好,咱們現在就走。”


    澄因躍起急道:“不行,你們這等茫無頭緒地找,無異大海撈針,救人如救火,豈能拖延時日。


    如果老袖想的不錯,玉蕭仙子和玄都觀主聯袂去救援楊夢寰了。”


    朱若蘭暗想澄因的話,其中頗有見地,但她一顆芳心,已盡投注在夢寰身上,要她坐待音訊,哪裏能夠,沉思良久,抬頭笑道:“老前輩說的不錯,但很多事往往會出人意外,晚輩倒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兩位老前輩不妨守在金頂峰,等侯一陽子老前輩的佳音,晚輩和琳妹妹一起去追尋他們,如果得到消息,當用靈鶴玄玉傳書,恭請赴援。


    旬日之內,如仍找不出一點線索,自當重返這茅舍。


    兩位如得一陽子老前輩傳來訊息,可留示說明去向,晚輩自當和琳妹妹趕去相助。”


    慧真子道:“這法子不錯,咱們就以旬日為期。”


    朱若蘭故作鎮靜,微微一笑,拉霞琳緩步出房,仰臉清嘯,招下靈鶴。


    附在沈姑娘耳邊笑道:“妹妹,你不是想騎大白鶴嗎?今天我讓你騎夠。”


    說著話,拉霞琳躍上鶴背,但聞一聲長唳,巨鶴展翼衝霄而起。


    澄因仰臉望著那巨鶴消逝去向,呆呆出神。


    朱若蘭帶走了沈姑娘,留給老和尚一懷憂慮悵憫……慧真子看澄因兩條慈眉愁鎖,知他擔心霞琳安危,低聲勸道:“老禪師盡管放心,以我看朱若蘭對琳兒倒是一片真心惜愛。”


    澄因長長歎息一聲,道:“但願如此就好。”


    慧真子正待答覆,瞥見童淑貞緩步而來,她看到了師父後,突然加快腳步,奔到慧真子的跟前,躬身一禮,垂手身側。


    這兩天來,慧真子和澄因都在忙著去找一陽子,根本就沒有留心過童淑貞,此刻驟然見她,忍不住問道:“貞兒,你這兩天到哪裏去了?”童淑貞被師父問得心頭一跳,道:“弟子昨晚尚來茅舍,和沈師妹談了話後,後回到三清宮中去了。”


    她不知昨夜中,師父是否也回到三清宮去過,是以回答過幾句話後,立時現出不安神色,隻怕慧真子一開口,揭穿了她的謊言。


    慧真子雖然看出了童淑貞神色有點異常,但因她從小就在身側長大,知她生性純厚,從來不說謊言,也未放在心上,點點頭,又問道:“你掌門師伯,可在三清宮嗎?”童淑貞聽得師父問話,已知師父昨夜未回三清宮去,心中登時鎮靜下來,笑道:“掌門師伯現在宮中。”


    其實,慧真子也是多此一問,玉靈子自從祁連山大覺寺歸來之後,就潛心修練內功,閉居丹室,很少外出,童淑貞心中有數,是以答得理直氣壯。


    慧真子轉臉對澄因道:“老禪師請在茅舍中休息,我回三清宮去,請命掌門師兄,以便調派弟子,分訪大師兄的下落。”


    說完,合掌一禮,轉身而去。


    童淑貞目睹師父去遠,走到澄因身旁,合掌一禮問道:“沈師妹和那位朱姑娘哪裏去啦?”澄因道:“她們去找你大師伯和楊夢寰去了。”


    童淑貞問道:“那要幾天工夫才能回來?”澄因點頭答道:“朱若蘭和你師父相約旬日為期,如果她們找不到人,十日內重返茅舍。”


    童淑貞不再多問,轉過身子,緩步入廚,生起爐火。


    在這兩日一夜之中,童淑貞大都陪守在陶玉的身側,她已被陶玉的俊俏迷醉了一顆芳心,暫時把師父十餘年養育深恩,拋諸腦後,忘記了昆侖派森嚴的門規,和大師兄黃誌英的關顧深情,而把一縷情絲,牢牢地係在陶玉身上。


