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紅葉樓一層小會議室。


    原先的幾十隻椅子都被搬到牆角。那邊還有三幅靠在牆上的背景板,分別是麥田、雪山與城堡的主題,完成度相當不錯,聽說是喬伊主筆,真是厲害!


    地板中央鋪著上次見過的米白色薄墊子,上麵還散布著五顏六色的紙屑閃片。


    一台桌子上擺放著之前的留聲機和音響,不過這會已停止播放。很好,不用再聽那煩人的刺耳烏鴉叫聲。


    與上次相比,這會新增了一個可移動的鐵製衣帽架,掛著剛試穿過的演出服。


    今天是“紅葉話劇團”排練的日子。


    因為我周一二都不在學校,原定日期就改到了現在。


    剛結束一場依然辛苦又尷尬的排練,現在是休息時間。


    真累,感覺身心都備受“折磨”。


    現在,我坐在牆邊的一隻椅子上,捧著一杯剛衝好的茉莉花茶,靜靜地休息著。


    這兒是小憩的角落,擺著一隻小圓桌,上麵擺著雕花茶具、糖罐、奶罐、幾疊小點心,以及……裝著新鮮檸檬片的瓷罐。


    休息時間,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著。


    舒亞正蹲在墊子上,撿起一些彩色紙屑,抬頭對韋娜說:“彩色的雖然好看,但下雪的場景還是要用白色的才好吧……?”


    “好看才重要!而且,在光輝燦爛的陽光傾灑下,閃光的雪花飄舞著墜下……就是要表現這樣美輪美奐的意境呀!”韋娜雙手握著卷起來的劇本,說完後翹起嘴角,猶如沉浸在某個想象中的美麗雪景之中。


    “不對啊,時間設定是在新紀501年4月初的某天傍晚,地點在寧諾平原……”舒亞站起來說。


    這時,正站在衣架邊與喬伊、文森聚在一起的瑞安,插話說:“順便一提,501年4月席卷寧諾平原北部的暴風雪可能是真的。我翻閱了一些史料,關於那時候尼斯和寧諾聯合軍團與突進寧諾的絡伊王朝先鋒騎兵團參戰後全軍覆沒的慘景,就有諸如‘不尋常的四月大雪淹沒戰場無數勇士遺體’這樣的記載。”


    呃。


    也就是說,當時第一次排練,韋娜胡亂提出一些“不合理”設定,比如序幕的四月大雪場景,居然還真有曆史依據?


    明明聽起來就像在隨意塗改劇本……大概瑞安當時也有類似的想法,但沒想到他“哦”過之後,還真的去查閱資料,真是嚴謹的人!


    “對啊……!凡事皆有可能,嗯!”韋娜笑著朝瑞安豎起大拇指,或許是為她隨意的設定居然匹配上現實的可能性而自喜,接著便借勢轉而看向舒亞:“所以啊,五彩繽紛陽光下的雪花飛舞,不覺得更有意境嗎?對了,傍晚的話,夕陽不是更好?特別是大雪覆蓋下的戰場餘暉,更能突出冷淒之意。”


    “這樣啊……好吧。”舒亞不再說什麽,隻是點了下頭。


    “對嘛,就是這樣,好好領會!”韋娜笑著點了下頭,還拍了幾下舒亞的肩膀。


    也不知是否韋娜用力過度的原因,舒亞就像被突然襲擊般低聲“嗷”了一下。


    嗯,對於旁觀著的我來說,竟然有種“已經習慣了”的觀感……


    看看另一邊……瑞安、喬伊和文森在討論演出服裝。


    “公主的禮服挺好看的,但好像沒有現象中那麽華麗哎,比如蓬蓬鬆鬆像套在撐開的倒扣雨傘架裏,再接上拖地大長裙那樣。”文森邊說邊張開兩手,在空中比出一個半圓。


    不過,這樣的形容真是毫無美感可言……


    “6世紀是帝國羅曼王朝時代,是帝國對外擴張期,但天災頻繁,民間疾苦,財政困難,皇室也不富裕,更何況是其控製下的寧諾王國,因此服裝風格相對簡樸些。”瑞安解釋:“不像第9世紀至11世紀的洛克時代那麽奢靡成風。這種風格的服裝也算是比較還原了。”


    瑞安話音剛落,韋娜的話就飄了過來:“預算還有盈餘,我還是傾向用洛克時代的華麗服裝!那樣才有驚豔的舞台效果嘛,是不是?嗯,現在的禮服看起來還差了一點點!伊珂大概也會覺得失望吧?所以還是換吧!”


