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雷鳴一般的馬蹄聲,地麵震動得厲害,保羅爺拍了拍趙嫻的手,翻身下馬,雙手倒背好整以暇等在一邊,嘴角甚至露出一絲笑意來,白玉堂雖然嘴巴上說要看他笑話,畢竟還是翻身下馬走到了他身邊。


    兩人並列,一個如春日陽光,一個如冬日傲雪,原本極不融洽的兩種氣質此刻卻奇怪地融合著。


    保羅低笑道:“玉堂,你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過,能跟你做朋友當真是我的福氣。”錦毛鼠白爺甚是灑脫道:“我也是上了你的賊船……”兩人相視一笑,俱都想起初識時候保羅硬拉著白玉堂逛窯子的光景來,一時間各自心思,卻都是嘴角帶笑。


    他們這邊還在擺譜裝俊傑,那邊耶律隆慶業已到了近前,鐵騎萬人隊張開如扇形便把四人圍在中間,一時間隻有輕微的馬匹噴響鼻聲、低沉的馬蹄聲、鐵甲磨擦聲,當真是一支精兵。


    伸手一帶黃沙萬裏追風駒,耶律隆慶黑著臉緩緩到了保羅前麵三四丈處,雙目一翻,便定格在了保羅身上,也不說話,隻是狠狠上下打量他。


    保羅爺深蘊伸手不打笑麵人的道理,一個肥諾彎腰足足九十度,禮節是十足了,“陳保羅見過梁王殿下,在上京便常常聽皇太後說起您,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不不,應當是見麵更勝聞名……”他一邊說話一邊打量這位梁王,年紀約摸三十出頭,麵如冠玉頜下微須。果然是大遼國難得的美男子,隻是不知道呼倫的母親到底是哪個,想必應該是有花刺子模血統的極北邊部落公主之類人物,這才能生出呼倫那般眼睛深邃的混血美人來。


    耶律隆慶聽他說話,頓時一滯,這廝果然能說會道,居然先拿母後來壓本王。


    其實他脾氣倒並非霸道,何況蕭太後幾個兒女都可以說性子純孝,保羅乃是蕭太後欽點的駙馬爺,他並無什麽不滿。隻是上京傳來的八百裏加急快報說金翅駙馬偷偷潛回大宋,這便有些麵子掛不住了,自己的愛女被甩了,換了誰做老子都吃不消哇。


    修長雙眉一挑,他在馬上看著保羅低聲說:“陳保羅,本王且來問你,你此番是否要回轉大宋?”


    保羅裝著一副詫異的模樣說:“梁王果然耳目通靈,在下的確是要回轉大宋國。”


    耶律隆慶臉一板,這廝居然毫無愧疚。當真無法無天,自己好歹是他尊長,居然還“在下在下”的自稱。分明便是想賴婚,這還了得?誰給他這麽大膽子了?頓時便要發作。


    “隻是……”保羅一句隻是打斷了他,“我回轉大宋之事皇太後也是知曉的,因為匆忙,路過南京未曾拜訪梁王殿下,的確是我失禮了。還望梁王殿下您大人大量,休要跟小子一般見識才好。”


    被他這麽一說,耶律隆慶倒是把話咽了回去,一時間不好發作,便哦了一聲,說:“果然如此麽?”語氣裏麵懷疑的口氣任是傻子都能聽出來。


    嘿嘿幹笑了兩聲,保羅自懷中摸出一塊令牌來,正是大遼國免死鐵券,整個大遼國隻有這梁王耶律隆慶和他陳保羅有這東西,“梁王請看。”


    耶律隆慶自然認識這東西,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原本的計劃倒是沒法拿出手了,隻得說:“即便這樣,本王也不來問你,隻是,你還是跟我回轉南京罷,一切事情等呼倫回來再說。”


    等呼倫到南京?保羅聽了暗暗叫苦,那還得了?萬萬不行,當下笑嘻嘻說:“梁王殿下,不是我不肯,的確是此番回轉大宋有機密在身……”


    他話還沒說完,耶律隆慶冷笑起來:“機密?是否大宋國長公主被指婚今科狀元一事?”


    這話一說,保羅頓時啞口無言,白玉堂負手而立看著天邊雲彩,蕭觀音奴和趙嫻在後麵焦急,卻又不能插嘴。


    大名府是大宋邊隆要塞,和大遼南京接壤,當真是南北客商雲集,各色化合物齊聚,宋遼邊民多有往來,兩國無數細作來來往往,梁王開府一方,守土之責,如何能不得知大宋國消息?


    看他啞口無言,耶律隆慶口詞便銳利起來:“陳保羅,本王知曉你北來我大遼之前和宋國長公主情投意合,隻是你別忘了,現下你是我大遼國金翅駙馬,呼倫的未婚夫婿,若是你敢負了呼倫,縱然母後寵你,本王也絕對不肯饒你。”


    他這話一說,手上做了個暗示,那遼國萬人鐵騎隊便緩緩往前壓了幾個馬身,頓時便有殺氣騰騰的氣勢。


    正在這尷尬當口,一個將軍模樣的遼將策馬往前,大聲說:“王爺,遠處大宋國連營舉止異常,煙塵四起。”保羅等人聞言回首看去,果然,宋軍連營方向煙塵蔽日,想必是有大隊人馬趕過來,耶律隆慶臉一沉,他雖無什麽軍功這名,畢竟是宗室王爺,深知宋遼和談對現下遼國的好處,頓時便喝問:“陳保羅,你跟不跟本王走?若是惹起大軍糾纏,罪在禍國,怕兩國都饒不了你。”


