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我仰頭望向隻見點點繁星的夜色穹蒼,過了一陣後,才轉而看向戴莎:“所以,今晚見不到月亮了嗎?”


    “嗯,雖然今晚萬裏無雲,卻也見不到明月呢。”戴莎也在望著星空,過了一陣才說:“今天是8月1日。距離上一次滿月已經過去了兩周。再過兩周,到8月15日,又能再見到那亮閃閃圓溜溜的滿月。”


    聽到戴莎的解釋,我對其中的兩個時間點比較在意。


    一個是8月15日。時間過得真快,隻剩兩周了,不過應該來得及。呃,沒想到那天也會有滿月,這可巧啊。


    另一個就是兩周前的滿月之夜。我推算了一下,正好是7月17日。那不就是,中南部舊城區發生不明死亡事件的時候嗎?


    這……是怎麽回事呢?


    我沉默片刻,終究還是按奈不住,小心翼翼地問起戴莎:“學姐,我能問個事情嗎……?”


    “怎麽了?遇到什麽困惑的事了嗎?”戴莎好像馬上就察覺到我語氣上的變化,回頭看向我,微笑著問一聲:“跟月亮有關嗎?”


    她最後那句話像是玩笑,卻讓我為之一愣。那確實都是滿月的晚上,但應該隻是巧合的背景而已吧?


    “不,應該沒關係……”我看著戴莎,試探著問:“聽說7月17日,在中南舊城區發生了多人死亡事件。可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也未見有公開原因的後續報道……學姐,你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麽事嗎?”


    “怎麽突然關心起這種事呢?”戴莎沒有直接回答我。


    “呃,因為這件事,學校裏似乎有蠻多傳言,大家都有些恐慌……”我想找些借口,卻覺得不妥。


    不對,在她麵前,我根本沒必要掩飾,事實上也掩飾不了。


    於是,我下定決心,看著她的眼睛,問:“有可能跟死靈有關嗎?”


    “為什麽會這樣想?”戴莎反問我:“之前的報道不是說可能是未知疾病嗎?還有小報猜測是謀殺之類呢?”


    “如果是後者,就像今天庭審專家驗證那樣,不是很快就能判定死亡原因嗎?”我提出質疑:“如果是前者,需要拖延至今也不公布嗎?這次跟月鈴礦區事件的相關報道一樣,輕描淡寫後就沒了後續,好像在等公眾注意力慢慢消散似的。”


    “不過……我記得,以前《紅番茄報》報道月鈴礦區事件時,還出現過‘死靈’字樣,這次報道舊城區事件卻壓根沒提到這種猜測。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想起這份小報的浮誇風格,雖然總是有各種不負責任的捕風捉影,但也會藏著一些外人看不出的事實。既然連這報紙也沒提過‘死靈’,那也許就……真沒有?


    “他們沒報道的原因,是因為現場真沒有發現死靈屍體。”戴莎淡淡地講出令人驚恐的細節,猶如在作庭審講解:“各處現場匯總隻有六具發黑的人類遺體,沒有傷口,沒有血痕,隻有扭曲的表情和姿勢,可能臨死前痛苦掙紮過。遺體脖子上有極微小的針孔,但未有中毒跡象,死亡特征基本跟月鈴礦區遇難者一樣。”


    “這……真是匪夷所思。”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針孔是怎麽回事……難道不是被死靈襲擊的,而是真有殺手存在……還是說,是自殺??”


    “不是自殺。現場沒有任何可疑作案工具,可能被人回收了。”戴莎說:“而且,屍體分布在不同街區,死亡時間卻很接近。有可能是多人作案。但遇難者的死因卻是不明。”


    “太可怕了……我最開始還在猜,會不會跟月鈴礦區事件類似,但聽起來好像不是同一回事。舊城區治安這麽糟糕的麽……”我沒想到從戴莎聽到的是這種答案。如果不是死靈襲擊,難道真是凶手無差別殺人?而且還有多名凶手?這可太恐怖了。


    我想起在紫櫻咖啡館時,聽埃奧和加文他們講過舊城區夜巡的事,難道與此有關嗎?


    “但是……遇難者死狀跟月鈴礦區事件一樣,這又是怎麽回事呢?”這個細節讓我很困惑,這是不是說明兩者之間仍有共通之處?


