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怒歸惱怒,但做事穩妥的唐成並沒有就此去找何仲達,孟浩然的話言猶在耳,以兩人在士林中的身份差距,如今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情況下,僅憑一時的衝動找過去的話,其結果隻能是自取其辱。


    來日方長,何仲達,老子跟你卯上了!第二天早晨起來,臉色平靜的唐成繼續投入了緊張的忙碌中。


    “大哥,這不成,咱們這人太少,事情根本支應不過來”,唐成正與馮海洲商議並核定章程條款時,大口喘著氣的張相文從外麵走了進來,“門戶再小,可也是個門戶啊,該支應的事兒一點都少不了,我這腿都快跑斷了”。


    張相文自打進了觀察使衙門,就被唐成分派著負責外事的聯絡,這本也符合他的性格,無奈雜事太多,他一天到晚跑的腳不沾地,這不,終於也頂不住了。


    見到張相文一臉苦相,唐成起身笑問道:“剛又幹嗎去了?”。


    “雜役房搞什麽雇工選辭,衙門裏各部曹都得去人,品評本部曹雜役的勤力程度”,癱在胡凳上的張相文苦笑著搖頭道:“剛去的是雜役房,三柱香之後還得去水房,都他娘的是這破事兒,大哥,你趕緊找人,這些破遭子事打死我也不幹了”。


    張相文的苦相引得唐成兩人俱都一笑,馮海洲邊笑邊道:“大人,咱衙門是該補充些人進來了,大小也是個門戶,天天就我們三個人在這晃著,累就不說,別人瞅著也不好看”。


    “嗯,是該再添些人進來了,不過想來的人雖然多,合用的卻不好找”,唐成聞言點了點頭。


    這幾天頗有幾個衙門裏的人跟他說過這事兒,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想推薦人進來,隻因他一直忙著,也就沒心思操辦這個。


    “我倒覺得有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見唐成望過來,馮海洲笑笑道:“就是前些日子來找過大人的那個襄州孟浩然。


    這人才華學問還有氣度風儀都不差,可不就是現過現的得用人手?”。


    靠,還真是暈了頭了!聞言,唐成猛的一拍腦袋,就是啊,這麽個合適的人自己就怎麽沒想到呢?潛意識就覺著他是個隱士,卻忘了孟浩然其實跟陶淵明一樣,是個一生都在仕與隱地矛盾衝突中掙紮的人物,尤其以他現在的年紀來說。


    正該是滿懷用事之心的時候。


    “海洲。


    你怎麽不早點提醒我!”。


    唐成搖了搖頭。


    “最近真是忙昏頭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行啊。


    我中午回去就修書”。


    “還有上次那十幾分請柬。


    大人這次就便一並料理了就是。


    這人數一日不滿員。


    咱這兒就一直遭人惦記著。


    也不好”。


    公事私事累積在一起。


    唐成現在正是忙地四腳冒煙兒地時候。


    十幾家請柬要一一應承下來。


    光赴宴就得多少時候?唐成既沒這個時間。


    也實是沒這個心思。


    “你說地倒也是。


    可我也實在是抽不出功夫。


    這樣吧。


    海洲。


    把那些個請柬一分為二。


    你和相文一人負責一半兒。


    吃飯地時候順便麵試一下他們薦舉地人。


    先初步定下人選之後我再去看”。


    “麵試?”。


    張相文跟著問了一句。


    “啥意思?”。


    “就是你們先看看那些人。


    心性。


    接人處事靈活不靈活這些地。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


    看他們適不適合在這兒幹。


    若是你們覺得合適。


    我再瞅瞅。


    能定地就定下來。


    要是連你們都覺得不合適。


    也就沒得再浪費時間了”。


    “成。


    這活兒我接了。


    馮哥。


    這可是正兒八經地美差呀”。


    張相文一掃剛才地萎靡不振。


    架起二郎腿晃蕩著笑道:“想當初我為了進鄖溪縣衙。


    跟我幺叔磨了多少時候。


    沒想到啊沒想到。


    今個兒我也有這權利了!嘿嘿。


    要不好好折騰折騰這幫小兔崽子。


    咱還就對不起這觀察使地大衙門”。


    “行了,要折騰也得等晚上,現在你還是先到水房吧”,轟走了張相文後,唐成與馮海洲繼續埋頭章程的製定。


    隨後地日子,唐成繼續著這種忙碌,眼瞅著天氣越來越熱,外麵的蟬噪聲越來越響亮,當時令走到仲夏時,已說不清多少次易稿的章程終於正式完成。


    公事房內,唐成用工整地八分楷法抄完定稿上的最後一個字後,愜意的長舒了一口氣,看著這份心血結晶的定稿,唐成小心翼翼的吹幹最後一頁的墨跡,將整個定稿完整的再讀了一遍。


