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槿被趙嫻這一聲罵叫回了魂兒,頓時臉上火辣辣的,一跺腳,拎著裙角上了車駕,再不走就要羞死了。


    “死**賊,你等著,遲早跟你算總帳。”趙嫻便也有許多話要跟趙槿說,擦了擦眼淚水再一次恨恨瞪了保羅一眼,轉身上車,“阿諾,走了。”


    老太監趙頌沉著臉兒,自問自己走了眼,沒想到這陳保羅居然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他走到保羅身邊,公鴨嗓子一擠低聲說道:“小子,今天你狠,咱們公主若有什麽閃失,瞧我不拔了你的皮。”


    兩位公主起駕,前後太監開路,保羅這時候無所謂了,還怕什麽,扯著嗓子大喊,“槿兒,我愛你。”


    一眾閑漢哄然叫好,誰敢當街大喊愛長公主的?便眼前這位爺了,車裏麵趙槿聽了,羞得沒著沒落的,恨恨一拍馬車篷壁,這冤家嘴上說說,可事情哪兒那麽容易的,皇弟自小跟自己感情好,性子又柔和,便還好說,可宮裏麵母後和文武百官……心裏麵頓時生出一股無力感來。


    “死**賊。”趙嫻氣得拿手扯裙子,偷眼看旁邊趙槿,就看見姐姐臉色一忽兒紅一忽兒白,一顆心一沉,難道姐姐……


    院子門口幾位女眷互相瞧瞧,尤其是阿蠻和蓉娘,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出了點兒意思:咱們這位相公,怕也必須得娶長公主才能管著些,要不然,遲早把天都給捅個大窟窿。


    等狀元樓牛車拉來桌凳擺下酒席,天色早就月掛高空了,可長街上熱鬧非凡,便跟過節一樣,這酒席擺了怕不有好幾十桌,看得狀元樓的夥計咋舌不已。


    保羅先告了罪,接著大聲說:“我陳保羅從揚州門出身,武館弟子們便都是大家夥的家人、鄰居,許多弟子是大家看著長大的,譬如火雞,比如小石頭,咱們如同一家一般,我雖然當了個不入流的小官,可卻也不願意離開咱們揚州門,咱們揚州門就住不了當官的了?有點錢便都要住去西北區麽?我偏就不信了。我宣布,咱們四海武館擴建,我要把這一整條街變成四海街,有地契的街坊,我按地價的三倍給錢,一文也不能少各位的,各位,我陳保羅先敬大家,我先幹三碗。”


    他說著便倒了三碗酒,一昂頭,咕嘟咕嘟下肚,頓時四周哄然叫好,朝廷的大官,下凡的文曲星,日後的駙馬爺,現在就跟大家夥在一起呼朋喚友大碗喝酒,怎麽能不叫好。


    阿蠻和蓉娘笑笑,相公便是這樣,雖然傲氣,卻沒那股子盛氣淩人叫人厭惡的感覺,隻會覺著親切,有婿如此,便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隻是……到今兒也沒個正式的婚禮,紅蓋頭沒蓋著,總略有些遺憾。


    包子西施白雪兒便也在坐,遠遠的看著保羅大哥,心裏麵苦澀,旁邊白堅拍了拍女兒的手,心裏麵也有些黯然,這大英雄不是個個都能喜歡的,當初自己便瞧出此人不是池中物,果然,才兩年時間,便一飛衝天,這東京城的誰不知道四海陳保羅,嚇蠻書的文曲星。


    這一番熱鬧便不細表,保羅第一次喝得暈暈糊糊臉膛通紅,阿蠻蓉娘都架不住,別說十三歲雙胞胎那點兒小力氣,最後是鐵牛給背回武館的。


    自此,保羅的四海武館真正擴建,他是鐵了心,死活賴在揚州門不走了。


    第二天,陳保羅自然在朝堂上被禦使言官使勁參了一本,說他開罪忠良,又目無皇家威嚴,官家趙禎看著折子便好笑,這人膽子真真是大,鸞鳳樓打群架這才幾天?又不消停了,那天波府朕也要容讓些的,你倒好,開罪了柴郡主,惹得天波府上門,好家夥,自己從小也沒瞧見這麽大熱鬧的。


