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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


    天氣已經漸漸有些炎熱。


    通往大西南的某處官道旁,一處小茶館的生意頗為不錯。


    過往客商,大多都會停留,喝上一碗泡在井水中的涼茶,消消暑氣,再隨意吃點兒飯食,也算旅途之中難得的休息。


    在這一日的下午。


    已經過了飯點,這處小茶館的生意還是不錯。


    忙完了這一撥兒的客人,小二看了一眼門前的官道,已無多少往來的人,剛準備打個盹兒,休息一下。


    卻不想,在這時,店中走來一個少年人。


    看樣子,他比別人更加的風塵仆仆,一身淺灰色的短衫上撲滿了塵土,甚至還有幾處破損。


    可是一細看,又覺得相貌堂堂,身材挺拔,舉手投足頗為不凡,若不是那稍顯青澀的麵孔,看起來倒像是一位氣度沉穩的俠客。


    “說不得是一個大戶人家的落難公子,這年頭戰亂不斷,連天子都常常換來換去。今朝富貴,明日落魄這種事情再平常不過。”做為官道的小二哥,來往的客人見得多了,多少是有些眼色的。


    心中盤算著,臉上卻堆滿了笑容,開始招呼少年人。


    像這種落難公子也怠慢不得,如今這局勢不定,大落之後,誰又知道不會大起呢?


    “這位公子,您要用點什麽?”小二哥熱情。


    少年人倒顯得有些靦腆:“要一碗茶水,再來點兒幹糧,吃食你就看著配上兩樣吧。”


    “好咧。”小二哥招呼了一聲,又想到了什麽,悄悄伏在少年人的耳邊,小聲說到:“客官兒,實不相瞞。這邊剛死了一批耕牛,我們掌櫃的,可是費了大力氣弄來了一頭。所以,這兩日小店兒有上好的牛肉賣著,客官可是要來上一盤。誰都知道,牛肉吃了有力氣。”


    “不用了,素菜也是無妨,能吃飽肚子就行。”說話間,少年人越發的靦腆。


    小二哥口中答應著,心中卻是了然,忍不住歎息一聲,到底是落難了,否則這種公子哥兒遠行,哪裏不是豪華馬車,精美吃食備著?也不需要到自己這種小店裏來吃粗茶淡飯。自己問別人吃不吃這高價的牛肉,也是多嘴。


    這原本就是小店的一個小插曲,並無多少人放在心上。


    畢竟這靠近官道的茶肆,往來的客人就多了去了,什麽人又沒有?


    但小二說那牛肉的事情,卻偏偏被旁邊兩人聽了去,少不得議論了一番:“張兄,你可是聽見?又是一批耕牛,就連這種開在官道旁的小店兒都弄到了一頭。那說明數量可是不少啊。”


    那位被喚作張兄的人聽了,似乎有些煩心,舉起茶館來,一口氣兒喝了大半碗,這才一抹嘴說到:“這事兒新鮮嗎?就在附近的縣城,幾乎每一家客棧飯館都能買到牛肉吃。”說話間,那個張兄壓低了聲音,用隻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說到:“傻子都能知道這事兒不對勁兒,一般能吃到的牛肉都是那老死了的牛。可一時間哪能死那麽多牛?劉兄弟,你仔細想想這事兒,能說的通嗎?”


    那位劉兄弟聞言,也忍不住唏噓了一聲,皺著眉頭,猜測了半天,這才說到:“小弟猜不到,也不敢猜,張兄在縣衙裏辦事兒,如果方便,還請明示。”


    “哎。”那張兄歎息了一聲,看了看四周,這才小聲說到:“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麽?這批耕牛其實都是來自渭河村兒的,明白了嗎?”


    “啊?村裏人不就指著耕牛吃飯嗎?怎麽還能?”那劉兄弟是為不解了。


    “問題是村裏的人全死了,留下了這批耕牛呢?”那張兄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劉兄弟,夾了一片牛肉放在嘴裏細細的嚼了,又啃了一口饃,不再說下去了。


    那劉兄弟臉色震驚,好半天才說到:“雖說如今這世道,戰亂頻繁。但這幾年,新天子上位,也沒有發生什麽戰亂?莫非...”


