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樓被封,店主家卻不敢聲張,且不說陳留世子曹恢被刺他沒有讓人報官營救,隻顧自己逃命,再者,這聞樓背後真正的主人身份便注定了聞樓封店並不足以引起絲毫的反抗。


    次日清晨,陳留世子在聞樓被刺殺的消息經過一夜的發酵已經傳遍了京都建康城。原本各自上衙署點卯的官員們也都聽到了不少風聲,大街小巷無人不在議論此事,猜測這刺殺背後的主使之人。


    建康北城的招文館驛之內,陳留王世子曹恢經過診治,已經取出腿間所中的弩箭,上了藥,加上飽飽的睡了一覺,晨曦時已然醒來。


    “世子,世子醒了!”負責侍候世子曹恢的婢女見曹恢睜開眼,跑著出了房室。


    聽聞陳留王的獨苗在京中被刺受傷,陳太後著即令黃門令華福子去少府太醫署召集幾名醫術精湛的醫官前往館驛,替陳留世子醫治。


    華福子方被擢升為黃門令,距離內侍監僅僅是一步之遙,他深知此事重大,不敢稍有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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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福子不但親自帶著太醫署的醫官前往館驛,還傳下話讓建康令多派人手護衛陳留世子,以太後懿旨下令建康衙署、謁者台與廷尉署等有司嚴查聞樓刺殺一案,詳議處置的法子。


    “知曉了,莫要聲張!”曹叔用手壓了壓,示意婢女低聲,那婢女連連臻首,才細細道來詳情。


    曹叔原名不得而知,他是陳留王府管事,跟隨陳留王約莫二十年,世子曹恢是他看著長大的,如今入京受了傷,他的臉色便一直不大好,兩隻老眼更花了,怕是一整夜都能入睡。


    “世子,傷勢如何了?”曹叔遣散周遭旁人,室內隻剩下他與世子曹恢二人。


    見曹叔滿臉急切,雙眼在自己的身子打量,曹恢支起身子,歎了口氣:“原本沒有感覺,如今倒是愈發的疼了。”


    昨夜替世子曹恢診治的乃是台省的醫官,醫術高超自是不必多言,可是為何如此?


    曹叔仔細思量,回憶起昨夜一名姓魏的醫官臨走之前再三囑托他的一些細節,他細想起來便明白了前因後果。


    “世子,老奴猜測想必是昨夜太醫署的醫官替世子取弩箭時怕弄醒了世子,是故用了宮中秘藏的華神醫的方子,煎了麻沸散。今早藥效已過,所以世子才會覺得疼痛。”曹叔坐在榻上,替世子曹恢蓋好錦薄被。


    曹恢點了點頭,忽然又覺得頭也有點昏昏沉沉的,曹叔忙挪了身子查看世子是否其他地方受了什麽內傷,曹恢反應過來,抓住曹叔粗糙的手又追問:“曹叔,方才你說太醫署的醫官為我診治箭傷?”


    “是啊!”曹叔望著近在咫尺的世子,繼續道:“昨夜聞樓鬧得雞飛狗跳,北部尉劉稚帶著人大肆搜捕行刺世子的賊人,鬧出的動靜可是非同一般,當夜太後娘娘就被驚動了!之後,老奴護送世子來到館驛下榻,還沒到一個時辰,宮裏的黃門令領樂太醫署的幾個醫官便趕來……”


    “原來如此!”


    曹恢此行的目的是應杜子恭之召入雲峴觀,參與商議平定天師道之亂。


    為此,曹恢特意帶了不少金銀財帛前來支援,隻是不知是走路了消息,引來了殺身之禍,還是朝中早已有人針對陳留王府,曹恢險些命喪聞樓!


    好在扈從的陳留王府護衛們武力高強,曹恢隻是腿上受了兩箭,並無性命之虞。


    “世子,雲峴觀那邊老奴已經派了人去通報,相信天師定不會怪罪,我們既陽帶來的金銀財帛老奴亦命曹吾親自押送,給天師送去了……”


    永嘉之亂時,衣冠南渡,隨著晉朝宗室五馬過江拉起了衣冠南渡的序幕,陳留世子曹勱也就在那時跟隨曹氏族人南下,之後被元帝司馬睿和丞相王導賜予晉陵軍東邊的小城既陽作為陳留王的食邑,一步步在江左紮下了根,陳留王一脈也才能繁衍至今。


    曹恢點了點頭,他望著兩條纏滿白絹的腿,那股隱痛愈發嚴重了,“這就好,隻要奉物到了,我們的心意也就到了,天師此番能夠起死回生,是我們這些徒子徒孫的福氣。既然他老人家要支持徐驍,就支持好了……”


    那是男子厚重的喘息聲,粗獷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卻不停歇,直到眼前的迷霧愈發的濃厚,一切像是一個斷不盡的夢!


