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契力將軍見明軍陣腳大亂,便以飛騎追擊敵營的將軍,萬騎四處遊騎射箭。


    明軍騎兵不多,加之裹在步兵陣內,無法發揮效用。


    那明軍將軍們還想帶兵返回城內,卻被咱們追殺的不能靠近城邊。


    飛騎與萬騎從早上衝殺到晚,一直追殺了數十裏路。


    直殺的屍橫遍野,統兵大將多半戰死。


    那誠意伯劉孔昭,便是被黑齒常之將軍親手射死。


    待殺到傍晚時分,萬騎的箭矢大半用盡,飛騎將士的馬刀也多半成了斷刃,明軍一個沒有逃出。


    除了四萬多降卒,其餘盡數被殺。”


    這騎兵衝殺步兵,乃是冷兵器時代最恐怖的戰法。


    張偉交待給飛騎並萬騎的戰法,便是當年蒙古騎兵用來征服歐亞的最佳打法,以弓騎兵擾亂敵陣腳,掩護重騎衝擊,待敵兵潰敗沒有了陣形,則以重騎配合弓騎追殺。


    在出現大炮機槍之前,蒙古騎兵便是以這樣的戰法以兩萬騎兵一直打到波蘭。


    與漢軍飛騎並萬騎對抗的十一萬明軍,多半都是從外地調來的客兵,原本就是些老弱殘卒,多無戰力。


    再加上幾省幾十個州府衛所調集而來,沒有在一起配合做戰,亦沒有統一的調派指揮,更沒有什麽新進的編製。


    士無戰心再加上武器和身體素質,軍隊編製的落後,一戰即潰,而沒有基層士官等優秀的職業軍官收攏軍心,竟至一潰而不可收拾。


    飛騎都是精選的壯漢,張偉又有意要培養出一支優秀的重裝騎兵,是以這些騎士長年累月的習武騎馬,再加上萬騎射手可怖的射術,這樣一支軍隊追殺那些將手中兵器都丟掉的潰兵,當真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完完就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若不是城內戰事已成定局,張偉惦記城東戰場,特命人前去查看傳喻,並張瑞及契力何必不得殺害降卒,隻怕連四萬多明軍的性命亦是留不下來。


