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疑這個裏克教授,與當時在月鈴鎮上出現的聖明教徒裏克是同一個人?”


    戴莎馬上就猜到我的意圖。


    她的記憶力真好。兩周前在藍苜蓿咖啡館時,我隻是講過一次“裏克”這個邪教徒的存在,沒想到她記得到現在。


    “是的。”我講出自己的發現:“學院圖書館記錄顯示,1481年之後,這位裏克教授就再沒有任何書籍出版或刊登期刊的文章。而那年之前,他幾乎每年都有研究文獻刊發。”


    這個人,1481年後就像在學術界突然消失一樣。


    而今年那位現身在月鈴鎮上的“裏克”,則號稱自己在世間巡修過二十年,若倒推時間,不正好是1481年?


    所以,那位身份為教授的裏克,現在還在國家神學院嗎?


    “嗯,那可以調查下這位教授的現狀,就明白了。”戴莎答應後,將紙條折好放在茶幾上:“這個事情很容易,也許會是一條線索。”


    如果能順著這個人查出線索就好了。


    那個出現在月鈴鎮的裏克,雖然儀態舉止邋遢,言行又有些神經質,但仔細回想他講過的一些話,似乎又不完全是沒邏輯的癲狂邪教徒。


    但要找到這個人,恐怕不容易。如果他現在真是個浪跡天涯的巡修者,那時候從月鈴鎮墓園離開後,天曉得又跑到哪裏去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總讓人有些在意。如果能再遇到他,真想問清楚是什麽意思。


    如果他還沒徹底瘋掉,如果還真能再見到的話。


    就像什麽話來著……命運的安排是既定的?不對,這算什麽……必然發生的因果鏈?


    我搖搖頭,向前看去,正好瞥到靠牆立櫃上的一個小座鍾。


    這是個小巧的立方體箱式鍾,上方鍾麵時針已指向下午4點,下方箱體裏吊著一個來回晃動的鍾擺。


    我下意識地盯著鍾擺,漸漸地卻像被催眠一般,分不清左右往返的原點和終點位置。


    “時間過得可真快。”


    戴莎的聲音從左邊傳來,讓我讓迷糊中清醒過來。


    “啊……”我轉頭一看,見到她也在看著時針,便回應一句:“是呀,一個小時就這麽過去了,真快。”


    剛剛和她一直在討論案件情況,都沒意識到時間流逝如此而快。


    “嗯。一天,一月,一年,也是這麽悄悄地就過去了。就連十年,也仿佛隻是一瞬間。”她淡淡地說著,眼神卻仿佛陷入鍾擺攪動的時間漩渦中。


    “十年麽……”我想換個輕鬆點的話題,便自顧自說起來:“對咯,恰好今年就是十年一次的大校慶呢,隻剩下不到兩個月了,也很快哩。”


    “大校慶?嗯,對。十年前的10月也是,那時候挺好玩的。”她的嘴角悄然翹起,似乎想到什麽有趣的往事。接著,她便看向我,問:“你們這一屆年級怎麽安排呀?表演節目嗎?”


    好像從沉重話題跳躍到尷尬話題了……


    “很不幸被抽簽到表演節目……”我歎了一聲,接著就一五一十向戴莎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怎麽被韋娜誘導上話劇賊船的經過,但沒說到具體表演和排練情況。


    “真有趣。那你的角色是什麽呢?”她微笑著看向我,直接問起關鍵細節。


    檢察官的直覺……有時候真的很討厭啊!


    “哈,哈,哈……”我張了張嘴,始終說不出口。


    “嗯……”她保持著笑意,好像在觀察我似的,一會後再說:“留個懸念也好。我到時應該會過去的,期待眼前一亮哦。”


    不,還是別期待的好,認識的人少來一個算一個最好。我回想起排練時的情景,真尷尬死了。


    “而且,還有紅葉文學社的熱心學姐當顧問,劇本一定很有意思吧?”她笑著說。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忍不住抬起手按了一下額頭。


    “挺好的。”她好像看出我的窘態,別出心裁地安慰我:“青春歲月,如果不認認真真地裝一次瘋,犯一次傻,等到暮年才發現人生太無趣,那就追悔莫及了。”


