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老周會給我這樣一個答案,對老周口中即將發生的事兒稍微有了一些正視的意思了,於是擺擺手,先示意老周別說,然後走到櫃台之後,抓起自己喝水的大搪瓷杯子,倒了一大杯水,灌了下去,同時也將就這個杯子給老周倒了一大杯水。


    冰涼的水喝入腹中,稍微壓製住了一些沸騰的酒意,我一向認為需要正視的事,就不能在喝的有些暈乎的情況下說,這樣會影響人對事情的判斷。


    至於,這個固執的習慣怎麽來的,被我刻意的‘遺忘’了。


    老周是不會介意這杯子是我常用的喝水杯子,我們是孩子朋友這麽多年歲月,彼此之間的友情已經可以視為一種生活的習慣了,誰還會記得人與人之間刻意保持距離的細節?


    我之所以會對老周口中的事情稍微有一些正視了,也是因為這種稱之為習慣的友情,讓我了解老周這個人。


    他要麵子,就好比,如果他有百分之百的害怕,但事情可以解決,他會對我說,我一點兒都不怕如果他有百分之兩百的害怕,事情也不可以解決,但他覺得自己能分析這是什麽事兒,他也會對我說,我才不在意,我不怕。就如同為自己打氣。


    他是一個醫生,遇見比較不好解釋的事情比普通人多,而他也算‘倒黴’,遇見的‘怪事兒’不在少數,可是他從來沒給我說過一個怕字。


    就包括實習那一年,他親眼看著他所在的醫院,主任教授在一台腦部手術中,弄出了幾條怪異的蟲子,他也隻是和我們幾個相熟的朋友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


    那個電話的內容我大致還記得,到最後,我也是問了他一句:“蟲子啊?你怕不怕?”


    他在電話那邊,語氣稍微猶豫,但立刻就用一種非常大聲的語氣對我說到:“我怕個求,這種事情又不是不能解釋,你初中生物白學了啊?就是初中生物書上那小小的豬肉絛蟲,如果人感染了也能鑽進人腦子裏去這病人肯定吃了什麽有感染源的食物。”


    “是嗎?可我總覺得這病人像是被下蠱了呢?”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了一句,隻因為在這個電話裏,老周給我描述了一些病人的症狀,我大致有這樣的判斷,問出這一句後,我就後悔了,純屬多嘴。


    果然老周的態度一下子就‘激烈’了起來,在電話那頭嚷嚷:“下你妹的蠱,老三,咱們正常點兒好嗎?你別因為小時候”


    在這個時候,我果斷的掛掉了電話,有些話不愛聽,就不聽了反正當時是這麽一個態度。


    想起往事,我忍不住有些出神,已經喝完水的老周忍不住把杯子一把塞我手裏,我才回過神來,而老周已經有些不滿,對我嚷嚷到:“你到底聽還是不聽?”


    我笑眯眯的看了老周一眼,實則因為老周這一個怕字,內心已經開始為他擔心起來,不過嘴上卻嘟囔了一句:“我不敢保證我不會說出神叨叨的話來。”


    “我習慣了。”老周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又從褲兜裏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煙來,扔給了我一支,自己也點上了一支。


    手上的煙已經不成型了,我下意識的用手指撥弄了一下,才跟著老周一起點燃難為這個有強迫整潔症的他,能掏出皺巴巴的花生和煙來,看來這小子是嚇的不輕。


    而且這一次,我試探性的說了一句我不保證會不會說出神叨叨的話來,他也沒發火,可能內心也產生了某種動搖。


    童年的一件往事,給我和老周,包括另外三個孩子都留下了深刻的陰影,有些極端就是這樣造成的。


    我知道讓老周去推翻這種極端的信仰,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兒。


    煙霧能安撫人的情緒,而隨著藍色的煙霧在我的這間店子散開,老周的聲音也開始回蕩在這個小店中。


    “老三,是停屍房出事兒了,太邪乎了,醫院壓下了這個事情,不想傳開。反正你也明白的,如果不是什麽出人命的大事兒,醫院總是會壓下來的,畢竟在醫院嘛,特別是有些科室,就和火葬場差不多,偶爾遇見一兩件不能解釋的事兒,不去想太多,日子也能過的正常。”煙霧之後,我看不清楚老周的表情,隻能聽見他聲音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疲憊。