    “伊珂……你好像都不害怕這些事呢?難道是業餘偵探愛好嗎?”戴莎反過來問我:“尋常女生會喜歡討論這種話題嗎?”


    不好意思,我還真不是尋常女生……


    呃……我是不是問得太多,觸發她的職業直覺了?


    “害怕還是有一點的,畢竟可能存在神秘的殺手啊。學姐,如果涉及到保密的事情,那就不說了……”對我來說,死靈的威脅似乎還更小一些,雖然我也不想再遇到第二次就是了。


    “雖然案件細節未公開,但也算不上涉密內容,還是可以講一講的。”戴莎似乎並不介意與我討論無關案件的細節。她接著講:“這起發生在月鈴礦區事件1個月後的新案件,給了我一些啟發。基本相同的遇難者死亡特征,但在該案中卻少了死靈及流血創傷,多了不明針孔傷口。雖然現場沒有太多線索,但這種反常,卻反而證明,可能存在會專業處理痕跡的團夥。”


    “所以,死靈可能不是天災,更可能是人禍,甚至可能隻是工具之一。當發現月鈴礦區事件中暴露的人為痕跡後,我就想先通過輕罪指控來牽住其中的關鍵人物德肋。為了二審能勝訴,我又找上你來作證。伊珂,我讓你站上證人席,暴露在不知底細的公眾之前,卻又不能承諾好的結果。你……會不會怨我?”戴莎講完後,默默地看著我,像在等待我的回應。


    “學姐,我站上證人席是我的義務,又不是站上賊船。而且,現實也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劇本。”我回答之餘,順勢提了個要求:“隻是,不管結果好壞如何,能讓我知道導致這種結果的原因嗎?”


    “這個理由很正當。”戴莎微笑了一下,回答:“我曾經說過,你是月鈴礦區事件的當事人,有得知真相的權利。對於與月鈴礦區事件存在關聯關係的其他案件,除非有明確的保密要求,也可以了解情況。”


    “好的,謝謝學姐。”我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我有自己的理由。我想知道死靈的來曆和原理,想知道我所擁有的奇異能力來由,為什麽像是能消融死靈的致命詭黑一樣?而那些詭異的黑斑又是怎麽回事?


    我想不明白,又不知如何尋找答案。回想畢業以來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感覺每件事都像是一塊碎片,如果集齊了足夠多的碎片,能否拚出真相的一角呢?


    “真不可思議。”戴莎看著我,說:“你對未知的好奇……好像我的一位朋友呢。當時在學院讀書的時候,她總纏著我交流經典案件。但她是個有強烈求知欲的人,還是文學社社長。伊珂,難道你也在收集素材嗎?”


    “咦……”我聽到戴莎的話,馬上又聯想到一個人:“學姐,難道……那位是羅茜嗎?”


    “對啊。你認識她?哦,也不奇怪,畢竟她現在是個蠻有名的小說家。”戴莎笑著問我:“怎麽,你是她的崇拜者嗎?需要她的簽名嗎?”


    “啊,不用勞煩學姐了。我隻讀過一些她的作品,但確實很棒。”我趕緊擺手,同時恭維了一下。


    其實,我隻翻過《伊芙璃轉世500次後的第5天》前麵和中間幾頁,而且隻是跳著讀了幾段。跟蕾雅說知曉結局,其實也是騙她的……


    “不用客氣啦。對了,今年10月13日的校慶,她可能也會回來參加。”戴莎好像認為我就是羅茜的追崇者,接著又說:“到時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哦。”


    “校慶?”我想起了幾天前,中央圖書館小廣場的“發情版”上,好像就貼著10月校慶的宣傳單。


    “對呀,對學院來說,是980歲的生日。對我們來說,是畢業十周年紀念。應該……絕大部分校友都會回來吧。”戴莎仰起頭,呼過一口氣後,又望向星空。她是在尋覓哪一顆迷失了的星星嗎?