    他這話說的在理,換了別人定然要忌憚起來,隻是保羅爺卻是個異類,原本就是個人越多越張狂的個性,眼前倒是撒潑了,反正就是這局麵,弄罷,誰怕誰來,水攪得越渾越好。


    “梁王殿下,既然你知曉了,我也不隱瞞,的確,我此番回轉大宋就是為了長公主,在我看來,國家大事也好,榮華富貴也罷,都及不上自己的女人重要……”他這話一說,馬上的趙嫻眉開眼笑,而耶律隆慶則麵色一變,“如此說來,你當真要悔婚不成?”說著修長的手便按在了腰間寶劍劍柄上。


    “悔婚談不上,呼倫肯嫁我自然便娶,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保羅爺臉皮夠厚,說這話一點兒也不臉紅,那些聞言的遼國軍官兵士個個心驚,感情這位駙馬爺是要兩國公主都娶?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當真是潑天大的膽子。


    耶律隆慶嘿嘿冷笑說:“你以為自己是哪個?堯舜禹湯?得隴望川,你吃得消麽?”


    “梁王此言差矣,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再則說了,大家都是公主,一起坐下來玩‘雙陸’(雙陸,是古代的一種博具,如今已失傳,類似飛行棋的遊戲。盛行與南北朝,唐、宋、元、明等朝代)豈不是一樁雅事?”他這話意思是說,隻要呼倫願意,有什麽不可以的,您這不是多此一舉麽,旁邊白玉堂聽了這話,頓時失笑。


    這話也就他敢說,耶律隆慶被他這話氣得臉色發青,“混帳……”


    旁邊那將軍在他旁邊低聲說:“王爺,再糾纏下去恐怕不好,末將以為還是快刀斬亂麻……”說著把手一切,意思是說別跟保羅爺廢話,萬人隊一擁而上虜了回去再說。


    保羅爺看了,嘿嘿一笑,大聲說:“梁王知曉耶律休哥老大人之事否?”


    耶律隆慶聞言一滯,這“金翅鳥清嘯威震上京”之事可是流傳出去了,大遼民間都傳說那金翅駙馬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乃是佛教護教神鳥大鵬金翅鳥轉世,一聲鳴叫震暈了軍中第一高手、天下兵馬大元帥耶律休哥老大人和數千精兵,當真是神仙一般,可見在那個資訊貧乏的年代口耳相傳之事最後會演變成什麽模樣。


    這時候宋軍連營方向兵馬業已看得清楚,為首的女將威風凜凜,身上黃金甲,**黃膘馬,手中一根如意棒,旁邊年紀更加小些的打扮仿佛,正是天波府楊家的楊排風和楊金花師徒兩個,後麵數萬步軍,俱都是魚鱗甲,身背蹶張弩,手上短錐槍,正是最精銳的大宋國部隊。


    楊金花遠遠便瞧見了保羅,頓時大喜,雙腿一夾馬腹便疾馳而來,到了近前看見保羅後這才覺得自己舉止有些過份,臉上頓時大紅起來,訥訥說不出話來,連旁邊玉卓公主都沒注意到,還是趙嫻先跟她打招呼:“金花妹妹。”


    那楊排風此刻也趕到近前,卻不失規矩,在馬上微微欠身:“臣楊排風見過玉卓公主,邊疆之地,戰事隨時可能發生,請恕臣不能全禮。”說著便看著遼軍,兩廂虎視眈眈。


    邪律隆慶這才明白,感情騎著自己女兒照夜玉獅子馬的也是大宋國的公主,一時間倒是無法可想,頓時覺得腦子不夠用,當真棘手無比。


    一時間,大家都是麻杆打狼兩頭怕,倒是互相忌憚起來了,數萬大軍對恃,稍有不慎便在油鍋裏麵澆上一瓢水的局麵。


    事情的始作俑者倒是好整以暇,鐵了心渾水摸魚,保羅爺這種人若真是有什麽民族大義精神早就大喊著“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一統江山去了,何必在這兒玩耍,當真就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家夥。


    兩廂對恃良久,梁王殿下臉上掛不住,自己的女婿若是自己家門口跑了,自己顏麵何所在?便沉著臉喝道;“陳保羅,本王不管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隻問你一句,跟不跟本王回南京?”


    “老泰山,若是你的女人被指婚了,你去不去救?”保羅也是撕下臉麵了,“什麽公主郡主縣主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那是喜歡戲的女人,眼下有人要把我的女人許配給別人,我萬萬不肯,大宋國太後也好,大遼國太後也罷,誰也不能替我的女人做這個決定。”


    “你口口聲聲你的女人,何以為證?”耶律隆慶冷著臉。


    趙嫻突然插嘴說:“我做證,我跟姐姐非他不嫁,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此言一出,兩軍大嘩,堂堂一國公主說這話,可真夠……那個什麽的。


    保羅爺麵子大漲,轉首對趙嫻微笑,“嫻兒,你最懂事了。”旁邊白玉堂看不得這番眉來眼去,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楊排風默不作聲,楊金花臉色卻有蒼白,蕭觀音奴暗中歎氣,麵具下也不知道什麽表情。


    這契丹到底是遊牧民族過渡來的,很多禮法和漢人不同,耶律隆慶此刻聞言倒是有些佩服這小子為了女人什麽都敢做的豪氣,隻是眼前若是轉身便走實在丟堂堂梁王的臉麵啊。


    正在此刻,遼軍背後起了一陣騷亂,耶律隆慶回首看去,那邊有遼軍大喊,是承天皇太後的鳳車鑾駕。


    眾人一驚,保羅爺暗暗叫苦,皇太後姐姐居然也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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