    漆黑的漏夜裏,伸手不見五指的林木中,那粗重的喘息聲依舊不時響起,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過後,一個高大的背影從樹木叢中飛快躥出。


    一名身著明光鍛鎧,腳踏烏雲靴,手持九尺長刀的男子急速奔走的殘月之下。


    鎧甲上的甲片不停地碰撞,發出清脆刺耳的金屬色,在寂靜的深夜中是那樣的清晰,不絕於耳。


    男子緊握的長刀之刃上是尚未曾老得及凝固的鮮血,在寒冷光滑的長刀上動心心魄,殷紅色的流淌著,滴落在林間翠綠的落葉縫隙裏。


    甲胄表麵是早已經幹涸枯竭和淹沒浸透到甲片搭縫處所銜接串連的納布中,已經搞不清楚是敵人還是自己的鮮血。


    斑駁的月光自林間的細葉疏隙撒下,倏地照亮男子古銅色的半張臉,那雙冰冷如深冬之雪的雙眼古井不波,漆黑的眸子綻放著凜冽的寒意,那股子迫人的殺氣之盛,讓人不寒而栗!


    男子身後,數不盡的黑衣人縱馬馳騁,手持弓弩,腰配刀劍,正對男子窮追不舍。


    男子用盡氣力拚命奔跑,無奈,兩條腿怎麽能抵得過馬兒的四條腿?


    最終,那男子還是被敵人追上了。


    四周是團團圍攏的敵人,包圍圈的最後是一排排架起的強弓硬弩,敵人們手中燃起的火把照亮了晦暗的林木深處,讓迷霧消散。


    那男子抵死不從,誓死不降,他舉起手中唯一的長刀,揮舞著絞風般的刀法,身形驟移,與衝殺而上的敵人纏繞廝殺在一起!


    他呐喊者,主動衝擊著迎擊著敵人,長刀猛然劈開呼嘯的夜風,在夜間劃過一道巨長的弧度,隨著一道寒光乍起,幾顆大好頭顱砰砰落地,滾進草叢。無頭之屍向前傾倒在地,似乎全都跪在了男子的身前!


    雙拳難敵四手,不多時,待男子四遭已全是屍首,鮮血遍地,深入黃土,男子自身也難以獨立於眾敵之間。


    他氣力用盡,身上甲胄悉數脫落,甲片散開,腹部深中一刀,血流不止。一黑人人用長槍挑起男子兩肩搭著的鎧甲,男子上身袒露,傷痕遍布!


    男子轉過身來,火把靠近時,他胸口露出一處蜘蛛樣的箭傷,男子古銅色的麵皮一旁還有一處箭傷,雖然細微,傷疤也已經愈合,但是長延至於腦後,甚是可怖!


    “是夫君,夫君——”夢中人大叫一聲,豁然整了開眼!


    原來這一切竟然是一場噩夢!


    “夫人,夫人!”


    霜月聽到呼喊聲,衝進房內,見床榻之上的桓獻容冷汗涔涔,滿麵發白,一邊輕聲喚著,一邊掏出袖子裏的絹帕替桓獻容擦拭冷汗,霜月細眉緊蹙,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可有將軍消息?”


    “回夫人,並無。倒是今日街市上都在傳陳留世子在聞樓遇刺一事,沒有將軍的消息。”


    桓獻容得知建康出了刺殺大案,忙讓人調查,同時又在追問徐宗文大軍動向。


    “當真沒有任何文書簡牘送來?”


    霜月目光真摯,仍搖了搖頭:“真的沒有!”


    倒不是霜月故意有所隱瞞,而是徐宗文出兵三五日以來徐府確實沒有接到徐宗文的私信,莫說徐府,就連朝廷都沒有接到驍騎軍狼衛、朱雀營的軍情秘劄,徐宗文的隻言片語不曾得到。


    “若有將軍的消息,立刻送來給我。”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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