    她閃躲過派守幽穀要隘的同門,飛越兩重絕峰,到了石室,陶玉正在靜坐調息。


    這時,他傷勢已好了大半,少陰、少陽兩脈已通,全身氣血已運轉,他已從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麵,悟得了人身奇經八脈之理,是以複元極為迅速。


    童淑貞攤開美肴麵餅,笑道:“那個打傷你的青衣少年,和我沈師妹一起去尋找我大師伯去了,你盡管放心在這裏養息吧!”陶玉聽得一怔,道:“怎麽?”那個青衣少年帶著你沈師妹一起走的?”童淑貞長長地歎息一聲,道:“可惜你一片好心,卻被人誤作惡意,我師父和那位澄因大師,雖然也對你存有戒心,但並沒有一口肯定你是壞人,那位朱姑娘卻不同,她說你心地險惡……”陶玉冷笑一聲截住了童淑貞的話,問道:“原來那個青衣書生,是女扮男裝的?”童淑貞點點頭,陶玉又冷笑兩聲,道:“她說的一點不錯,我陶玉算不上什麽好人?你還是不理我的好。”


    說完話,接著大吃起來。


    童淑貞被頂得愣了半晌,才幽幽說道:“你怎麽老是這樣對我,我要是信她的話,也不會這樣待你了。”


    說著話,眼圈一紅,淚水順腮而下。


    陶玉抬頭一笑,仍然繼續食用肴餅。


    隻是那微微一笑,似給了童淑貞很多慰藉,擦去臉上淚痕,秋彼含情,望著陶玉,說道:“你慢點吃好嗎?好像別人和你搶吃似的。”


    陶玉吃畢,放下筷子,又閉上眼睛養息。


    要知陶玉本就長的俊俏、明豔,此刻,重傷初愈,在那明豔之中,雙微現幾分倦意,隻看得童淑貞心中憐愛橫溢,不自覺移動步到金環二郎身側,握著他一隻手,低聲道:“你的傷勢,可覺著好了些嗎?”陶玉隻覺一隻柔軟。


    滑膩的玉手,緊握著自己左掌,心中一陣激動,再難運氣行功,睜眼望著童淑貞、笑道,“我已好轉不少,大概再有兩天,就可以完全複元了。”


    童淑貞突然一聲長歎,幽幽說道:“你的傷好了,就要離開這裏,不知哪年哪月,再能相見?”陶玉笑道:“生離死別,總是難免,有什麽好留戀的。”


    童淑貞聽得一怔,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垂下頭,默默無言。


    收拾了殘肴麵餅,退出石室。


    陶玉調勻真氣後,又貼壁倒立,使全身氣血逆行,一天過去,已覺著餘傷全愈,心頭一暢,緩步出了石室。


    但見水光倒映出天上幾片紅雲,一陣陣花香撲鼻,頓使人精神一爽,想起幾日來療傷石室經過,不覺縱聲大笑起來。


    隻聽陣陣回音傳來,繞山不絕,足足過了一杯熱茶工夫,他手收住笑聲,這幾日來,他為療治傷勢,逆行全身血脈,耗消本身真氣不少,狂笑過後,忽覺有些倦意,緩緩踱回石室,斜靠壁間,不自覺地熟睡過去。


    待他醒來,天色已入子夜,隻覺身上蓋著一件道袍,旁邊側臥著一青色裹身緊裝的少女,星目緊閉,睡得十分香甜。


    陶玉細看那少女,正是童淑貞,半側嬌軀,微聞鼻息,粉麵勻紅,香氣襲人,在瑩瑩燈光照耀之下,愈覺嬌態動人。


    陶玉看了一陣,突覺心中一陣跳動,周身血脈運轉加速,小腹間一股熱氣,由丹田直冒上來,欲念一動,立覺五內若焚,難以忍耐下去,他生性本極冷僻,隻問自己好惡,從不為人多想,伸手把童淑貞抱在懷中。