    “陛下,這陳保羅依仗了誰,當街叫囂娶妻該娶長公主,實在是目無皇家威嚴,又說什麽娶妾須當十萬貫陪嫁,實在無禮,按律當革去官職。”


    “陛下,臣也建議……”


    百官之首龐太師冷眼旁觀,心裏麵冷笑,心說你們這些家夥俱都鼠目寸光,便沒一個瞧透官家的心思,這陳保羅雖然大膽,卻正對了官家的胃口心思,高喊娶長公主又怎麽了?哪一條律法上說不準喜歡長公主的?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寇準依然老樣子,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八賢王黑著臉蛋,包黑子長眉高豎。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龐太師一舉朝闋啟奏。


    “太師請講。”趙禎在龍椅上溫和說。


    “陛下,天波府雖然滿門忠烈,但本朝太宗皇帝業已給了無數恩寵,便天波府門口那塊『文官落轎武將下馬』的碑文,自古到今,誰能邀得天寵得到如此榮譽的,她們便當一心尋思如何報效朝廷才是,柴郡主卻為了嫁孫女,上門讓人家休了房中女人,這事情放哪兒也說不通,各位同僚,如果有人上你們家門如此叫囂,你們便樂意?”


    龐太師這話狠,即便是站在他對立陣營的官員想想也是,天波府忠良不錯,可也沒道理跑去人家家裏麵讓人家休了房中女人娶你家的啊,這事情看來還是柴郡主有些欠妥當。


    “陳保羅此人,腹中大才,嚇蠻書讓我朝得了喀喇汗國藩屬國,這喀喇汗國地域之廣,日後通商獲利,難道還抵不得天波府的功勞?”龐太師侃侃而談,此人雖然權欲之心重些,卻不是沒有腦子,實在是老成謀國的大才,一番話,把保羅的功勞說成了十分,聽得朝堂上文武百官個個交頭接耳低聲私語。


    “便有才,也該尋思如何報效國家,似這般整天窩在女人堆裏麵風流快活,臣包拯以為,萬萬不可開了如此先例。”包拯大聲奏道。


    “那該如何才叫報效國家?”龐太師冷哼,“讓他率兵去打遼國?”


    “正該如此。”包黑子昂然。


    這包黑子,一根直腸子大腦,龐太師暗罵,“國家用人,該當各司其職,國家這才能有條不紊,包拯,陛下讓你坐鎮開封府,是用你的忠心,不是你那點文韜武略,你以為什麽人都能上戰場的麽?好好動動腦子,打仗不是你們這些人嘴巴說說就行的,我朝每年養兵耗錢無數,這一仗打下來,死多少人你知道麽?國家會添多少孤兒寡婦你知道麽?”


    他瞥了一眼氣得臉色發黑的包拯,一舉朝闋奏道:“陛下,臣以為,包拯兼著樞密院副使實在不合格,用兵打仗不是那些靠嘴巴說說,譬如紙上談兵的趙括之流自以為是的人可以勝任的。”


    “龐太師,你……你這是如何道理。”包拯長眉一陣抖動,嘴皮子都哆嗦起來。


    “兩位卿家,都別吵了,容朕想一想。”趙禎頭疼。


    八賢王現在心裏麵那叫一個恨,他就那麽一個寶貝女兒,現在弄的,怎生是好,或許自己當初便錯了,嫻兒的脾氣,唉,你叫她往左她偏要往右,對陳保羅,真是恨得牙癢癢,大抵老丈人對女婿或許都這種態度,誰叫女兒有了情郎不要爹呢。


    “陛下,臣有事啟奏。”他一舉朝闋,臉色沉如水一般。


    “八叔,請講。”


    “臣以為,昨日之事不管誰對誰錯,陳保羅如此大膽當街咆哮,居然喊出娶妻要娶長公主這樣混帳的話,不懲戒,日後朝廷顏麵何在?”


    趙禎默然,這話的確有些道理,大街上公然喊要娶皇姐,這讓皇姐情何以堪,下麵龐太師卻陰陽怪氣說:“八王爺,您這話,恐怕是為了玉卓公主打算罷?做人可不能太自私。”


    八賢王氣得差一點兒吐血,“龐籍,你這老殺才,老夫與你拚了。”說著就要衝過去拿手上朝闋暴打龐太師。


    上柱國老將軍呼延讚一把抱定他,“王爺,朝堂之上這如何使得。”龐太師嘿嘿笑,“八王爺,好威風好煞氣,便怎麽不拿先皇禦賜的混麵凹金鐧來打?”八賢王陣營和龐太師陣營頓時互相指責起來,好不混亂。


    趙禎在龍椅上氣得一拍椅子把,“放肆,你們便都當朕是虛幻不成?”