    還有這樣的說法?我驚訝地轉過頭。


    隻見她不知何時抱起一個靠枕,微笑看著客廳前方的米色牆紙,好像那裏正在放映自己曾經的時光畫麵。


    “要不要看看前輩們的過去故事?”她轉而看向我:“就是上一個十年的校慶。記得那時候,語言文學係也是表演話劇,好評如潮呢。”


    “哦?學姐有當時的一些資料嗎?如果是就好啦,謝謝!”我聽她的意思,好像是存有一些1481年校慶記錄或檔案之類。最好是可以拿給韋娜參考的資料,免得大家無腦瞎編一通,亂插劇情……


    “嗯,是有一些當時校內報道,主要是紅葉文學社的通稿啦,不一定完全能用,隻供參考吧。”她放下靠枕,站起身來,往客廳走廊處看了一眼,便問起我:“可能得去書房找一會。怎麽樣,要不要也一起來?”


    “就當是參觀白天的書房好了。”她笑著說:“雖然那間房很小就是了。”


    “好呀,謝謝學姐。”我想,雖然那天晚上經過書房時也曾匆匆一瞥,但反正現在坐著也是閑,就如她所言,去瞧瞧白天的書房好了。


    隨著她走到走廊之餘,恰好能看清這間房屋的布局。


    剛走進書房就能見到南向敞開的大窗戶,窗簾已束至兩側。房間裏采光很好,朝向與客戶陽台一致。


    對麵門則是她的臥室。剛剛一眼還能瞥見裏麵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枕頭,以及最上麵那個顯眼的橙色長條形抱枕。臥室裏還有一個北向窗戶,若兩間房門都打開,就如現在這樣,恰好空氣南北對流,觀感也更加通透。


    這是極簡主義的書房。一張米白色木桌,一隻同款色簡潔椅子,一整麵西牆是頂至天花板的大書櫃。桌上擺著一大疊收拾整齊得像套書的文件資料,就如那晚所見一樣。除此外,也沒有其他多餘的家具或雜物。


    “這裏,這裏。”她招呼著我走到書櫃前,打開一扇玻璃櫃門,彎著腰,指尖劃過第二格中的若幹陳舊筆記或書本。


    那格子像是收藏她回憶的地方。我注意到一個嵌著黑白照片的小相框,不知是什麽時候拍的,但越早年份肯定越稀罕,畢竟現在的照相技術也沒發達到可普及大眾的地步。


    可能是有一些年頭了,這照片的邊緣,特別是左上角位置發黃比較嚴重,使得那邊角上本就不太清晰的畫麵更顯模糊。


    照片裏有兩個人。


    我一眼就看到站在中間位置的戴莎。


    那時的她長發過肩,穿著像是哪個學校製服的套裝過膝長裙,係著絲巾疊成的領花,套著長筒襪,踏著平底鞋,兩手交疊垂握於小腹前,身子似在微微傾向旁邊的人,一抹淺笑恰到好處地定格下來,讓時光記住她曾經的青春可人。


    旁邊的人比她高出個頭,身著得體的正裝,雖然因照片老化而看不太清其麵容,但還能看出其留著短發,也未蓄須,或許是名年輕男子。


    這兩人站立姿勢相當正式,似乎保持著微妙的距離,但戴莎那樣子微微一傾,加上兩人的高度差,又有一種將傾於對方肩上的似是而非錯覺。


    背景是在一棟老房子的門口。怪了,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但是,這照片老舊得有點模糊,讓人看不太清楚。


    相框旁邊還擺著一個小方盒子,似是裝著什麽飾品。小盒右下方繡著一隻銀絲蝴蝶,讓我馬上聯想到戴莎經常別在外套上的胸針。


    “嗯,先看這一本吧。”戴莎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好像找到了什麽資料。


    我轉頭一看,見到她手裏多了幾本舊書。


    而她的視線也移向書櫃第二格裏的相框,可能是注意到我剛才動作,她笑著解釋:“那是去寧溪穀學院報到前的照片,也已經十年了。”


    “十年?那……這是學姐的中學畢業紀念照嗎?”我記得學院並沒有統一的禮裝製服,這可能是戴莎的中學禮服。


    這麽正式的著裝,也許是畢業典禮之類才會用到吧。就像我月份畢業時,也穿著學校禮服長裙,隻是款式相對簡樸得多。


    但是,她又說是去學院報到前的照片……?