    童淑貞好夢正甜,身子驟然被人一抱,立時驚醒過來,睜眼看時,自己已被陶玉橫抱懷中,不禁又羞又急,怒聲叱道:“你要幹什麽?快些把我放開……”說著用力一掙,掙脫了陶玉懷抱。


    金環二郎欲火已起,那還容童淑貞逃出手下,嘻嘻一笑,道:“妹妹,你不是很喜歡我嗎?”童淑貞怒道:“早知你是這樣的人,我根本就不管你,讓你早些死去的好?”說完,轉身向室外狂奔。


    陶玉冷笑一聲,道:“你還能走得了嗎?縱身一躍,如影隨形般追去,左掌“烏龍探爪”,猛向童淑貞右肩抓下。


    這時,他傷勢已好,功力全複,出手快速無倫。


    童淑貞聞得掌風近身,反手一招“橫架金梁”,擋開陶玉左手,雙腳連環飛起,猛踢過去。


    那知陶玉陡然一個轉身,讓開兩腳,直欺近身左肩一揚,斜肩劈下。


    童淑貞吃了一驚,急向後麵一躍,退了四尺,雖然讓開了陶玉一掌,但因心中慌急,未能取準出口位置,陶玉雙肩一晃,搶在石室門口,回身望著童淑貞,笑道:“你既對我有情,又何必這樣裝模作樣,就憑我金環二郎,難道還配不上你嗎?”童淑貞聽他出言取笑,更是羞得無地自容。


    轉臉忽見自己兵刃,立時急搶兩步,抓起寶劍,怒道:“你再不讓路,可別怪我動兵刃了。”


    她雖在羞忿之時,但言詞間仍含有情意。


    陶玉格格一陣大笑,道:“妹妹,你有好大的本領,盡管施出來就是,今夜想出這石室,那可是千難萬難!”童淑貞不再答話,振腕一劍,直對陶玉前胸刺去。


    陶玉側身讓過劍勢,右掌蓄勢相待,童淑貞剛一進步,他卻呼地一掌劈出,又把她逼退回去。


    童淑貞心頭大急,刷刷刷,連劈三劍,這三劍可是狠辣至極,已毫無半點情意。


    陶玉大意輕敵,幾乎被童淑貞寶劍掃中,不覺激起怒火,冷笑一聲,喝道:“你不吃敬酒吃罰酒。


    那可怪不得我。”


    說罷,左掌疾吐一招“力劈華山”斜肩劈下。


    童淑貞劍施“迎風斷草”,橫截陶玉左臂,那知金環二郎左掌倏地一收,竟借勢鈸開寶劍,右腳疾上半步,欺入中宮,右手閃電攻出扣住了童淑貞握劍右腕,微一加勁,寶劍立時脫手。


    陶玉用這幾招變化,均是三音神尼繪拳譜上所載手法,童淑貞哪裏能夠防守得住,微一怔神,陶玉引劍左臂已回過來,緊緊抱住了她的柳腰。


    這一下,兩人胸口相貼,臉兒相偎,童淑貞雖然盡力掙紮,但如何能掙脫陶玉運集的臂力。


    童淑貞自懂事以來,從未被人這樣緊緊地抱過,隻覺心跳如小鹿亂撞,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使她全身綿軟,勁力全失,逐漸失去了掙紮能力,呼吸急促,嬌靨如霞。


    低頭看陶玉時,他一張臉也泛起兩頰紅暈,雙目圓睜,射出來萬丈欲焰,望著她,臉上若怒若喜,嘴角問似笑非笑。


    這是人性的另一麵,是罪惡。


    也是本能。


    童淑貞激動得熱淚盈眶,她已沒有了抵抗能力,隻得低聲求道:“你先放開我,咱們好好地談談,你這樣對我,不是愛我,我死在九泉下,也要恨你。”