    龐太師一挺胸,“臣不敢,隻是,我想請問八王爺,長公主的幸福便不是幸福了麽?”此言一出,滿朝大嘩,包黑子怒指朝闋,“龐太師,公然討論長公主是何道理?你便有百官之首的模樣麽?”


    “嘿嘿,包拯,本太師見著長公主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當小吏呢。”龐太師冷笑,接著一舉朝闋,“陛下,太宗時候,有兩位公主出家為尼,何故也,天下英雄少耳,先皇僅此一位公主,美麗溫柔賢惠知禮,又文采超越當世無數男兒,陛下和長公主姐弟情深,難道便不想看見自己的姐姐幸福麽?”


    “陳保羅他區區從七品武義郎……”包黑子怒目瞪眼,卻被龐太師打斷,“包拯,我聽說你府上有女如花正當妙齡,嘿嘿……”


    他這話分明是說包黑子看上了人家要獨霸為婿,別說沒這回事,有也不能這麽說啊,包黑子白淨的臉膛頓時氣得發黑,“龐籍……”


    “陛下。”龐太師大聲喊道:“如果滿朝文武哪個敢說自家好兒郎配得上長公主,臣無話可說。”


    他這話毒辣,且先不說趙槿一向眼高於頂,就算那些對長公主心儀的翰林院學士們也不好意思當官家麵直接說出來啊,頓時,朝堂上文武互相看看,全不說話了,就聽見八賢王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音。


    趙禎拉著臉,皺著眉,年輕的臉龐上多了幾分威嚴,“太師繼續說。”


    “陛下,陳保羅固然大膽,請問,他能大膽到公然調戲長公主的地步麽?”


    保羅若是聽見朝堂上這番對話不知道會做何感想,龐太師借他的事情打擊政敵固然是手段,但說話有條有理,的確老成謀國,隻是,龐太師恐怕也不知道,保羅的確大膽到調戲公主的地步。


    四周文武互相看看,心說這前幾天鸞鳳樓打群架,代國公府上的人帶著好幾百禁軍和那陳保羅廝打,據說最後便是長公主用調兵虎符帶了殿前龍衛去解圍。恐怕這裏麵……


    當然,這話沒人敢說,隻是,個個都從別人眼神中瞧出了些什麽。


    趙禎以手支頜,也略一猶豫,心說難道皇姐跟陳保羅業已郎有情妾有意?如此的話,倒真是難辦。


    他被剛才朝堂上差一點兒打群架搞得十分鬱悶,又關切自己唯一的皇姐幸福,一時間腦子亂哄哄,正好瞧見寇準依然眯著眼睛打瞌睡,頓時一肚子氣撒在了老狐狸寇準身上,一沉臉低喝,“寇準。”


    寇準啊了一聲,揉揉眼睛說:“啟奏陛下,老臣在。”


    “朝廷養著你,便是讓你站在朝堂上睡覺的麽?”趙禎這話,打擊麵極廣,明著說寇準,其實把一幹文武都罵了。


    “陛下明鑒呐,老臣正在思索這陳保羅的事情,便想給陛下排憂解難,一時間走神,往陛下莫怪。”寇準一抹胡子,正好把一絲口水擦掉。


    趙禎真拿著老宰相一點兒辦法都沒,皺眉說:“那你便說說你的看法。”


    寇準一抬朝闋,“老臣以為,這陳保羅年輕英俊又腹有錦繡,若真是長公主有意,也不是沒可能,隻是,這陳保羅官微職小,的確配不上長公主啊。”


    “寇準,你這話什麽意思。”八賢王瞪了老搭檔一眼,“陳保羅此人耍弄風流,豈是長公主良配?”