    確定毫無文字書寫上的問題後,唐成拿著定稿出了公事房。


    請見觀察使於東軍的過程很順利,幾乎都沒怎麽等。


    “唐成來了”,見是唐成走了進來,正手拿著一份公文與山川地理圖比對著地於東軍抬起頭來,放下手中公文擺擺手道:“坐吧。


    自你上個月下去一趟之後,那幾個州的修路之事都已正是開始了,他們上呈本使的公文裏可沒少為你薦功!”。


    言至此處,於東軍邊向進來的雜役吩咐上茶,邊笑著對唐成道:“若依著這進度,房州之路修好時,路網也必能如期建成,唐成啊,看來本使將你從金州調上來確是明智之舉,啊,哈哈”。


    “多謝大人誇獎”,聞聽那幾個刺史都為自己薦功,唐成想了想後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陶使君這些人感激他或許是有的,但這絕非薦功的主要原因,畢竟大家幹的是同一件事,薦舉別人的功勞越多,無形中也就等於遮蔽或者是分了自己地功勞。


    仔細想想,這些人之所以如此,更多的原因隻怕還在他這個“觀察使親信”的身份上。


    畢竟是於東軍將他一手擢拔到觀察使衙門並負責此事的,如今為他薦功,豈非就是在讚觀察使本人慧眼識珠?隻從此時於東軍臉上的笑容來看,陶使君等人這招隔山打牛的拍馬功夫實是效果顯著。


    衙門裏曆來都是捧紅踩黑,不同的是以前的唐成多半扮演的是被踩地黑角色,這回可算是靠著於東軍“紅”了一把。


    由此想來,要想混衙門,能力倒還在其次。


    跟沒跟對人那可真是太重要了。


    心下想著,唐成手中已將那定稿送到了於東軍公案前,“大人,這是屬下等就本司職責擬定地一個章程定稿,請大人審閱”。


    於東軍接過後隨意的掃了兩眼,“噢”。


    看出點兒意思地於東軍將定稿攤放在公案上後,也不再看唐成,就此仔細的看了起來。


    唐成見狀,笑笑後也沒再說話,接過雜役奉上的茶水靜靜地呷著等候。


    良久良久,約莫著足有三柱香功夫後,於東軍抬起頭來,“嗯,不錯。


    這個章程寫的有見地,不僅操作明細,尤其是前麵那一部分關乎於田畝價值的預估品評不僅對於本道。


    對於工部、戶部,對於朝廷也大有意義”。


    言至於此,於東軍無奈的一笑歎道:“說起來工部與戶部就是一對兒天生的冤家,修路架橋,戶部撥付的錢糧從來都是不夠,這就少不得年年扯年年要。


    現在想來,工部竟是有些手握寶山不知其用了。


    唐成,就憑你這份章程便是大功一件,異日到工部後必能得諸同僚青眼相待”。


    聽著於東軍的話。


    唐成心底隻有苦笑,他還真是一點山南東道觀察使的覺悟都沒有,不管是從心態上還是話語裏還都是以工部官員自居。


    更要命的是他看待自己地眼光也是如此,天地良心,唐成可從沒想過將來要到工部的。


    想是這麽想,唐成嘴上自然不能說,見於東軍此時心情正好,他遂借機將另一件事說了出來,“大人。


    屬下下月裏想在道城宴請一批客人,恭請大人光臨”。


    “宴客,什麽客人?”,於東軍饒有興趣的問道。


    “便是本道各州地大商賈”。


    “宴請商賈?”,聞言,於東軍一愣之後,沉吟著沒說話。


    見他如此,唐成心裏有些發急,這可是他為新園子準備的開業第一宴。


    正是要借著這些富豪及觀察使大人的名頭為新園子造勢。


    使之能夠一夜之間名聞山南的,在這個宣傳裏。


    最有噱頭也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觀察使大人親臨,他這要是不去了算怎麽個事兒?唐成也知道他沉吟的原因,彼時商賈的身份實在是低,而身為山南東道第一人,於東軍的身份又太**。