    陶玉雙臂愈抱愈緊,臉上紅霞也越來越重,慢慢變成了一片血色。


    童淑貞雖然有心掙脫,但她周身如電流,綿軟無力,何況陶五兩手又拿著她“尾龍”、“巨骨”兩處麻穴,別說想掙脫陶玉懷抱,就是掙動一下也很費力。


    隻覺陶玉火熱的嘴唇,移堵在她兩片櫻唇上麵,壓力逐漸加重,一陣陣男人氣息撲鼻沁心。


    要知童淑貞還是個素行誌慎的黃花閨女,雖然常隨師父在江湖走動,但卻從未和男人肌膚相接過,就是從小和她在一起長大的黃誌英,她也從未讓他握過她一隻玉手。


    此刻被陶玉這等貼胸相偎,緊緊擁抱,隻感全身血脈噴張,心神搖醉,迷迷糊糊,如飄浮在大海中一葉失舵的小舟,隨著那狂風波濤,逐流浮沉。


    陶玉見童淑貞不再掙紮,知道時機已至,但他還不放心,兩手微一用勁,輕輕的點了童淑貞“巨骨”、“尾龍”兩穴,才把她放在地上。


    童淑貞心中雖然明白即將遭人沾汙,但苦於穴道受製,毫無抗拒之法,隻得睜著眼睛任人擺布。


    陶玉動手,脫去她青色勁裝,又一件一件解去她貼身褻衣。


    隻見燈光下橫陳著一個美麗的胴體,雪樣的白,雲樣的輕。


    陶玉圓睜著被萬丈欲火燒紅的眼睛,手指滑行在柔膩的胴體上,嘴角間帶著笑意,貪饞的望著那豐滿的身體。


    童淑貞心知今夜已難逃陶玉的**,這地方決不會有人趕來救援,她羞愧得流出來兩行淚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陶玉低喊兩聲妹妹,童淑貞睜開星目,又很快閉上。


    他迅速地脫掉自己的衣服,隨手熄去燈光,石室中突然黑暗下來。


    這一座置放昆侖派曆代師祖法體的莊嚴所在,蒙上了汙穢羞辱。


    陶玉點製童淑貞穴道的手法本極輕微,一刻工夫後,她受製穴道自行解開。


    但她已無能再掙紮反抗,二十年冰清玉潔的身子,已遭陶玉沾汙。


    一聲聲嬌婉的呻吟,飄傳室外,延續人類生命的本能狂熱,暫時掩遮去她心中的沉痛,悲哀。


    燈光又重新亮起,陶玉首先穿好衣服坐起,童淑貞被狂熱淹沒的神誌也清醒過來。


    她隨手拉過衣服穿上,痛定思痛,忍不住悲從中來,伏在陶玉身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隻覺心中湧集了無窮的委曲。


    痛苦,這一哭竟難遏止,而且哭聲也愈來愈大,淚水浸濕陶玉前胸一大片衣服。


    驀地裏,一聲斷喝道:“什麽人在裏麵哭哭啼啼?”這石室沿口雖有數十尺距離,但因穀中幽靜,又在夜深之時,仍聽得十分清楚。


    這一聲斷喝,直似巨雷下擊,隻聽得童淑貞五腑震蕩,那喝聲她異常熟悉,一聞之下,立時辨出是大師兄黃誌英的聲音。


    她收住哭聲,定定神,對陶玉說道:“我大師兄來了,怎麽辦呢?”陶玉霍然站起,冷笑一聲,道:“就是你師父來此,我也不怕,你在這裏等我,我出洞去把他殺了。”


    說完,順手取過金環劍。


    童淑貞一把抓住陶玉衣袖,位道:“你不能出去殺他……”陶玉冷冷反問道:“不殺他,他也未必饒得了你?”童淑貞道:“這石室之中,是我們派中禁地,未得掌門師尊令諭,誰也不能擅人。


