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越說聲音越大,激越道:“大人,行軍打仗,一定要謀定而後動。


    三萬多將士的性命交托在大人手上,大人雖然打了勝仗,卻要忌誌得意滿,文?大膽,肯請大人一定要牢記此番的教訓,將來做戰,方可少一些錯誤。”


    說罷長揖至地,就勢跪下,低頭道:“文?無狀,麵刺大人之過,請大人責罰。”


    他是參軍將軍,直屬張偉管轄,故而雖是長篇大論的當麵指斥張偉,其餘諸將卻是誰也不便阻攔喝斥,各人都是鐵青了臉,聽他如此貶低長崎一戰。


    此人心性高傲,又有一股迂氣,除了當初跟隨周全斌時建言參謀頗得器重,周全斌推薦給了張偉之外,與其餘各衛諸係將軍都沒有什麽交情,此時見張偉不露聲色,除了幾個老成的為他擔心,到有大半人幸災樂禍,指望張偉能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狂妄無禮的書生將軍。


    “你說的很好,也很對。”


    張偉於座中一躍而起,踱到江文?身邊,慨然道:“其實你不說,我也準備得便召集都尉以上,直言當日我指揮之非,現下你說了,就把你適才的話匯編成冊,詳細列明得失,下發各人參閱。


    為將者,有錯不怕,我就不信名將都是不打敗仗的!更何況我還是打勝了的,說幾句過錯,怕怎的?江文?,你麵刺我過,受賞!”說罷向節堂外叫道:“來人,取我的刀來!”因節堂內任何人不得帶刀,張偉自幕府得到兩把寶刀,喜愛非常,因命衛士隨身而帶,隨時把玩。


    那兩名提刀衛士聽得張偉下令,便各自攜刀而進,等候張偉命令。


    張偉猶豫片刻,命道:“將那把村雨送給文?了!這是日本北條家的寶刀,鋒利異常,卻是少染鮮血。


    村正一刀奪了無數人的性命,僅是德川家康的祖父、父、長子都死於此刀之下,人稱凶刀,還是我留了吧。


    文?文氣過重,隻怕是降服不住。”


    江文?卻哪管他送哪把刀,因知張偉甚愛這兩把寶刀,此番他橫下心來當麵指斥張偉,原本存了罷職丟官的心,誰料張偉不但不責怪,反道大加讚賞,又要將心愛寶刀賜於他,心中激蕩,泣聲道:“大人,這寶刀是您心愛之物,文?一介書生入軍參議,刀劍非我所愛,請大人留著自用。


    大人如此愛重文?,文?愧不敢當,唯願大人奮擊而起,文?讚襄左右,足慰平生。”


    “唉,說的哪裏話來!寶刀再好,也沒有文?這般的人才更讓我看重!”親手將江文?扶起,又笑道:“長峰,我賜你寶刀,也是想讓你改改身上的文氣,為將者不通兵書不曉文事,終究是一勇之夫,文氣太足而武勇不足,也是不成的。


    還有,你雖然通曉兵事,這官場政治和民間瑣事你了解甚少,太過偏狹了!”他急步踱了幾圈,下定決心道:“長峰,我本欲派遣文官去長崎為總督,主理官政事物,本已立定軍機處某員,現下想來,還是讓你過去。


    一來你是參軍將軍,軍隊係統本就熟悉,長崎那邊治政,倚仗軍隊甚多,純粹的文官怕是不成的。


    你過去,把軍政大權都接過來,軍事之餘管理一下民政,將來若有戰事再起,我再征召你回來,你意如何?”江文?又跪下一叩首:“文?敢不從命?”張偉大笑道:“甚好,長峰兄,好生去做吧!”本欲退帳,轉念一想,卻想起心懸的一事,便令道:“傳範錫範、羅汝才進來。”


