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是一個適應性很強的家夥,一路上跟著雲老頭兒顛簸來到此處,一般都是逮哪兒睡哪兒,從來沒有認過床。


    到了山上以後,也是很快就入睡了,也沒有半分不適應。


    唯一苦惱的就是無論睡的再怎麽香甜,我還是會很早就醒來,就像我上輩子是一個不怎麽睡覺的家夥一樣。


    到了山上的第一個早晨依舊是如此,基本上醒來的時間都不會超過六點半...一個人躺在**,開始翻來覆去了。


    雖然是過了春節,嚴格的說來還是很冷,天依舊亮的晚,周圍一片黑沉,在我心裏,這春節前後也是屬於‘冬天’的範疇的,或許隻有了到了三月的陽春,我才能真正感受到春天的氣息吧?


    在眼睛適應了黑暗以後,我看見正川哥在地鋪上睡的很香,抱著被子,雙腿呈奔跑的樣子,身上的衣服早就滑到背上去了,時不時的會嘟囔兩句,那英俊的形象全無,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的睡姿。


    我看了一陣兒,覺得好笑...但是,看著看著也就無趣了,一個人枕著腦袋躺在**,聽著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的鳥兒叫,野獸動靜...心裏又開始莫名的空落。


    隻是幾天的時間,我就這樣離開家了?然後來到了這個深山深處的地方?一切都像做夢一般的,我心裏還是有些恍惚。


    就是不知道我走以後,爸爸媽媽怎麽樣了?媽媽中午會做什麽菜?爸爸早上是不是還打呼嚕?周正和陳重這兩個家夥還好不好?他們肯定還是會一起上學放學,隻是以前都是三個人,現在變成了兩個人,遇見打架的事兒,他們能行嗎?


    我翻了一個身,絲毫沒有察覺想著想著一滴眼淚就從我的臉上滑落。


    盡管我不想承認,我還是想起了辛夷...那個丫頭雖然學習好,但是呆呆的,想來也是笨的,也不知道那天我扔給她的東西,她到底揀到了沒?


    我想的入神,也不知道自己流淚了,呼吸變得粗重也沒察覺,直到正川哥站在我跟前,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我才回過神來,感覺到臉上的冰涼,趕緊一把擦了臉上的眼淚,緊閉著眼睛裝睡。


    “臭小子,還裝!早就看見你哭鼻子了。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不用做早課,睡個美妙的懶覺,全被你小子給攪合了。”正川哥感覺他就從來沒有勤快過,隨時都是一副懶懶的姿勢。此刻,坐在我床邊的樣子也是懶洋洋的,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


    竟然被人看見了哭鼻子,我心中一緊,這臉可丟大了...再也裝不下去了,一把掀起了被子,裝作糊塗的樣子說到:“我哭鼻子了嗎?其實,正川哥,我偶爾會做夢,夢裏會笑會哭的...”


    正川哥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在我額頭上又彈了一下,說到:“行了吧,絕對是想家了,別裝啊。你爸爸媽媽這麽好,你怎麽可能不想他們?我沒爸爸媽媽,才上山的時候,也會想家,盡管...”


    說到這裏,正川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後一巴掌拍到我的腦袋上,說到:“起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話的時候,他胡亂的找了一件道袍批在了身上,又把我的外套給我籠上,然後帶著我跑出了這個房間...


    雲老頭兒的呼嚕聲越發的‘囂張’,在走廊上就能聽見他從正殿傳來的震天呼嚕...我和正川哥彼此對望了一眼,都覺得好笑,眼見我要笑出聲兒來了,正川哥對我比了一個噤聲兒的手勢,然後帶著我躡手躡腳的走過了這一道走廊。


    經過一個轉角的以後,木製走廊變成了石走廊,正川哥終於帶著我跑了起來...一路上我們經過了很多房門緊閉的黑房間,甚至還有能看見的倒塌的房間...但走廊卻打掃的分外幹淨,看得出來,師父和正川哥住在這裏,是很愛惜這裏的。


    終於跑出了走廊,我才發現,在正殿的背後,還有著好大的一片兒地方,看起來曾經在這裏也有著好一些建築,但是在如今隻剩下了一片片斷垣殘壁,冬季留下的殘雪也壓不住這裏的荒草。


    我心中有些淒涼的感覺,卻架不住正川哥帶著我一路狂奔出來,放肆而張揚的笑聲,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倒是把心中這片兒淒涼壓淡了不少。


    我們在這裏停下了腳步,才發現這樣一路跑來,驚起了這片兒地方不少的小動物,有兔子,也彩色的雞(後來才知道是野雞),竟然還有兩頭亂竄的小豬。


    這是來到動物園了?正川哥笑完以後,看著我以後的眼神,對我說到:“這都是我和師父散養的一些家禽,沒錢的日子,吃食可是指望著它們呢。”