    不,一點也不覺得失望!我趕緊端起杯子喝茶,同時看向會議室窗外。


    嗯,茶真好喝。


    至於剛剛某人的問話……就當聽不到吧。


    話說回來,這棟紅葉樓真是頗具曆史。我想起前幾天與戴莎交談後聽到的事,沒想到蘇珊竟還是科聯會學院分團掛牌成立後的首位候補秘書,也曾在這裏兼職過,就在1498年至1499年間……直到她不幸感染凍灼毒素!


    蕾雅是否知道蘇珊居然還是分團的前輩?這幾天還沒跟她聊過。


    想到這裏,我便看向正站在身旁小圓桌邊的蕾雅,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怎麽?”她微笑著端起杯子品茶,抿過一口後,問:“茶還好嗎?甜嗎?加點糖嗎?或者試試微酸的感覺,比如來一片檸檬?”


    “謝謝,這樣就很好。”我也笑著回應,繼續捧著茶杯,看向衣帽架邊上的另外三人。


    他們還在爭論著什麽。


    “預算不足可以理解,但為啥男生這邊的服裝差了這麽多啊?”文森拿起一件灰色長袍翻來翻去,說:“這是連衣裙還是被子?確定是給我們穿的?”


    “不是還有長褲嗎?”喬伊回應:“束好腰,再披上那塊紅色鬥篷。恭喜,你現在就是貴族了。”


    “不對吧……太敷衍了,一點都沒有貴族的感覺。”文森看向喬伊和瑞安,問:“我們不是還要客串主教、國王和兵士來著?”


    “主教的話,扔掉鬥蓬,吊上十字架鏈子,把連衣帽蓋上來就是。”喬伊說:“國王的話,戴上王冠就算。”


    “嘖……”文森轉而對瑞安說:“國王大人,我們在上任前還得兼任掉隊的士兵土匪,好像設定還是胸甲騎兵咧。”


    “雖然我很期待威風凜凜的樣子,但因為與逃亡設定不符,加上預算不足,所以……”瑞安聳了下肩說。


    “沒有馬了。”喬伊接上話,對文森說:“現在我們都是步兵。你繼續穿著束腰長袍就可以,記得拿上竹竿當長槍。”


    “這居然是萬能服嗎?啊?”文森翻了下白眼,把長袍掛回衣帽架。


    “對啊,要不然你覺得為什麽要選拖地款長袍。”喬伊說:“下衣擺有暗扣,到時內折扣緊就能當做短款衣袍。”


    “我怕到時手忙腳亂會出差錯啊。”文森歪了下頭。


    “別摔倒再滾到台下去就行,祝你好運。”喬伊淡淡地回應。


    “道具有點簡陋啊,我會忍不住笑場。”文森撇了下嘴。


    “堅持下,出場很快就可以死了。”喬伊繼續淡然地回應:“想笑的話,到時頭朝下趴在舞台上就行,還可以模擬抽搐的狀態,不錯。”


    “這位喬伊同學。”文森看向喬伊:“我們是不是五百年前有仇啊?”


    “可能是哦,總有這樣的直覺呢。”喬伊的語調依然平淡如水。


    “聖主啊……”文森抬手按在腦門上,作出要昏過去的樣子,隻是眼神一斜似乎發現了什麽有趣事物,“咦”過一聲後就轉而挑起另一件衣服:“我說……這藍白配色的女仆裝是不是鮮麗了點?”


    另一邊的舒亞剛“呃”了一聲,身旁的韋娜就立刻發言。


    “沒錯啦,就是要這種天真,燦爛,純潔,可愛的風格……多好!嘿!”韋娜笑了一聲,還轉過頭對舒亞說:“對吧,學弟!很陪襯吧!喜歡嗎?”


    “不是,其實,灰色調才能適合那個時代的平民服飾。”舒亞急忙說:“特別是在黑暗世紀,聖神教極力主張信徒應專注精神上的修為,不能把過多精力與金錢花費在華而不實的裝扮等物質享受,以免腐蝕對唯一真神的信仰。但也使得社會普遍不重視改善衛生條件,導致……”


    “灰色調多無趣!”韋娜笑著打斷舒亞準備科普某段曆史的企圖:“天空的藍,原野的綠,秋葉的橙,山櫻的粉……哪一樣不與潔白的圍裙更搭!怎麽樣?除了主角服裝,預算花最多的就是你這邊啦!滿意嗎?開心不?”