    待兩人昂然而入,張偉向他二人笑道:“你們兩人還任校尉,心中可是怨恨?”兩人心中卻是有些不滿,他兩人資曆固然比不上周全斌等人,也不及肖天等將軍,到是比左良玉江文?等人資深的多,他們得以封將,自已卻仍是居校尉之職,心裏又怎能高興?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表麵上自然是另一回事,此時張偉動問,兩人雖見他臉帶笑容,語氣平和,那羅汝才為他監督諸將,一直是陰謀詭詐,見張偉如此,心中隻道有什麽虧心之事被他發覺,此時要拿他二人發作,當即嚇的兩腿抽筋,心中轉來轉去,除了又偷偷買了一個小妾,並無違法亂紀之事,於是強忍著不跪,與那馮錫範同時低聲說道:“末將不敢,選官任將大人心中自有法度,哪容的未將不滿?”“求官謀將,封妻蔭子,這也是人之常情。


    兩位不需隱瞞,汝才這些年幫我監督軍中將校,頗有苦勞。


    馮校尉雖然此番戰功不顯,但素來法紀嚴明,治軍有方,這我都是知道的。”


    兩人原本惴惴不安,聽了他的考語,這才都將心放下,向張偉行了一禮,齊聲道:“謝大人讚譽,末將愧不敢當。”


    “當得,當得!此番沒有封你們為將軍,是因為汝才不是帶兵打仗的,又一直監督諸軍,當麵封賞,隻怕軍士不肯歡呼,沒的失了麵子。”


    看一眼神情尷尬的羅汝才,又笑道:“至於馮錫範麽,聲名不顯於軍中。


    雖是勤勉辦事,可是人有長短之才,錫範長處不在於行軍布陣短兵相接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已想好,羅汝才原本的職權保留,封為監軍將軍,掌監軍處,凡內外軍情動向,兵馬調動,軍隊將校尉的監視,還交由汝才負責。


    馮錫範為軍法將軍,掌管軍法處,凡軍內有人犯紀,一律由錫範依律處罰,不得徇私敗法,如此,可依仗二位之才,又可令兩位職高位顯,兩位,如此可滿意麽?”兩人得封將軍,得與諸將同列,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當下大喜過望,叩下頭去,連聲稱謝。


    張偉大踏步向外行去,笑道:“漢軍諸事已定,這邊的事我要少操些心了。


    諸事都仰各位將軍-羅將軍,你前幾日又收了第十三房小妾,身子骨吃的消麽?俸祿夠用麽,要不要我借你一些?”羅汝才立時汗如雨下,正欲措詞回答時,卻見張偉已去的遠了。


    張偉登上馬車,心中仍是不住冷笑,這羅汝才與高傑一樣,雖是人才,缺點卻也是很大,若不是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兩人有許多令他不滿之處,隻怕死了十回都不止了。


    待回到府中,又發文書封高傑為巡城將軍,主管台北內外治安,封南京貢生謝玉樹為台南巡城將軍,原本還欲趁勢將台灣文官衙門係統一並改名,想想現下朝局尚未大亂,現下動靜弄的太大易惹人注意,反道不好,於是息下心去,決意暫且忍耐。


    在府中數日,隻是在處理軍機處無法絕斷的公務,饒是那柳如是傾心服侍,女兒家此時正是女大十八變的時候,她成日價雲鬟霧鬢的在張偉眼前進進出出,張偉累時到也與她說笑解悶,談論些明朝風物,隻是她年紀尚小,張偉隻拿她當個小妹妹看,故而語不及亂,正襟危坐如臨大賓,到弄的小姑娘好生氣悶。


    待年關一至,這台北金吾不禁,滿街的商家鱗次櫛比爭奇鬥豔,不但是內地,就是海外諸般特產亦是擺了滿街,台北經過這幾年的發展,民間之富早已遠超當時的江南水鄉,各人腰包裏都裝滿了銀子,這商家又豈能不賣力吆喝?待元宵一至,不但官府放起了花燈,就是那各大商號,富庶的民家,亦是燃燈放炮不止,整個台北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當真是盛極一時。


    燈市中人來人往,卻是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兩個顯然與眾不同的人物,兩個個頭甚高,身形遠比一般的男子粗壯,身上雖是著了新衣,兩人卻是明顯的不習慣,那個頭稍矮些的,行走時不時的扭動身體,卻不知道是身上哪裏癢個不停。