    大師兄和我,是經掌門人指派輪流管理這石室,故可自由出入,但這個月輪我當值,大師兄也不能隨便進來,你暫隱在石洞,我去設法把他騙走。”


    陶玉聽他言詞柔帆不再堅持,放下金環劍,笑道:“這樣做,隻是太便宜你大師兄了,但如他不肯退走,你可不能阻我殺他。”


    童淑貞不答陶玉問話,急步出了石室。


    隻見黃誌英穿著一身黑色勁裝,手橫長劍,擋在那石洞出口之處看到童淑貞後,微微一怔,退了幾步,兩道眼神卻深注在童叔貞臉上。


    那眼光中似挾著兩把利劍,隻看得童淑貞心跳臉熱,她不自覺地低下頭,看看身上衣服,問道:“看什麽,你難道不認識我?”黃誌英道:“這等深夜之中,你躲在這石洞裏哭?想是有什麽傷心之事?”童淑貞淡淡一笑,道:“沒有什麽,這深夜了你還沒睡?”黃誌英長長歎息一聲,道:“三師叔實在太偏心了,沈師妹雖然不錯,但她究竟入門不久……”童淑貞急道:“大師兄,你不要瞎想亂猜,沈師妹和我情逾骨肉,她對我好極了,師父待我更是和以往無異,你……你黃誌英微現愕然,問道:“那你為什麽要躲在這石洞哭呢?”重淑貞被他問得一呆,道:“我……我……我是想起了自己淒苦的身世……”黃誌英無限關懷地慰道:“天已經快四更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休息,哭壞了身子,那就不值得啦。”


    說罷,眼神中無限柔和。


    關注,停步相待,似是要和她一道同行。


    如在平時,童淑貞盡可要他先走,但此刻,她卻提不起這份勇氣,隻因她心中有著無限的愧咎,深覺對大師兄不住。


    淒婉一笑,道:“你在這裏等我去把石室中油燈熄了就來。”


    這半年多來,她對黃誌英的態度,一直是冷冰冰的,此刻,突然轉變的十分柔和,隻把黃誌英喜得不斷微笑。


    童淑貞隻覺鼻孔一酸,熱淚奪眶而出,忙轉過頭去,他怕黃誌英看出自己神情有異,急步向石室奔去,那知她剛一舉步,突覺下體一陣急疼,不自主雙手捧腹蹲了下去。


    黃誌英心頭一驚,一躍到了童淑貞身側,丟了長劍,扶著她手臂,問道:“師妹,你怎麽了?”童淑貞心知是**的生理變化,咬牙忍耐,一收黃誌英扶的左臂,道:“我肚子有點疼,不過,不要緊。”


    她一收左臂,正好把一隻左手滑入黃誌英的手中,那軟綿滑膩的手,從他手中經過時,他不自覺加了一成勁力,把她左手緊握住,隻感到柔若無骨,如握軟玉,不禁心頭一跳。


    童淑貞用力一掙,拋脫了黃誌英雙手,奔入石洞。


    陶玉倚壁斜坐,神態十分輕鬆,一見童淑貞奔入石室,笑問道:“你大師兄走了沒有?”她此刻,說不出對陶玉是恨是愛,一見他,恨不得把他抓過來,咬他兩口,然後再伏在他懷中大哭一場。


    她用最大的忍耐,控製著心中的激動,淒涼一笑,道:“我大師兄在石洞外麵等我,他要我跟他一起回三清宮去。”


    陶玉抬起頭,望著她淡淡一笑,臉上神情十分冷漠。


    金環二郎右手一翻,扣住她玉腕,冷冷說道:“你大師兄現在石洞外等你,你如果不能保持鎮靜,鬧將起來與你有什麽好處?”童淑貞心頭一涼,兩行淚水順腮而下,她突然間變得十分柔弱,滿臉愁苦,幽幽說道:“你……你就忍得下心,不管我了?”陶玉仰起臉,一聲輕笑道:“你要我怎麽樣管你?”童淑貞粉臉慘白,一用力,隻咬得櫻唇鮮血下滴,狠抓著陶玉雙手道:“我冰清玉潔的身體被你沾汙……”陶玉笑接道:“不錯,你要怎麽樣?”童淑貞道:“今生今世,我還有何顏麵見人?”陶玉臉上閃過一抹獰笑,道:“那你是想尋死了?”童淑貞陡伏在陶玉懷中。