    “散養?不會跑嗎?”我疑惑的問到,從來就沒有見人這麽養著動物的。


    “嗬,正淩,你是不知道咱們師門是幹啥的?如果願意,人圈在這片地兒都走不出去,何況是些小動物?”師兄領著我朝前走,一邊說一邊還對我說到:“這片荒蕪的地兒,拿著也沒什麽辦法,我和師父在那邊還整理了一片兒菜地,但這冬日,早春的,可是吃不上什麽的。至於水果,哎...有空去摘點兒野果子解饞吧。”


    正川哥的語氣很是瀟灑,說起這片斷垣殘壁來,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可我就是控製不住心中的情緒,忍不住問了正川哥一句:“這裏,曾經也是...也是很大的地方吧?為什麽會變...?”


    我的話還沒有說話,卻感覺到正川哥的手重重的拍在我的肩膀上,他對我說到:“師父曾經說過,大到這天地山河,小到這人生百態,都有繁華落盡,塵埃落定的一天,遲早也得學會怎麽麵對?否則一顆心也會跟著這滿眼的繁華凋落而凋落了,那又是何必?怎麽過也是日子,繁華也好,蒼涼也罷,一顆本心巍然不動的寧靜,就是一種境界了。”


    “所以,也就不在意了?”我聽個半懂,自己懵懂的說了一句。


    “嗯,有點兒悟性。更何況,要學會感恩天地,而不是抱怨一切。能夠傳承已經是不錯,何必心心念念著往日的盛景兒。那就走不出來了。”正川哥認真的對我說到。


    我有點兒悟性?這話說的我不是太明白,但是正川哥也沒有打算要解釋的樣子,而是帶著我徑直的穿過了這片荒蕪的斷壁殘垣,走過一個拐角,穿過一道類似於山門一道偏門的門。


    然後帶著我沿著偏門背後的階梯一路往上。


    在階梯的盡頭是一個平台,在踏上那個平台之前,正川哥興奮的對我說:“這個地方幾乎是巍巍秦嶺獨一處的觀景台,在這裏可以看見不一樣的奇景,特別是冬日裏,還有殘雪未化的早春。”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裏。以前,思念家鄉的時候也會來這裏!看著這天這地,就覺得自己的心事不算什麽了。”說話的時候,正川哥一把把我拉上了這個他口中的觀景台。


    隻是站上來的一瞬間,我就被震撼了。


    此刻,天已經是亮了...正好是晨光灑落的時候,我發現這個觀景台建在一個懸崖之上,綿延的巍峨秦嶺一下子躍然於眼中。


    奇特的是我們站在一個交錯的位置,一邊是鬱鬱蔥蔥的原始深林,綿延不絕,因為站在製高點,能看見其中高聳的古書,奔騰的瀑布,還有石灘上淺淺的流水綿延而下,而在另外一邊的山,卻是殘雪未化,白綠交錯,卻是一副冬日的景象。


    我沒有想到明明是一座山嶺,卻是能這樣交錯綿延。


    晨光卻不分南北,均勻的灑在秦嶺之上,這一邊是綠樹流水蕩漾著晨光,那一邊是白雪紛紛映照著晨光...山霧環繞其中,簡直不能找出任何的詞語來形容。


    “觀天地而省自身,這就是這座觀景台存在的意義。我還不能看著這天地,領悟太多。但是到了這裏,也是什麽煩惱都覺得沒有了。”正川哥靠著一塊觀景台上的大石這樣對我說到。


    此時,他沒有了懶洋洋的樣子,而是一副沉思的模樣。


    見我被這個美景震撼,他走過來,對著我說到:“跟著我一起大喊一聲吧,有什麽心悶的地方,就大喊一聲,像這樣啊,啊...”


    我也跟著大喊著:“啊,啊....”


    山川之間回蕩著我們的回音,從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對這個師兄真真的親近了起來...我們一起在這觀景台上大笑,就如他所說,到了這裏,大喊了幾聲,心中鬱結也就跟隨著解開了。


    “還悶嗎?”他問我,我搖頭。


    “那就下去吧,今天難得是一個假日,總是要帶你四處看看的。明天你就要正式拜入山門...後天開始,你也要正式的早課晚課,還有許多要學的東西,恐怕你這臭小子是要哭鼻子了。”正川哥對我說到。


    “我才不會哭鼻子。”我麵色嚴肅,故作沉穩的保證,卻是惹得正川哥笑的飛揚。


    回憶那麽重,是要如何去遺忘,如今冰冷的雨,倒在泥濘的水窪...最後的生命,也不能去遺忘,到最後才發現最痛的不是那些疼痛,竟然是那些美好。


    師父,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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