    我沒有接話,也隻是深深的吸了一口煙,許久之後才‘嗯’了一聲。


    老周說的沒錯,這其實也算是一種生活的態度,就好比很多普通人,偶爾也會遇見一兩件似是而非的邪乎事兒,比如說耳邊模模糊糊的呼吸聲,看不清的人影,甚至是一閃而過的‘奇景’,不去想太多,日子久了,說不定自己都認為產生幻覺了。


    “我是不想去想太多的。你知道我的態度,如果這件事情我暫時解釋不了,我就會放到一旁,等等所謂的‘官方’解釋,或者想著以後總有科學的證明。可是,這個事兒我沒辦法”老周沒說話了,反而是停下來深深吸了兩口煙,然後沉默了。


    煙霧散盡,我看見老周的臉很嚴肅,但嚴肅之中又有一絲頹廢,我沒說話,把一個可樂罐改做成的煙灰缸放在了他麵前,接著才低聲問到:“為什麽沒辦法?什麽時候的事兒?”


    隻是幾句簡單的對話,老周還沒有說到事情的重點,我已經莫名的有些不安,在不安什麽,我不知道。


    外麵日頭正盛,不用去感受,也能明白那種炙熱,讓人呼吸都覺得壓抑可我卻感覺天空仿佛陰沉了幾分,好像有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而我莫名的可能會卷入其中,淋成一隻落湯雞。


    不過,我也隻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嗎?我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為什麽?因為我tm是事情的親曆者,這事兒就是我第一個發現的,又不是聽說,你說我有什麽辦法去當它沒發生過,自欺欺人?”老周的情緒有些激動,甚至說是有些憤怒。


    而我卻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我忍不住這家夥,這麽堅定甚至極端的想用科學解釋一切的家夥,偏偏從小到大就沒‘安寧’過,每隔三五年,總會讓他遇見那麽一兩件別人一輩子可能都遇不上的怪事兒,這叫什麽?命運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他每次總是喜歡用科學理論來解釋一切,解釋不過去,就開始自欺欺人,他連外星人的存在都不願意去相信,隻因為沒有嚴肅的科學證據,難為他還活得那麽瀟灑,沒有自我崩潰。


    “笑你妹!”老周顯然怒了,伸手就想給我一下,我擋住了他的手,努力讓自己憋住笑意,努力的嚴肅起來。


    其實,我沒告訴他的一件事情是,我知道他的八字很低,外加上命格多曲折,結合起來,比正常人遇見這些事兒的概率要大很多。


    “但命裏帶‘人’運,有驚無險。”這是關於老周命格的最後一句評論,這評論是讓我安心的原因,我不能去懷疑給他批命格的這個人,而事實也證明,老周真的是有‘人’運。


    所謂‘人’運,也就是命裏多有貴人,需要的人,恰好的人,反正一切可以幫他的人讓他度過難關,有驚無險。


    這些,是我沒對老周這個老朋友坦白的許多秘密中的一個,反正他也不愛聽,我又何必強迫他。


    “不笑,你還沒說什麽時候的事兒?”我臉色認真了。


    “昨天晚上。”老周放下了手,歎息了一聲,接著臉色又蒼白了一下。


    既然是發生在昨天晚上,那記憶應該很清晰,我斷定這記憶應該不那麽愉快,所以回想起來,這家夥又有些害怕了。


    我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隻是低著頭掐滅了手中的煙,扔進煙灰缸然後說了一句:“其實,我是知道停屍房出事兒了。”


    老周詫異的抬頭看著我,第一次眼中有了一種看高人的眼神,問到:“你咋會知道?這事兒醫院給壓下來了,根本不可能傳開去,連醫院的高層知道的都沒有幾個!你你,算出來的。”


    “哈哈。”我笑了一聲,然後用手指蹭了蹭鼻子,說到:“那倒不是,是因為我聞到了你身上的味兒。”


    “什麽意思?”老周的神情莫名的變得緊張,有些不安的開始上下打量著自己。


    而我一邊漫不經心的玩著手上的打火機,一邊說到:“別這樣,隻是聞到了你身上很濃厚的福爾馬林味兒,比你平時的重多了。什麽東西會泡在福爾馬林裏,當然是屍體,想想,也應該是停屍房出事兒了吧?我猜測應該不是那種正常的停屍房,那邊一般是冷凍屍體的,泡在福爾馬林裏的,應該是那種給學生上解剖課的停屍房吧?”


    “我x,真的假的?我一開始就和你說了是停屍房,你小子不是故意給我裝偵探吧?停屍房”老周忽然說不下去了,一下子從我櫃台前的凳子上跳起,衝到門外。


    然後就在我小店的大門口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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