    位道:“我要你帶著我走!”陶玉冷冷問:“你不怕你師父派人追殺你嗎?”童淑貞抬起頭,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道:“世界這樣遼闊,我們找一處隱密地方住下,我……”陶玉搖頭一笑,接道:“不行,我還有很多事沒有辦完,如何帶你隱身安居?”童淑貞呆了一呆,道:“那你是存心棄我不管了?”陶玉還未及回答,突聞石洞外傳來了黃誌英的呼叫之聲,他微微一笑,推著童淑貞雙肩,低聲說道:“你師兄在洞外叫你,你先回三清宮去吧,以後的事,咱們慢慢再談。”


    童淑貞隻怕大師兄闖進石洞,勉強收住眼淚,答道:“你要在這裏等我,我回金頂峰一趟就來?”陶玉隻是微笑靜聽,避不作答。


    童淑貞心中慌亂,講完一句話,匆匆奔出石洞。


    黃誌英正等得心焦,一見童淑貞急奔而出,心中甚喜,迎上問道:“師妹可是在打掃……”忽見童淑貞兩頰淚痕未幹,不覺一怔,下麵的話,隨之中斷。


    童淑貞勉強一笑,道:“嗯!我在打掃石室,害你等久了。”


    黃誌英皺皺眉頭,道:“那你哭什麽?”童淑貞抹去臉上淚痕,道:“我沒有哭。”


    說著話,向前奔去。


    黃誌英追在身後,幾次欲言又止,兩入沿著山穀,聯袂疾奔,每人心中都像負著千斤重石。


    轉過幾個山角,暗影中躍出兩個橫劍道人,並肩攔住去路,喝道:“什麽人?”喝聲未完,已看清楚來人是誰,立時收劍,閃開到一邊,笑道:“原來是大師兄和童師姊!”說著話,斜垂右手長劍,左掌立胸作禮。


    童淑貞強作笑顏,還了兩人一禮,匆匆向前奔去。


    黃誌英卻停下來和兩位師弟閑談幾句。


    就在他說話的工夫,童淑貞已奔到十餘丈外。


    他本想放步追去,但見兩個師弟的目光,一齊投注在他的身上,臉上微現著神秘的笑意,倒不好意思急急追趕了,隻得裝作若無其事模樣,緩步向前走去。


    且說童淑貞轉過一個山角後,全力施展輕功,向前狂奔,她不願和大師兄走在一起,因為黃誌英的關顧慰藉,會加深她的愧咎痛苦……她一口氣奔到梅林中,才放慢腳步,那知這一緩氣,突感小腹處一陣急痛如絞,不自覺雙手捧腹,蹲在地上。


    一陣陣清幽的梅香,沁人心肺,但卻無法使她波動的心情平靜下來,她索性倚樹而坐,仰臉望著梅花出神。


    這時,已是四更過後,星光迷蒙,隱約可辨景物,看那盛放梅花,依舊迎風散香,但自己廿年冰清玉潔的身體,卻已白壁沾汙,這件事如果被師父查出,決難見容門下,大師兄知道了,更是要痛碎寸心,但最使她傷神的,還是陶玉對她的冷漠。


    寡情她愈想愈覺著前途茫茫,不禁傷心萬狀,忍不住一腔悲苦,熱淚泉湧而出。


    這等無聲低位,最是傷神不過,不大工夫,童淑貞已陷入昏迷之中。


    驀地裏,一個清越聲音,在她身側響起,問道:“是貞兒嗎?你坐在這裏哭什麽?”聲音雖然柔和,但童淑貞聽在耳中,卻如聞巨雷一般,沉昏的神誌,驟然清醒,抹了淚痕望去,隻見師父站在身旁,凝神相望,微顰雙眉,滿臉慈愛。


