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這番話說完以後,現場一片安靜。


    隻剩下數十人呼吸的聲音,竟在陽光下也顯得莫名的整齊劃一。我心中沒底,因為我麵對的是獵妖人心中對妖物的仇恨,要知道有很多獵妖人來自於曾經的獵妖人家族,之所以聚集在這望仙村是由於在世俗的根基被毀,突然的遇襲不知道死了多少至親之人。


    就算我是家主又如何?就算我很威望又如何?要讓他們的仇恨為我網開一麵,也是不易的。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有什麽動作。


    我抱歉的看了一眼辛叔,這已經是我能盡的力量了。辛叔倒是很理解的微微衝了點了點頭。


    然後,不知道為什麽,我又看了一眼那個戴著麵具的女人,我莫名的想知道如此神秘的她心中所想的是什麽?


    從師父帶我上山之前,特地去了她那裏一趟,我就知道師父和她的關係匪淺。既然如此,至少她絕對不是一個作惡的妖物,那她會不會覺得我這個徒弟很沒用,讓她來老熟人的地方都不能進村?


    可她的臉隱藏在麵具之下,我根本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她露出的眼睛,那眼神卻莫名的清澈清晰,我好像看到了一絲悲傷。下一刻,又平靜的如同波瀾不興的水麵。我懷疑那是不是我的錯覺?


    這樣的對視不過一兩秒的時間,再望向獵妖人的時候,我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說點兒什麽,就進村去把辛姨她們接出來。


    但也在這時,有一個擋在最前方的獵妖人動了,他就是這樣沉默不語的站到了一旁,然後衝著抱了抱拳,便轉身朝著村子走去,如同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我感激的望向他,卻不想有了第一個帶頭人以後,陸陸續續有十幾個獵妖人都選擇沉默的轉身回村了。他們或衝我點頭,或衝我抱拳,走的非常幹脆。


    在這過程之中並沒有一句言語的交流,我能明白讓他們當著所謂的妖物說一句軟話,那是不可能的。隻不過,他們的眼神已經告訴我,那是完全出於對我的信任。


    就這樣,堵在村口的獵妖人走了三分之一,而剩下的獵妖人,那個之前說話最是耿直直接的獵妖人站了出來,他卻開口了:“家主,在村中最崇拜你的就是我。到這個村兒來以後,你出生入死的樣子,我不知道看過幾次。是那種麵對生死不皺眉頭的漢子,強大的讓我這輩子騎八匹馬追也追不上。我覺得英雄就該是你這樣,今天你既然如此開口了,一句話的事情,我這就離開。也萬望家主莫冷了兄弟們的心。”


    我沒有言語,衝著他,也是衝著所有的獵妖人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之下,剩下的獵妖人再無二話,幾乎是同時衝著我抱拳,然後默默的都散開了。整個過程之中再無半點言語,看得我心中一陣陣的火熱。即使有著天大的仇恨,他們麵對我這個家主,還是暫時放下了仇恨,隻為給我一份兒信任,我如何能冷了這些獵妖人的心?而一切時間終將證明。


    一場小小的風波就這樣散去了,我心中卻隻是微微鬆了一口氣,因為等一下辛叔和辛姨就會不可避免的見麵了,我的擔心並未散去。


    可是我神情上還是保持著平靜,然後大步的朝著辛叔和那個神秘的女人走去,然後抱歉的對辛叔說到:“辛叔,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的話未說完,辛叔就淡淡的打斷了我,說到:“這樣的事情情理之中。我隻擔心我的女兒,我隻求自己問心無愧。但我從來不指望獵妖人會對妖族友好。走吧。”


    我有些訕訕的,心頭有話想說,有一種感覺很堵,卻也說不出什麽來。至少表麵來看,辛叔的話是有道理的。可我老是想起地下城還有那麽一個妖人叫做夜嘯。我原本想走,但是看見那個戴著麵具的女人,卻欲言又止。


    辛叔好像並不知道我們曾經見過,看我探尋的目光,隻是說了一句:“正淩,抱歉這位我就不能給你介紹了。她有自己的原因,不喜歡和任何外界的人認識或者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我保證,她絕對沒有做過任何違背天道天理的事情。”


    這個我自然相信,否則她也不可能和師父是朋友吧。應該是朋友吧,不然師父如此放心的帶著我在她那裏住了一夜呢?