    若是人仔細當麵盯了看了,就可明顯看出這兩人麵目黝黑,眉宇間長相與漢人絕然不同,應當是這台灣的土著居民。


    那矮個青年好奇的東張西望,不時瞟一眼大街上行來奔去的大姑娘小媳婦,露出一臉的饞相,因見那高個青年若有所思,便問道:“大哥,這裏這麽熱鬧,咱們又難得下山一次,你不好好瞧瞧,想什麽東西?”那高個青年回話道:“黑,你記得咱們上次去福州城的事麽?”“張將軍安排我們去內地商行幫他押運貨物,順便見識一下大山以外的世界。


    部落裏十幾個人一共去,當時還以為內地全如台北一樣繁盛呢。


    我看,那福州府城連台北的一半都不如,差的遠了!”“一路上見了不少駐防的官兵,比張將軍的兵如何?”“張將軍的士兵,一個可以打他們一百個!”那個高個青年,也就是張偉射獵時收服的高山部落中名叫契的青年,點頭道:“ 是的。


    不但是城鎮,軍隊,還是官員,百姓,內地和台北的張大人治下,都差的老遠。


    弟弟,這張偉張大人,真是了不起!他當初同我說,他治理了一個過百萬人的大部落,我說他不是英雄,瞧不起他,誰知道,治理部落,漢人所謂的國家,果真不是我們這樣簡單的頭腦可以做到的。”


    他感歎道,又道:“我們兄弟下山時,因為整個部落被人家征服,隻好為人家效力。


    但是說好不以射術為他打仗賣命,隻為他做一些普通的工作,現在看來,張大人大規模的從山中吸引部落下山,劃地給咱們高山部落,給豬羊牛雞土地農具,又特準咱們仍然射獵,還帖補糧食給我們釀酒,對我們這些土著,不但沒有歧視,還一視同仁。


    很多部落裏的青壯男子,已經加入了他的軍隊,編成了整整一萬人的軍隊,聽說張將軍年後就要巡視高山軍隊,命名選將,弟弟,台灣以軍功賞爵,想住大房子,飲美酒,娶美女,咱們這些人的出路就在於軍功,我決意去加入那支軍隊,為張將軍打仗立功,將來也好快快活活的過下半輩子,你看如何?”那個叫黑的高山族人靜靜聽他說完,撫摸著下巴道:“我也早已考慮過此事。


    隻是怕哥哥你反對,這才沒有說出來,今天既然哥哥說了,我自然不會反對。


    咱們明天就投軍去!”兩人心中一直懸著投軍一事,現下既然已下了決定,心中皆是輕快不已。


    他倆人原本就是部落中數一數二的勇士,無論是近身格鬥,還是射獵,都無人敢向其挑戰。


    眼見從山中部落中了來的勇士們被張偉收編成軍,他兩人血液深處的武勇早已令其無法忍耐,一心隻想著加入軍隊博取軍功,隻是兩人礙於麵子,誰也不肯先開口提及此事,現在做哥哥的提了出來,做弟弟的滿口讚同,兩個俱是歡欣鼓舞,當即也不再觀賞花燈,徑自便向新竹方向的高山兵營而去。


    他兩個一心隻顧自已說話,卻是不曾想到身後一直有兩位漢人偷聽,那兩個身著儒生服飾,雖寒天臘月,仍是各自手執一把折扇,不緊不慢跟隨在契與黑的身後,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十足。


    此二人的身份,若是在內地,隻怕一出門便要清街靜道,最少也要跟隨著十人八人,隨時護衛侍候,在這台北,卻也隻是如尋常百姓一般,在那大街上信步而行。


    若論衣衫的質地,便是連台北的三等富商也比他們穿的好些。


    那年紀稍長些的文士見那兩名土著走遠,皺眉道:“憲之兄,看來,張誌華野心勃勃,其誌非小!”“長孺兄,他征伐四方蠻夷,到是沒有造反攻入內地之心,他的軍隊命名為漢軍,也是取光耀大漢之意,此人雖從海外歸來,卻是心慕大漢,忠忱之心到也令人感歎。


    隻要他不揮兵內地,我看,咱們便是助其一臂之力,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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