    “我……不知道啊!”舒亞似乎已近崩潰,不知該如何回應。


    與此同時,文森的話又傳了過來:“哦……算啦,可以理解。”


    “理解啥啊!”舒亞喊了過去。


    “不拒絕就是默認,嗯嗯。”文森兩臂交叉接連點頭,笑著看向舒亞:“明白,明白。花就花吧,沒關係。總之拜托你了,期待,期待。”


    “啊啊……”舒亞仰起頭,也像文森剛剛那樣抬手遮住額頭,無力地說:“期待個頭啦……”


    跟接著,就是一陣嘻嘻哈哈的多人笑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捧著茶杯的我看著這一切,聽著那玩笑般的互動,不禁也笑起來。


    真好。


    笑笑鬧鬧的平凡卻又珍貴的日常……刹那間似有安心與美好的感覺匯聚在一起,就像潺潺流淌的溫泉浸暖了心靈。


    這時,耳邊卻響起蕾雅的調侃聲。


    “幹嘛呀,這幅心滿意足又慈眉善目的樣子……你是看著小孩子打鬧的老太太嗎,伊珂同學……哦,婆婆?”


    “咳……!”我剛剛才把杯子提起來湊到嘴邊,就被蕾雅的話嗆到猛吸了一口水,不得不趕緊調整好姿態,端正坐姿,轉頭看向就在身旁端著茶杯饒有興趣“觀察”我的她,無奈地說:“好啦,我就是心理年齡比較老。”


    “別輕易承認啊!”蕾雅反而“哼”了一聲,將茶杯放在圓桌上,拉過來一隻椅子後坐在我對麵,笑著說:“明明這麽水嫩嫩的……幹嘛要裝出一副看盡滄桑的神情?不可以!”


    “哪有?呃,剛剛我不是在笑嘛……”我勉強與蕾雅對視著,總覺得若避開她那認真的眼神,就會被察覺到自己的某種“心虛”。


    “嗯,剛剛的笑容就挺好看,像是洋溢著幸福……為什麽呢?”她身子前傾,似乎要將我看個仔細,接著便微微一笑:“來,再笑一個看看?”


    為什麽……是“為什麽”?我一時沒懂她的意思。


    “別鬧了,這樣怎麽笑得出?你當是在點菜嗎……”我苦笑了一下說。


    “啊,不行,這難看的笑容!”她扭了下身子,雙肩一動,皺了下眉說:“我可以捏一下你的臉嗎?”


    “不行!雙手放下,靠後!”我斬釘截鐵地製止她的蠢蠢欲動,接著就歎了一聲,說:“好啦……剛剛嘛,就是看到大家說笑打鬧的場景,好像情緒也被感染了一樣,就覺得很開心和安心。簡單地說,就是有種‘真是太好了’的感覺。”


    哎……真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麽!


    “是不是有點可笑?啊哈……”我幹脆笑起來,試圖用笑聲來掩蓋尷尬。


    而蕾雅卻是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才重新開口:“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我愣了愣,腦袋頓時沒轉過來。


    “為什麽會這樣想?”她看著我的眼睛,說:“難道這並非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嗎?為什麽要有這種實際上是類似於‘慶幸’的感覺?”


    咦……眼前這明明平時大大咧咧的樂觀少女,再一次“敏銳”地察覺到我內心裏某種根深蒂固般的“不安”嗎……?


    也許,是因為昨天在墓園的經曆,讓我格外珍惜今時與大家相處的日子,隻是在那確實深感“慶幸”之餘,總有一絲尚未褪去的憂傷纏繞,而被她所識破?


    “不知道……”我搖了下頭,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真是,又把自己埋起來。”她看似有些不滿,隻是很快便微笑起來,問:“嘿,還記得我們的密友契約嗎?”


    啊?


    這個麽……


    哦,是8月25日探望蘇珊、又在市民廣場遇到光輝豪車爆炸事件後的隔天周日,在宿舍裏胡思亂想被蕾雅察覺,想要敷衍過去又被她看破,最後不知怎麽就被“誘導”達成的“密友契約”麽?


    好像是說要圍繞某個主題交換三個秘密,以問答的形式進行直至共享某個對彼此而言關鍵的秘密。


    難道這次她想要再交換什麽秘密……


    此時,蕾雅的建議也傳了過來。


    “此生的記憶。怎麽樣?”


    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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