    絕大部分……那就是說還有部分不會回來咯?但是,這不是很正常嗎?我看不太懂戴莎那仿佛落寞的神情涵義。


    “伊珂,你剛剛還問到舊城區的治安,對吧?”戴莎轉回頭看著我,像是在囑咐一般:“雖然最近治安巡防有所加強,但建議還是少往舊城區跑比較好。夜深時,也少外出好一點。”


    “嗯。那……新城區呢?”我還得在那邊打工,下班都得晚上8點了。


    “那邊還好,應該近期也會加強治安巡邏。”戴莎像是想到了什麽,對我說:“但是,你一個女孩子如果在外麵,還是要注意安全,特別是晚上,不要晃到公車都下班的時候。”


    “好的,我明白。”提到公車,我才想到現在是不是晚了點,趕緊對著戴莎說:“學姐,那現在不就是……”


    “對啊,現在就有點晚啦。兩個弱女子坐在這空蕩蕩的小廣場噴水池,真是個非常典型的反例。”戴莎的臉上還掛著輕鬆無謂的笑容:“事前聲明,我可不會格鬥術,也沒有任何防身器材。伊珂,你呢?”


    “我……”


    我會什麽啊?我能免疫死靈的致命襲擊嗎?但是有用嗎?


    話說回來,學姐,你為什麽能淡定地開玩笑啊!


    “別緊張,隻是說笑……”戴莎‘咳’了一聲,但仍保留了一絲笑意:“這裏畢竟是國家權力機構中心,寧中大道附近有駐守和巡邏的治安隊。發現怪人的話,大聲喊就好了。這麽靜悄悄的地方,一點聲響就能傳好遠。”


    “……”我有點無語,萬一喊不出呢喂?那也算是一句玩笑嗎?


    “哦,終於有人來啦。”戴莎的視線投向廣場與寧中大道的交界處。


    來了?


    我也看了過去。果然,夜色下,一位提著公文包的正裝男子向我們走來。


    就是那位讓我們好等的奧文,國家檢察院副檢察長。


    ……


    “戴莎,哦,伊珂也在。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奧文在我們麵前站定後,先道聲歉。


    戴莎和我都站起身。此時的她,雙臂下垂,兩手交握,對著奧文送出禮貌的微笑:“確實等了很~~~~~久,副檢察長先生。”


    “是嗎?我還以為你在享受夜空的璀璨呢。”奧文也笑著回應。他看起來完全不介意戴莎的長音,而且似乎也挺熟悉她的愛好。


    “已經享受夠了。那麽,要找我談什麽呢?”戴莎問起奧文。


    “你不打算先報告一下庭審情況嗎?”奧文看了一眼我,向戴莎提議:“找個地方談談?”


    “腳坐麻了,走不開。就在這裏吧。”戴莎似乎沒想過回避的問題,直接就作簡報:“本案陪審團投票為7:8。根據該結果,法官大人宣判被告無罪,當庭釋放。”


    “從投票結果看,算是史無前例的爭議案件了,戴莎。”奧文似乎在安慰戴莎:“做到這一步,已經很好了。”


    “從實際結果看,跟0:15有何區別呢?”戴莎輕聲回應:“還不如讓法官直接裁決放人算了,省得弄這麽一個糟心的投票結果。”


    “我聽說你作最後陳述的時候,當場要求法官進行直接裁決。你實際上對該案也沒有太大信心,對嗎?”奧文說:“對這種爭議性很大的案件,法官不可能直接裁決,隻會將球踢給陪審團。戴莎,當你提出這要求時,隻會動搖陪審員的心情,也就先輸了一步。所以,這個結果,沒什麽好糟心的。”


    “我承認,當時確認心態有些失衡,冒險賭了一把,失敗也是活該。”戴莎微低著頭,像在反省自己的失誤。


    “我還聽說,開庭前,你在法官辦公室和人吵架?”奧文看著戴莎,問了一句。


    “法官不想拖太長時間,要求聚焦主要證據和問訊重點。我隻是和辯方律師爭執,是否應納入被告6月17日的問詢記錄而已。”戴莎不解地抬頭,看向奧文:“誰告訴你的?法官?”


    “我猜的。”奧文回答:“辦公室隻有你們三人,法官不可能告訴我,辯方律師更不會。戴莎,你還不夠冷靜。”


    “……”戴莎沉默片刻,說:“我承認。”


    站在旁邊的我,真想不到戴莎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在作複盤。我記得法庭之上,那位霍頓法官曾要求戴莎和安傑不要像市井之徒一樣爭吵,原來是因為他們在辦公室中有過爭執。那麽,關於法庭現場的情況,應該是有人提前向奧文作過匯報,要不然他怎麽貌似掌握了不少細節的樣子呢?