    她鎮靜下心神,顫聲兒叫了一聲:“師父,我……我……”她本想在師父麵前,坦率他說出失身經過,然後橫劍自絕,但又想到那長春穀的石室之中,是昆侖派曆代祖師法體奉置所在,莊嚴聖潔,竟自說不出口。


    慧真子微微一笑,道:“你有什麽事,盡管對我說吧,我自會替你作主。”


    童淑貞隻聽得心如箭穿,一陣氣血翻湧,幾乎暈倒地上,師恩深厚浩大,更使她愧惶得無地自容,定定神,正待答活,突見一條人影疾奔而來。


    瞬息間來人已到梅林外麵,慧真子一晃身:當先搶出梅林,童淑貞緊隨師父身後奔出。


    童淑貞看清來人後形像後,不禁驚得一呆,隻見他右肩處衣服破裂,鮮血浸濕半身,喘息如牛,一見慧真子,隻喊得一聲師叔,人便暈倒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大變,使慧真子也失去了鎮靜,一伸手扶起來人,右掌在他“命門穴”上一陣推拿。


    那人緩過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慧真子已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怎麽傷成這個樣子,快說?”來人正是玉靈子門下大弟子黃誌英,他長長籲一口氣,強忍著傷痛,目光轉投在童淑貞臉上,一瞥而過,答道:“弟子巡查後山,遇得一個黃衣少年……”說至此處,一陣急喘;接不下去。


    慧真子急道:“那人現在什麽地方?”黃誌英喘息一陣,道:“弟子和那人相遇在長春穀口……”慧真子不待黃誌英說完,回頭對童淑貞道:“快替你大師兄包紮傷處,先把他血止住,送回三清宮交給你二師伯,替他療治。”


    最後一句話未完,人已到數丈之外。


    童淑貞細看大師兄右肩傷處,長達三寸,血若泉湧,心頭一急,撕下一塊道袍,把他右肩緊緊捆劄起來,說道:“大師兄,我扶你回三清宮去,讓掌門師伯替你敷藥療治。”


    黃誌英慘然一笑,道:“你快逃命去吧!別管我了!我傷的雖是不輕,但休息一陣大概還可以支撐著回去。”


    童淑貞心頭一震,道:“你!你怎麽?……”黃誌英搖頭一笑,截住童淑貞的話,道:“你不要多說了,什麽事我都已明白,那黃衣少年武功。


    人才,都比我強多了,你快些走吧,等三師叔轉來後,隻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童淑貞臉色突變,淚垂雙腮,道:“他……他把什麽事都告訴你了?”黃誌英臉上閃掠一抹淒涼的笑意,道:“沒有,但我能猜得出來,貞師妹,也許今生今世,我們已無再見麵的機緣了,壓存我心中十幾年的話,今晚上我要一吐為快,有唐突師妹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諒一些才好。”


    童淑貞隻聽得真情激蕩,抱住黃誌英,位道:“我恨死愧死了,大師兄,你這樣深情待我,不比拿劍來刺我兩下好些……”黃誌英突然挺身而起,拉著童淑貞一隻手笑道:“這地方不是談話之處,咱們換個所在。”


    他雖然言笑如常,但頂門上卻是汗落如雨。


    握著童淑貞的一隻手,也疼得不住顫抖。


    童淑貞早已心亂如麻,她聽任黃誌英拉著她向前走去,這本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此刻,卻如被拉到了一處陌生的所在一般。


    流目四顧,神態茫然。


    黃誌英拉著她穿過梅林,越過了兩座山峰,在一處山崖下麵坐下,笑道:“師妹,你還記得這地方嗎?”童淑貞呆呆地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天際閃爍的繁星,對黃誌英所問之言,渾如不覺。