    “八王爺,人不風流枉少年,您年輕的時候似乎也挺風流啊。”龐太師冷笑。


    八賢王老臉一紅,他年輕時候的確愛姬頗多,有幾個文武頓時就笑出了聲音。


    “八叔,便聽寇老卿家繼續說下去。”趙禎也有些惱了,他也是個愛江山更愛美人的年輕皇帝,對於郭後一事迄今耿耿於懷,心說父母之命未必幸福,我便這一個皇姐,若兩人真是郎有情妾有意,這棒打鴛鴦的煞風景事情是萬萬不能做的。


    “老臣以為,陳保羅有其可取之處,市井業已對這位武義郎、直秘閣侍講到底是文曲星下凡還是武曲星下凡常常爭執不休,可見的確是個人才,老臣以為,陳保羅此人的才學在於豐姿傲骨能說會道,是個外交人才,咱們和遼國目前又小摩擦不斷,龐太師不是說要派使者團去遼國議和麽?此人正當大用,不若委個特使,長公主若真喜歡此人,一來,分開好考慮清楚,二來,他若能在遼國有一番作為,回京後陛下也可賞賜,兩廂其便,這三麽,此人最近在東京老是捅簍子,天波府柴郡主乃是本朝諸位先帝極為照顧的,若真鬧了些什麽難堪的事情對朝廷麵子也不好看,不如讓他出去曆練曆練性子,也是好的,為官首重官威,此人老是這麽胡鬧也的確有些不象話……”


    龐太師微哼,這老東西,打的倒是好主意。


    趙禎一尋思,果然好計,頓時展開眉來,“老卿家果然出眾,此言甚好,隻是,他官微職小,做特使恐怕……”


    “龐太師之子,兵部侍郎龐昱可為使者。”寇準一舉朝闋,把龐太師鼻子差一點兒氣歪了,原來這老東西打的這個主意。


    “啟奏陛下,所謂弱國無外交,此刻邊疆摩擦不斷,雖說要議和,但是,理應往邊疆繼續增派人馬。”龐太師彎腰啟奏,“臣保舉殿前龍衛副使楊文廣為帥,往邊疆派遣十萬大軍方為上策。”


    “陛下,老臣以為不妥,楊文廣身負保衛大內禁宮之責,老臣以為,天波府楊排鳳在先帝時候做過糧草大元帥,一身武藝萬人敵也,可為帥。”寇準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萬萬不可,此女性子剛烈魯莽,可為先鋒官卻不可為帥。”


    頓時,因為誰為帥的問題又引起兩方爭執,趙禎心煩一揮手,“文廣年輕,便還是那楊排鳳罷,今日早朝到此為止,退朝。”他說著起身就往側麵走去,心說自己應該找皇姐來問問清楚才是。


    回到寢宮,他便叫了個貼心可靠的小太監趕緊去長公主府,趙槿昨夜被保羅一鬧,回去後和趙嫻又有些不大好說話,倒是一夜都沒睡好,來了之後雙目中血絲隱然,趙禎一看,頓時心裏麵有數了,這還用問麽?當初自己選了張美人母後卻點了郭氏,自己便也是這般沒睡好。


    “官家這麽早早的尋我來何事?”


    趙禎和藹拉著趙槿坐下,便把朝堂上一番說話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聽得趙槿臉上通紅,便有些惱,“這些文武倒是敢嚼舌頭,我如何喜歡那陳保羅了。”純粹是拉不下麵子,煮熟的鴨子煮不爛的嘴,她好歹身份高貴,自己被保羅調戲是一回事,可滿朝文武公然議論此事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如何能不生氣。


    “如此,八叔又不同意嫻兒嫁給那陳保羅,不如,我便賜婚給天波府柴郡主的孫女楊金花便是。”趙禎說實話也是個風流性子,看女人還是有些準的。


    “不行。”趙槿下意識說到,接著頓時臉上飛起兩抹嫣紅來,趙禎一笑,他們兩人自小感情極好,因此說話也沒那些顧忌,趙禎就說:“皇姐,我便知道你的心思,滿朝文武有意見,我可以堵他們的嘴,若少保出使遼國,從遼國歸來後我也可以加封他,那時候文武們便也沒什麽好說的……”


    趙槿紅著臉低聲說:“那,母後那兒實在不好說項,再說……嫻兒怎麽辦?”


    趙禎聽了也有些頭大,這倒是個難題,猶豫片刻說:“皇姐,走一步算一步罷,朕好歹要給皇姐一個幸福。”說著便歎了口氣,有些顧影傷神,“這郭氏是愈發放肆了,後宮烏煙瘴氣的……他倒是好命,有皇姐你喜歡,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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