    嗯,還有背景那棟樓房,再仔細瞧瞧,似乎有些學校建築風格,這會不會是在她中學拍的照片?那我不應該有任何印象才對啊。


    “畢業紀念照?”戴莎微微一笑,說出莫名其妙的話:“算是,也不算是吧。”


    這是什麽意思?我聽懵了,到底是或不是?


    “那這位是……”我看著照片裏的另一個人,忍不住試探著問。


    “哦,是當時的學長啦。不要管那個人了,來看這個吧。”她輕巧地一帶而過,向我展示她已經翻開的一本舊雜誌。


    聽她的語氣,似乎跟照片裏的那人挺熟悉,而且明顯不是奧文。


    但她已經無心介紹。


    那便看看擺到麵前的舊雜誌好了。剛剛我注意到被翻開前的封麵,似乎是紅葉文學社的校慶特刊。


    沒錯,內容是對1491年10月13日校慶的報道。


    標題是:今夜,文學社激情演繹新時代“騎士與公主”,舞台群星璀璨,夜空明月失色!


    天哪……這濃鬱的《紅番茄報》風格是怎回事?


    定睛一看,撰寫者是:林奇,語言文學係大一新生。


    不會這麽巧吧?


    “學姐,你認識這位林奇嗎?”我指著報道作者的名字。


    “這人嗎?嗯,他是當時話劇的編導之一,在校期間一直擔任紅葉文學社月刊主編。”戴莎向我靠近些許,像是在確認我所指的文字位置。


    飄逸而來的淡淡發香讓我稍稍一愣。


    她似乎對林奇並不陌生,接著又說:“他畢業後去了《紅番茄報》當記者。當時那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報,許多人都不理解他的選擇。因為他完全可以去更有影響力的機構。”


    “當然,現在這報紙以獨特魅力‘家喻戶曉’了。”戴莎補充說:“於是,不理解他的人更多了。”


    確實有可能。


    金石同盟名校的畢業生,卻跑去小報編造荒誕不經的鬼故事,大概在很多人眼裏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隻是,若能穿透那誇張可笑的修辭造句,反而能發現主流輿論見不到的獨特信息。有時候我都懷疑,那種荒謬文字風格是不是這個人裝瘋賣傻的偽裝。


    “這位學長還在《紅番茄報》嗎?”我問了一聲。


    “在呀,應該是主編了吧。但他好像更喜歡當記者到處跑。”她很快就回答。


    聽起來,戴莎確實對他挺熟悉的。


    “畢竟是同屆校友嘛。”她可能看出我的疑問,主動解釋:“而且他對我訪談過。如果你看過他寫的一些事件報道,也許裏麵所涉及的采訪對象中,‘某個不願意透露身份的個人C’,就是我了。”


    哈……?這麽說來,我還真有點印象,但是想到報道裏一些捕風捉影的言論,又覺得不太像戴莎的風格:“那,學姐作為采訪對象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啊?”


    “半真半猜吧。我作為匿名人士可以提供給他一些信息,他也順便加上一些自己的推論。”她回答:“所以,他報道裏那些被采訪者ABC,不完全隻是一個人哦。”


    居然還有這樣的做法?用匿名人士代言自己的觀點,再順便摻雜些扯淡言論做掩護?


    “這人挺適合做間諜什麽的,哈。”我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嗯。”戴莎點點頭,說:“搞不好國家安全局已經調查過他了。”


    呃……這算是開玩笑嗎?


    她在笑……我分不清,她是以什麽身份在說的。


    “最近報紙沒見到林奇的文章了,不會真被抓起來了吧……”我仔細回想,好像自7月份的中南舊城區不明死亡事件報道後,就沒見過其署名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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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不至於。”戴莎說:“他7月份采訪我的時候說過,好像是要去西北地區做係列報道。說不定要準備出書呢。”


    咦?西北……是指卡諾州一帶嗎?


    係列報道,難道是林奇之前署名刊登的各地不明死亡事件報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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