    “不是你想那樣!沒有說又要開戰了。我隻是小聲提醒你一句,莫非你忘記了十幾年前,就在這不遠處小龍鎮的慘案?”那劉兄神秘兮兮的說到。


    在這個時候,忽然‘啪’的一聲聲音,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那二人還來不及就此討論什麽,就忍不住同時轉頭。


    卻發現,不過是隔壁那個少年人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看著二人的目光,那個少年人有些許的臉紅,趕緊從地上拾起了筷子,衝著二人抱歉的一點頭,又繼續埋頭吃著他那簡單的飯食,就像是什麽山珍海味一般。


    原來隻是少年人吃的太急,筷子掉落在地上了。


    那張劉二人又同時轉回了頭,對這點兒小事並不是太在意,又開始接著討論起來。


    說起這十幾年前,附近小龍鎮的慘案,可是這裏十裏八村都知道的事情...雖然官方力壓,說是土匪屠城,但民間從來都是猜測不斷。


    那張劉二人原本隻是小聲的討論,可是小龍鎮的慘案是何其的出名?兩人免不了聲音越來越大,把周圍的食客都吸引了過來。


    那河灣村的事情,張兄也顧不得隱瞞,幹脆的把猜測說了出來,覺得應該是遭遇了和小龍鎮同樣的事情,縣衙也不敢聲張,那麽多的耕牛,隻能通過民間的途徑悄悄賣了,就怕有些事情無法解釋,引起什麽恐慌。


    大家討論的熱火朝天,而有一位看起來頗有學識的老者忍不住感歎了一句:“若是天下興盛,這妖物作亂之事也是少之又少。若是天下戰亂不斷,就有妖物會借著戰亂趁機出來興風作浪。畢竟這種事情,很少記錄入正史,就算錄入,也少不得說成是天災*。隻是可憐了那禍事中的百姓,到底有什麽人為他們出來主持公道呢?”


    “主持公道?肯定是有人的,這天下之大,能人異士不會少。就說我姑姑...”又有人討論開來了。


    全然沒有注意,在這個小小的茶肆,一位少年人已經悄悄結賬離開了此處。


    隻有那位小二哥為少年結了賬以後,心中嘀咕了一句,氣度如此不凡,為何卻跟餓了許多天一般?


    低頭一看,少年麵前的杯盤碗盞,全都幹幹淨淨,一點兒吃食不剩,就跟洗過了一般。


    毫無疑問,這位‘饑餓’的少年,就是下山不久後的聶焰。


    當日他在無名山下山尋劍。


    得劍以後,用了整整半月,曆經辛苦,才走出那荒僻之地。


    到了這人世間,卻又尷尬的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麽隨身的盤纏,幸好那半月時間打獵飽腹,有意無意的留下了一些動物的毛皮,換了一些銀錢,又發現人間之大,自己竟然茫然無頭緒,一時不知該走向何方?


    就打定主意,先去自己父母身亡的小龍鎮看看。


    卻不想在這茶肆聽到了這番對話,好像妖孽作亂從未停止過,在這附近有一個河灣村又遭遇了毒手。


    隻是不知,作亂的妖物是不是和小龍鎮的妖物是同一妖物?


    若是的話...聶焰獨自一人背著那把用布纏繞的鐵劍,走在官道上,心中思緒萬千。


    越是接近故鄉,那些泛黃的回憶也就越發的清晰。


    說起妖物,自然就想起了那條黑色的大蛇,血紅的雙眼,父親投身於蛇腹的身影,那一晚小龍鎮百姓的慘嚎聲。


    又會想起家中溫暖的燭光,母親在燭光之下為自己縫製著衣物的側影,父親逗弄自己時的笑容。


    忍不住心中淒涼,暗自決定,少不得要去河灣村走上一趟,看看是不是那同一妖物作亂。


    又是一天過後的清晨。


    一個身影出現在了一處荒僻之地。


    看樣子這片地方已經久無人煙了,斷垣殘壁,雜草叢生,藤蔓淒淒...咋一看,已經看不出這裏曾經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了。


    隻怕再過數十年的光陰,這裏留下的痕跡就會徹底的湮滅,百年時光後,恐怕就無人再記得這裏就是曾經的——小龍鎮。


    連夜的趕路,就算是聶焰的身體也少不得有些疲憊。


    但當重新踏上出生之地時,看著這種荒僻與淒涼,聶焰還是忍不住悲從中來。


    平常人幼時的記憶自然是模糊的,可他卻是每一件事情都記得那麽清楚,走在這裏,就恍然那時的人,那時的事就在眼前。


    舊時的街道早已經看不出曾經的模樣,被荒草覆蓋。


    聶焰卻沿著這條路,一直朝前走去...因為在街頭東拐角的地方,就是他曾經的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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