    麵對辛叔的話,那個神秘的女人也沒有半句開口的意思,我原本想要開口說幾句什麽的。看她這態度,也隻能憋回了肚子裏。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認出我,但我至少知道她的態度是不想多言什麽的。


    我也隻能硬生生憋回了想要說的話,然後衝她抱拳算是打了招呼。略微有些悶悶的帶著他們進村了。隻是路上辛叔似有滿腹心事,很是沉默,我想起之後的可能要來的‘暴風雨’,隻能強忍著沉悶的心情,有些沒話找話的和辛叔說話,隻是想氣氛能夠放鬆一些。


    走到半路,辛叔卻突然開口了:“正淩,你不用沒話找話了。她應該來村子裏了吧?”


    我愣了一下,卻又覺得自己很好笑,人是辛叔讓我去接的,我既然在村子裏了,那辛姨肯定也在村子裏,這是毋庸置疑的,我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隱瞞什麽呢?所以,想到這一層,我很直接的承認了。


    我原本以為辛叔早有心裏準備,按照他那淡定的性格,心中就算再不平靜,也會強忍情緒,不會讓我這個小輩察覺。卻不想,辛叔在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以後,卻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因為激動就連手都有些顫抖。原本還算平靜的神情,一下子變得無比的激動,有些顫聲的問我:“那她,她是真的來了嗎?“


    “辛姨是真的來了,也知道了如今辛夷的情況。”我沒有想到辛叔會那麽激動,口中卻在試圖給辛叔說明情況,免得他到時候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至少我是沒有告訴辛姨,辛叔在這個地方的。


    可是已經處於激動之中的辛叔根本聽不進去我的話,隻是激動的抓著我,眼眶都紅了,一疊聲的催促到:“那快點兒,快帶我去見她。我以為她不肯來的,她一直都是那倔強的性子,她那性子看似好說話,實際上….”


    辛叔有些語無倫次了,一邊拉著我走了兩步,一邊又自己停下來,有些手足無措的弄弄自己的頭發,整整自己的衣領。那樣子哪裏像之前穩重淡然的辛叔,反倒像是一個毛頭小夥子。


    看著辛叔如此的模樣,我真不忍心說出一些真相,可我怕他完全不知情,沒有心理準備,碰個大釘子,恐怕會更傷心。有些心理準備多少會好一些。於是,當辛叔再要拉我走的時候,我一咬牙,拉住了辛叔。


    “辛叔,我姨,我姨她並不知道你在山上。我並沒有告訴她這些,你知道,做為一個小輩,我沒有辦法去對她說這些。因為我從小,姨基本上是看著我長大的。所以,我也知道她失去你以後的艱辛和不易,承受了那麽多,再告訴她這是一個謊言,我不敢麵對。”我一口氣說出了這些,也不敢看辛叔的臉。


    隻是低著頭繼續說到:“但是辛姨她,她應該有一些感覺。總之,她反而是比較堅定的相信你沒有死。而且你不是一個普通人。如今辛夷沉睡著,她在照顧她,可出奇的她也沒有多問我什麽。我有時覺得搞不懂我姨的想法。”


    說完,我算是把基本情況都與辛叔說了,這樣我的心裏多少放鬆了一些。但願有準備的辛叔能夠求得辛姨的原諒吧。


    可是,辛叔那邊卻半晌沒有聲音,我有些忐忑的抬頭一看,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兩行清淚掛在了臉上,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小聲的說到:“辛叔,走吧?我們先回去?”


    辛叔不動,神情卻出現了一絲絲逃避,沒有預兆的,他忽然一個轉身,那悲傷的聲音才傳來:“我就知道她哪有那麽輕易原諒?我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卻是小看了小繡。正淩,不怕你笑話,我不敢回去了,我不敢看見她。”


    我看著辛叔的背影,有些愣愣的站著。陽光下的微風那麽輕柔,藍色的天空那麽晴朗,不是應該是個好天氣,有個好心情的團圓嗎?我也不知所措,換成是我,恐怕能夠麵對千軍萬馬,可能也同樣無法麵對同樣的事情,想要逃避。這就是男人嗎?


    “不要忘了你的女兒。如若你要離開,那我也走了。”此時,一直像置身事外的那個神秘女子終於開口了,她好像並不在意辛叔那些是是非非,她好像匆匆忙忙隻是為了辦某件事情,她的聲音平靜,卻是那種帶著死灰般沉寂的平靜,就像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隻是一個真正已經死去的人,再不參與世間的紛紛擾擾。


    在這樣的陽光下,聽到這樣的聲音,我竟然莫名有一種悲傷。總覺得比起很多年以前,她還要心如死灰一般。


    我竟然被她的情緒所感染,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感覺想要幫她,觸碰到的卻是一片絕望。


    倒是辛叔在這個時候再次轉回了身,再回身時,淚水已經擦幹,他略微有些沙啞的痛苦的對我說了一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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