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前世也是這樣,自己明明沒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什麽異常,但全村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個雙性人。村裏藏不住密密,今天東家丟了隻雞,不到第二天全村就都知道了。但是他不知道原來自己的事竟然是大伯母說出去的,不過也難怪,那人本來就嘴碎。


    想來她現在就是討厭自己家的,難怪前世他被送回家後大伯母就處處針對自己,說話也極盡尖酸刻薄,連帶著兩個堂哥也總欺負自己。


    韓棋在心一陣難受,隻覺得對這些親戚真是涼透了心。歪頭看看趴在床邊哭的眼淚啪嗒啪嗒直掉的韓翠翠,韓棋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小姐姐真是比前世不知好了多少倍,比大伯的那兩個堂哥可愛多了。


    雖然不知道她以後還會不會再拿石子打自己、罵自己是“妖怪”,但這個時候看她哭的一抽一抽的韓棋還是願意去哄一哄的。呃!貌似是自己比較小才對!


    韓棋揮著小手“伊伊呀呀”的朝韓翠翠笑了起來,韓翠翠除了之前見過一回韓棋哭外,就隻見過韓棋麵無表情看屋頂或睡覺。這時一見韓棋揮著小手咧著嘴的可愛模樣,不由的就破涕而笑了。傻嗬嗬的看著韓棋,跟著一起笑啊笑的。


    李淑梅哭了一會想起還沒給韓棋喂奶,忙擦了眼淚就走進來。剛一進屋就見自家女兒和兒子傻嗬嗬的對笑著,不由得就也笑了起來。


    想起前世的種種,她忽然覺得或許自己做的真是對的!值得的!


    韓國文南下打工一去就是就是六年,期間隻回來過三次。李淑梅一個人又是帶孩子又是種地,其中幸苦自不必說,而韓國文的兩個兄弟韓國慶、韓國軍兩家竟一點忙也沒幫!


    韓棋上輩子就是被父母拋棄的,這一世格外的乖巧聽話。四、五歲的時候就跟著李淑梅下地割豬草,六歲時家裏裏裏外外、衣服碗筷的活就全壓在他身上了。李淑梅見了又心疼又難過卻也無法,因為農活實在太多了!一忙起來就是幾天幾夜的不合眼,要是不是韓棋幫著做點真是連飯都沒空吃!


    於是在韓棋的影響下,韓翠翠也漸漸變的懂事起來。農忙時也是每天早早的就爬起來和韓棋一起做早飯,給在田裏幹活的李淑梅送水送飯。村裏人見了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直誇李淑梅會養娃兒!


    韓棋仍和前世小時候一般沉默少言,整天木著張臉。沒事的時候就坐在門檻上捧著下巴愣愣的看著遠山,或者拿著小樹枝在地上不停的寫寫畫畫。誰來了也不理,韓翠翠一開始還覺得這個弟弟沒意思,跟個木頭似的。一開始還不理他經常出去找隔壁的鳳丫玩,可時間久了不知不覺的就圍著這個弟弟轉起來了。


    韓棋坐在門口望天,她就蹲在旁邊捧著下巴看著韓棋;韓棋在地上寫寫畫畫,她也跟著畫。一開始韓棋總默默無視著,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每天帶著自家姐姐沉默,偶爾也會教韓翠翠認些字,當然都是畫在地上的。隻不過等韓翠翠上學後就是韓翠翠教韓棋寫寫畫畫了,這讓小姑娘內心頗為驕傲!


    韓棋前生隻上過兩年學,二年級還沒上完就輟學回家幹農活了。在那之後又托人找到縣城一家修車鋪當學徒,再後來便發生了韓翠翠出嫁的那件事。他便在村裏人鄙夷,親人憎惡的目光中離開了家鄉,走向了那個繁華迷失的都市。


    前世,上學對韓棋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村裏人都以考上學校為榮,那個年代大學生還很少,他們村就更少了,考上一個就是不得了的喜事。韓棋記得那時鄰村有一個大哥哥考上了大學,整個村子都沸騰了!家家戶戶奔走相告,流水席擺了三天,村長喝的滿臉通紅的說那個哥哥給全村的人都爭了光!韓棋清楚的記得那個大哥哥的父母滿是皺紋的臉上抑製不住的笑容,自己父母一臉的羨慕和感慨!雖然後來到了大城市才知道那其實並不是一個多麽了不起的學校,可那個時候他還是抑製不住的想:要是自己也可以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擺脫村人鄙夷的目光,父母也會像對弟弟那樣對自己和顏悅色一點吧!就像那家人一樣,明明是全村最窮的卻贏得了全村人的尊重和羨慕,不就是因為他們家出了個大學生嗎?


    然而事實總與願違,多年後當他被人像寵物一樣養在別墅裏時,仍不過是小學二年級的水平,一個人人鄙視的鴨子罷了。


    六歲這年春節,韓國文又一次從那個沿海城市回來,仍是六年前穿的那件破舊的黃大衣。帶著憨厚樸實的笑站在村口,迎接著自己的妻子兒女。


    韓翠翠尖叫著衝過去大聲喊著:“阿爸!阿爸!你回來啦!”


    韓國文笑嗬嗬的抱起女兒,胡茬蹭在女兒白嫩嫩的臉上笑道:“阿爸回來啦!給阿爸看看!喲!咱閨女又漂亮啦!”


    “阿爸!阿爸!你帶什麽好東西回來啦?”韓翠翠興奮的問。


    “給咱閨女帶花衣服呢!”韓國文理了理自家女兒微亂的頭發,笑著說。


    “我要!我要看!快給我看!”