    “沒什麽好氣餒的。戴莎,對方能勝訴,不是因為那個安傑律師的口才有多好,而是因為缺乏決定性證據。大多數陪審員更傾向於相信證據。不過,你應該還有第二計劃吧?”奧文似乎對戴莎蠻有信心。


    “有的。”戴莎抬起頭,語氣堅定地說:“我認為,這不是一個獨立的案件。”


    “那麽。”奧文像是在命令般地講:“總結本案以及其他相關聯案件,結合下一步計劃,連同主要檔案及附件,形成一套詳細的書麵材料,明天中午前給我。”


    戴莎似乎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呆了一會後才問:“什麽意思?”


    “你暫時不用負責A34專案組了,由我接手。”奧文對戴莎說:“明天中午你提交材料時,再跟我交接吧。”


    “哦,也就是說,跟聚能聯合集團相關的案件,我不能參與是嗎?”戴莎反問:“莫非,又有人投訴我了?難道這些案件還需要副檢察長親自掛帥來處理?”


    “老實說,每天的投訴信和電話快把我淹沒了。”奧文回答:“由我親自負責不好嗎?起碼你還有知情權。”


    “那真得謝謝你了。”戴莎笑了一聲,談起條件:“那麽,隻要與聚能聯合集團沒有明顯關係的,我繼續負責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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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沒問題。所謂令無禁止則行嘛。”奧文點了下頭。


    “那麽。我要組建一個新專案組,由A34專案組大部分成員兼任,繼續負責菱川、長灘、紫櫻、碎石城舊城區等地的邪教活動及不明死亡案件。”戴莎不客氣地點了一堆名字。


    “菱川那個案件,與聚能聯合工業旗下的雷岩能晶礦區相關,不行。其他原則上沒問題。”奧文笑著對戴莎說:“你可真有辦法。”


    “也方便你交差,不用替我頂住壓力。”戴莎似乎跟奧文蠻有默契。


    “你理解就好。”奧文接著向戴莎提出建議:“其實,也有個與聚能聯合集團有關的案件,你可以參與。要不要考慮一下?”


    “是什麽?”戴莎馬上追問。


    “7月29日聚能聯合集團總部大樓爆炸案。”奧文說:“擬起訴能晶礦業工會、鋼煤聯盟工會的領導人集體策劃恐怖襲擊。如何?當前熱點事件,成名的好機會。碎石城市級好些檢察官躍躍欲試呢。”


    戴莎皺起眉,直接回絕:“我累了,怕精神分裂。讓那些菜鳥出名去吧。”


    “既然累了,換個管理工作如何?”奧文提醒戴莎:“別忘了,你還是候補副檢察長,卻一直沉浸在瑣碎的案件大海中。啥時候能換個角度,比如從天空重新審視這片海呢?”


    “我不想上天,就讓我沉入海裏吧。”戴莎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讓我驗證,我的信仰,是否足以點亮一處深海。”


    “理想主義者。”奧文搖了搖頭,卻笑著說:“不過,我挺喜歡的。”


    “你自己貼的標簽,愛喜歡就喜歡去,想討厭也討厭去。”戴莎轉過身,作出宣告:“我累了,要去放鬆一下,再見啦。”


    跟接著,戴莎走過我身邊,直接牽起我的手就走:“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伊珂。我們出發吧!”


    “學姐,去哪裏……?”我不好意思甩手,隻好先問一聲。


    “喝酒啊。你前天就答應了的。”戴莎笑得一臉燦爛:“沒關係,晚點我帶你回去。”


    “啊?”我答應了嗎?我隻是說,“到時再說”啊……


    可是,現在的我,卻隻能不由自主地被帶走。


    身後,還傳來奧文的聲音。


    “兩位女士,我能作陪嗎?”


    “不行!”戴莎大聲拒絕。


    ……


    我感受到手掌傳來的溫熱。這種牽手讓我不太習慣,我瞄了一眼戴莎,借著昏黃的路燈,尚能見到她臉上的笑意,卻分辨不出她現在的心情。


    當我不經意間往後一看,還能見到那位站在原地的奧文。他是要堅持目送我們遠去嗎?


    一道長長的影子跟著戴莎的步伐,卻顯得格外冷寂。


    我抬頭望向天邊。今晚,月影難尋,但至少還有星星點綴著黑夜。


    沒關係的,再過兩周,又能再見滿月。


    嗯,那應是個好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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