    他長長歎息一聲,左手搖撼童淑貞的秀肩,叫道:“師妹,師妹……”童淑貞啊了一聲,從極度的痛苦下清醒過來,慢慢地把眼光移在黃誌英臉上,淒婉一笑,垂下兩行清淚,問道:“大師兄,你心裏恨我嗎?”黃誌英搖搖頭,笑道:“不恨。”


    童淑貞陡然伏在黃誌英懷中,嗚嗚咽咽哭了起來,一麵低聲訴道:“你待我好,我心中的愧咎和痛苦愈深,我不能再來了,我要跪在師父麵前,要她老人家一劍一劍的把我剁死,我心中苦極了!”黃誌英心情激動,熱淚奪眶而出,左手拂著童淑貞散亂的秀發,心下湧集了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但覺懷中玉人哭聲愈來愈是淒絕,直若啼血杜鵑,聲聲如扣著了他的心弦,不自禁把她的嬌軀,緊緊抱住……十餘年來,日夜縈繞他心頭的玉人,一旦投在懷抱,不禁驚喜欲絕,忘記了他右肩極重的傷勢,不自覺一舉右臂,但感傷處一陣急疼,神誌突然清醒。


    抬頭望天,星光漸稀,他知道該讓她走了,再延誤時刻,對她大是不利,推開童淑貞,霍然挺身而起,道:“師妹,不要哭啦,天已五更過後,你,你該走了!”童淑貞沫去淚痕,忽然變得一臉堅決,說道:“我不走,我要去見師父。”


    黃誌英淒涼一笑道:“三師叔縱然愛護你,但她也救不了你,”難道你甘願受派規製裁嗎?”童淑貞道:“我既做錯了事,死也無憾!”黃誌英默然垂頭,沉吟良久,突然抬起頭,笑道:“天地間這樣遼闊,你為什麽一定要死在三清宮中……”童淑貞隻聽得心裏冒上來一股寒意,暗自忖道:不錯,我縱然拚受派規製裁,但在行刑之前,要召集同門,自白罪狀,死雖不怕,但那自白罪狀,卻是羞幹出口。


    黃誌英見她沉思不語,又道:“天快亮了,小兄也不便再在此久留。”


    說完轉身緩步而去。


    童淑貞知他話中含意,是催促自己快走,不禁感激萬分,想起過去,對他百般冷漠,更是慚愧之極,哭喊一聲:“大師兄……”縱身追去。


    黃誌英回頭問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童淑貞道:“你待我如此情重,我……我……”黃誌英仰天大笑,道:“這一生我已經夠了,你快些走吧!”童淑貞看他右肩傷處,又被鮮血浸出,無限溫柔的倚偎懷中,帶著滿臉淚痕,笑道:“大師兄,你再讓我替你包劄一下傷勢,好嗎?”黃誌英點點頭,嘴角間微現出滿足的笑意,兩道眼神凝視著童淑貞,隻見她美麗的臉上,流露出無限的溫柔,無限的淒苦,又撕下身上的一塊道袍,很細心地替他包紮好右肩。


    黃誌英輕輕歎息一聲,道:“師妹,我雖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卻常聽師父談起江湖上的風險,你自己要多保重了,什麽事都要小心謹慎。”


    童淑貞眼中淚水,如同斷線珍珠般,滾下粉腮,輕咬著櫻唇,答道:“我都記下了。”


    黃誌英抬望著東方天際,道:“天已快大亮了,你走吧!把你身上的道袍脫去,免得引人注意。”


    說罷頭也不回,向前走去。


    童淑貞呆呆地站著,直待黃誌英轉過一個山腳不見,她才轉身上路。


    她茫然地奔行在崎嶇的山道上,萬千心事,紛至遝來,回想著悲槍坎坷的孤苦身世,和眼下四顧茫茫的飄零際遇,不禁腸轉百折,心傷十回……”世界雖這樣廣大,但她卻感到存身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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