    “大丫!別纏著你爸!”李淑梅訓斥了一聲,看向丈夫眼角有些濕潤說:“回來啦?”


    “回來啦!”韓國文笑著對妻子說,眼光不經意看向了妻子身後的韓棋。


    韓棋已經六歲了個頭卻比同齡人都要矮幾分,穿著破舊的黑灰色粗布棉衣。小鼻子凍得通紅,木木的站在李淑梅身後,麵無表情的。那張小臉白皙透紅,比韓翠翠還要精致幾分。見韓國文看向他輕輕地叫了聲:“阿爸!”


    韓國文一眼就認出他身上的棉襖是自己那件舊的改成的,心底一陣難過,粗糙的手一把拉過他:“走!阿爸也給你帶了好看的衣服哩!”


    看似尋常的動作卻在韓棋的心底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前世,父親從沒有如此慈愛的對自己說過話!從沒有這樣牽著自己的手走路!


    韓棋腳步踉蹌了一下,忙跟上父親穩健的步伐。抬起頭看向父親那對自己來說稱的上是高大的背影,手被父親粗糙而又溫暖的大掌握著,韓棋不由得鼻尖微酸,心底一股難以言表的哀傷蔓延開來。


    為什麽前世拚盡努力想要得到的親情卻偏偏在他完全放棄、不抱希望的時候出現了呢?曾經那麽珍惜、那麽渴望得到的東西啊!就算是早就對它絕望了,可當它真的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又怎麽拒絕的了?


    韓棋有些小跑的跟著父親的步伐,喉間止不住有些哽咽。韓國文到家時才發現他凍得小臉通紅,滿臉淚水。


    韓棋用衣袖胡亂擦著,小鼻子一抽一抽的。韓國文見了有些心疼,忙蹲下幫他擦了起來:“咋哭了?看到阿爸高興的?”


    韓棋抽噎著,想起前世父親看向自己時總是沉默的臉,再看看眼前對自己笑得憨厚的臉,想說些什麽,喉間卻像哽住了一半,隻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來。


    韓國文歎了口氣,從包裏翻出一件嶄新的藍色棉襖,說:“來,看阿爸給你帶的新衣服,喜不喜歡?”


    那是一件普通的兒童絲絨棉襖,藍白相間,做工並不精細,有不少線頭。想來也不是很貴。但韓棋知道這樣的一件棉衣對他們家來說已經很不便宜了。


    韓棋前世跟著李維深、周銘涵吃穿用度自然精貴,什麽名貴的衣服沒有見過?但此刻他心底仍止不住為這件小小的棉衣而難過著,他知道這樣一件做工粗糙、並不是很貴的衣服也許就要花父親半個月甚至更多的工資。他甚至可以想象父親可能為了買這件衣服好幾天不吃早飯就去工地幹活!


    有時候韓棋總是想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呢!像他們家省吃儉用一年的收入可能還不夠那些有錢人吃一頓飯。


    韓棋有些忸怩的抱著衣服,小聲的說:“喜歡。”


    韓國文笑著拍了拍他的頭,道:“去換上給阿爸看看合不合身?”


    這時韓翠翠一把撲上來,大叫:“阿爸!阿爸!我的呢?我的呢?”


    “你的也有!怎麽能不給咱閨女買呢?”韓國文笑嗬嗬的說著。


    韓國文回來的第二天就是除夕,李淑梅一大早就起來到大嫂家那邊去幫忙了,雖然分了家但新年總是要一塊過的。韓棋朦朧間被韓翠翠搖醒,耷拉著腦袋坐在床上。


    “弟弟!弟弟!快起來啦!今天是新年呢!我們去放炮玩啦!”


    韓棋瞟了一眼興奮的韓翠翠,慢條斯理的伸手拿衣服。韓翠翠連忙跑到床的另一頭把他的衣服拿了過來,一雙眼睛晶亮晶亮的盯著韓棋。


    韓棋不由得額角一跳,昨天韓國文回來從縣城裏買了兩盒摜炮,摔在地上就炸的那種,沒什麽危險性。小姑娘見了異常興奮,一會摔一個一會摔一個,沒一會就摔完了。韓棋上輩子也喜歡玩這些東西但沒人買給他,隻能一臉豔羨的看著其他小孩玩。這輩子畢竟是重來一次,也不再那麽喜愛小孩子的玩意了。倒是他這個姐姐,自從摔完了自己的炮後就一直對韓棋的那盒虎視眈眈。


    韓棋瞄了她一眼默不作聲的接過衣服,慢悠悠的穿了起來。韓翠翠瞅著自家弟弟穿衣服,真是怎麽瞅怎麽好看,頓時變成了星星眼。


    韓棋穿好鞋子站起來看自家姐姐一臉白癡樣,不鹹不淡的說一句:“阿姐,走了。”


    “啊?哦!”韓翠翠猛然回過神,看著弟弟慢悠悠的晃出門去,有種他其實是哥哥的感覺!瞬間覺得無比鬱悶!


    兩人還沒走出院子就聽見偏屋傳來一陣哭聲,李淑梅從廚房探出身來,正看見他們倆,便開口道:“大丫、二毛,小毛醒了快去哄哄,幫他把衣服穿起來!”


    韓翠翠一聽小臉一垮,一臉哀怨:“怎麽偏偏這時候醒啊!”


    韓棋無所謂,轉身便回去了。韓翠翠一臉怨忿的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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