    還有一點就是,同樣作為科舉出身的讀書人,隻怕他心裏也未嚐沒有如其他讀書人一樣地對“逐利之徒”的鄙薄。


    “說起來本道路網若能建成,這些各州的大商賈居功至偉”,心裏猜度著於東軍的想法,唐成嘴上可沒閑著,“再則本司若想更好的辦差,也全得仰仗這些地方豪商的慷慨解囊,還請大人三思”。


    聞言,於東軍又沉吟了一會兒,看了看唐成,再低頭看看公案上放著的章程定稿,“好吧,那本使應下了”。


    見他答應,唐成心下大喜,還好這觀察使是不太看重官場規矩的於東軍,要是換上老孫,老姚等人,即便他說破大天去,也別想請得動人。


    當下唐成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辭而去。


    見唐成走的那麽快,一副生怕自己會變卦地樣子,於東軍忍不住一笑。


    笑過之後,於東軍隨即吩咐叫人將唐成送來的章程即刻謄抄後報送帝都皇城工部。


    從於東軍的公事房裏出來,唐成瞅瞅天時,也就沒再回公事房,而是徑直出了衙門往住處而去。


    張子川當日來時雖幫他瞅好了宅子,但唐成卻沒買,眼下用錢的地方多,先緊著園子裏是正經;加之他也實在沒時間收拾新宅,除此之外,唐成心裏還有一個隱隱的感覺,他總覺著自己在道城裏待不了多少時候,這種感覺毫無來由,卻又如此清晰。


    因著這些緣故,唐成就依舊住在那家客棧,反正現下這住客棧的錢是由觀察使衙門開支。


    這些日子唐成一直忙活,今個兒終於完成了一件大事,他原存著想給自己放放假的心思提前回來的,不料剛一進客棧,便見來福迎了上來。


    來福就是被唐成譴著跟關關一起去揚州的,隻不過他負責地是其它一些精美器物地采買,個多月跑下來,來福臉上也滿是仆仆風塵。


    “噢,來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關關可也一並回來了?”。


    “上午到地,關關姑娘也一並回來了,現在正隨張四爺帶那些樂工及姑娘們在新園子裏安置。


    大官人交代采買的那些東西也一並送過去了”,行禮過後的來福邊說,邊自袖中取出了幾頁紙張,“大官人,這是此次采買的清單及賬目,都是各家店裏大先生們當場寫下的”。


    唐成接過清單翻著看了看,“嗯,這新園子的確是燒錢哪”,笑著說完這句後,他將單子又遞還給了來福,“回頭你把這個交給關關,也好做賬”。


    “是”,來福收好清單後,又自袖中去除了一封信箋,“小的遵大官人的吩咐給鄭市舶使送了信,這是鄭大人的回書”。


    其實不用來福說,唐成隻看信箋上那一筆簪花小楷,便知此信乃是出自鄭淩意之手。


    將鄭淩意的信箋收入袖中,唐成點點頭道:“來福你也累了,先去歇歇腳,容我梳洗過後,咱們去園子看看”。


    回到房中後,唐成拆開封皮,鄭淩意那一筆漂亮的簪花小楷頓時顯露出來。


    這封書信裏的內容跟以前也並無什麽不同,隻是在信的末尾處卻錄有幾句詩作,唐成邊看,口中已是輕聲的吟誦了出來: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吟完之後,唐成久久沉默無言,最終將信箋重新收回袖中時,滿腔的思緒盡化為一聲長歎。


    隨後的日子唐成更忙了,不過忙的卻不是公事,而是他的這個新園子,新園子的布置,人員的安置,歌舞曲目的選定,編排及給各位商賈們發請柬等等等等,其間少不得還要到觀察使衙門及道學裏點卯,昏天黑地的又忙了二十多天之後,終於在請柬約定開宴日期的前兩天,整個園子正式準備就緒。


    至此,唐成耗費了巨大錢財及心血的新園子就要正式開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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