    雖沒有身臨戰陣,張偉聽得張瑞等人說完,卻亦如同親眼看到一般。


    原想到這些明軍亦是大漢子民,這麽莫名其妙的死在南京城外,思之令人感傷。


    轉念一想,南明曆史上幾次著名的屠城,充當急先鋒和搶掠屠殺最凶的,不是滿兵,反而就是這些駐防南方的明軍。


    比如高傑的手下李成棟部,在高傑被殺後屠城泄恨,弘光朝沒有為難他,仍令其駐防江北。


    因清兵攻來,他率部降清,為了在新方子麵前表現忠心,就搶先攻入揚州城內,參與屠城又最肯賣力。


    此後屠江南,攻兩廣,屢次的大屠大搶,都是由李部並左部的南明軍隊最為凶殘。


    明末農民戰爭,農民軍過後如梳,而隨後追剿而來的明軍如篦,百姓不畏賊兵,而畏官兵。


    想到此處,不免又將那不忍之心收起幾分。


    向張瑞等人吩咐道:“幾萬降卒中多半還有將官隱藏,好生搜尋出來。


    對那些兵痞之類,則剔出軍外,有罪者,著有司懲辦。


    健壯者欲當兵的,可充為南京廂軍,不願當兵者,待南方各省攻下,再行發遣。


    說話間帶著諸人又步出宗人府外,在工、禮、戶、吏等部略轉幾圈,便回那兵部衙門暫歇。


    待到半夜時分,已有人將那應天府巡撫鄭?押送而來。


    原本這鄭煊欲死節而全令名,卻見那些朝廷要員紛紛外逃,他轉念一想,便亦化裝成百姓,逃至親友家中躲藏。


    原本一時也找不到他,卻因張偉親口吩咐,要尋他來,漢軍在巡撫衙門及鄭府家中尋之不得,連續拷問了鄭府家人和鄭?親隨,這才將他下落打聽出來。


    漢軍迅即衝至那鄭煊藏身之所,將這位三品大員從被窩裏拖將出來,不顧他連聲抗議,就這麽將身著中衣的鄭大人押解至張偉宿處。


    張偉原本就要安歇,聽得外麵吵鬧,方知是漢軍將鄭煊押解而來。


    急忙倒履出門,就在房前階上相候。


    隻見那鄭煊披頭散發,身著中衣,光著雙腳被幾個龍武衛的粗漢拖拽而來。


    那鄭煊不知原故,隻道是漢軍要拿他開刀,雖努力要保持氣節,卻也不知道是冷還是怕,兩手兩腳一直抖個不住。


    因見押解他的漢軍士兵將他放開,又見有一人披著夾衫,手持書卷的,正在盯著自已打量。


    他天啟天年中了進士,這些年來少年得誌,一中進士便被授了戶部主事,後又到浙江嘉興任知府,現下又是從三品的應天巡撫,見過的大人物當真是車載鬥量。


    此時見了張偉模樣,便知眼前此人必定是頤指氣使,發號施令的人物,心中一麵忖度,一麵向張偉開口道:“這位大人,士可殺而不可辱。


    貴官若是要殺,便在當場將鄭某砍了頭就是,何苦如此折辱,將鄭某弄的如此狼狽,不成體統!”他雖是中氣不足,到也是慷慨敢言。


    這一番話說來到也氣壯,因見張偉不做聲,便又道:“響午在藏身之所,見了漢軍榜文,說道是秋毫無犯,無論官民,隻需安坐家中,漢軍並不為難。


    卻不料這一隊兵士如狼似虎,直入民宅,明火執仗,驚擾百姓,請問這位大人,這些人該當何罪?”張偉初時睡意朦朧,此時被他這麽大聲一說,打了一個激靈,突地一笑,向身邊侍衛喝道:“快,給鄭大人尋件衣服來!”又罵那幾個龍武兵士道:“誰帶你們辦的差?哪有這樣子請客人的,奄!”他沒有說過是“請來”還是逮來,執行命令的都尉哪裏知道其中關節?此時見張偉大聲斥責,原本還想過個露個小臉,讓大將軍誇讚幾句,此時亦是嚇的溜之大吉,不敢露麵。


    隻那幾個軍士灰頭土臉,被張偉著實訓斥了幾句,直到那鄭?被張偉侍從帶去更衣,方聽得張偉笑道:“這差事你們辦的原是不錯,隻是客人有些難堪,我發作你們幾句,莫要難過,都去吧。”


    見鄭?自偏廳出來,已然是衣著整齊,他此時四十餘歲年紀,平素裏最重儀容,適才大大的丟臉一番,當真是氣憤非常。


    此時換上了衣衫,已是神態自若,行將過來,向張偉略一躬身,道:“下官給寧南候,龍虎將軍見禮了。”


    又笑道:“大人不知道為何如此看重下官,竟至深夜召見。


    且又衣不遮體,倒令下官頗覺罪過。”


    張偉聽他語氣,便知此人當官的心正熱,果如史書中所記,並不是那種一心為國死節的呆書生。


    因將手一讓,笑道:“奉漢兄,請進!我在外麵呆的久了,現在的天氣白天熱,夜間冷,也委實受不得了。”


    兩個先後入內,分了賓主入座,張偉又令人奉茶,鬧騰了半響,方向那鄭煊笑道:“奉漢兄,你的《昨非庵日纂》寫到多少卷啦?弟一直拜讀不綴,對兄之大才,當真是佩服的緊!”那鄭煊聽了大喜,這《昨非庵日纂》是他的讀書筆記,從曆代正史、詩文集、野史、雜記等書中分門別類采集而成,鄭煊曾自況道:“此書使我知昨日之非。”


    這書在當時到不甚出名,令鄭煊頗是鬱悶,誰料在刻版印涮傳入日本後竟受到商界的歡迎,直至四百年後,仍是日本商界精英的必讀之書。


    “誌華兄,想不到你竟知道拙作,這當真令人汗顏。


    這書我現下方寫到第七卷,若是兄有興趣,待我回府之後,便令下人送抄本過來,請誌華兄賞閱。”


    張偉稱他字號,他便也老實不客氣的以字相稱,若不是欣喜之下,竟忘了自身還是俘虜,眼前這位是起兵造反的逆賊,又怎會如此?因知他清貧,寫書本是勞神費力的事,他身為三品大員,為官清廉,一芥不取,生活清苦,妻子穿戴仍荊釵布裙。


    是以寫書幾卷,竟無錢刊印。


    張偉又想起這人在書中曾寫到:“餘為三品堂卿,幾六年矣,萱帷布衾,製自微時。


    間欲更葺,亦不易措。”


    其清貧自守如此,到也令人佩服。


    何況他除了清廉之外,亦很有才幹,在巡撫任上興修水利,大辦教育,很得南京百姓愛戴。


    張偉就是念及於此,才唯恐他在城破之日身死,急忙令人尋了他來。


    “奉漢兄,不必送抄本來。


    待我明日吩咐下人,令人把你的書送到書局,命人雕版印涮。


    刊行於世,令兄之文才昭顯於世,不令這本好書埋沒無聞,如此可好?”鄭煊原本笑容可掬,此時聽得張偉這番話,到是霍然變色,冷笑道:“誌華兄好意心領。


    此時敵我之勢已成,我不能受閣下的恩惠。


    二則,若是我一心要出書,在巡撫任上,請何人出之不成?又何必要誌華兄你破費!”張偉聲色不動,隻淡然道:“我在台灣行事便是如此。


    凡是有益學問,皆是由官家出錢。


    漫說台灣念書是不要錢的,就是有學者著述出來,刻書成印,都是由台灣官府掏錢,奉漢兄到也不必誤會。”


    台灣行事確是如此,張偉到也不是隨口胡說。


    那鄭?甚重學問一事,卻如何不知曉?當下歎一口氣,道:“大人在台灣治理的甚好,我原說閣下是大明第一等的名臣,忠臣。


    將來必定可流芳百世,誰料大人貪欲不足,竟欲貪圖九鼎,此當真非人臣所應為。”


    “我乃建文後人,流落南洋,改姓為張!君若不姓,有玉碟宗譜為信。”


    鄭煊噗嗤一笑,正色道:“建文皇帝在天啟年間便回到北京,為老僧居於佛寺之中。


    天啟爺專門請了當年宮中的小太監前去探視,道是建文皇帝無疑。


    後來英宗皇帝恩養於他,安然渡了晚年。


    建文皇帝流落南洋一說,終究隻是鄉野傳言,不足為士大夫掛齒。”


    張偉亦是一笑,道:“這是給士大夫的遮羞布罷了。


    不過,鄉野小民最愛聽謠言妖說。


    建文蒙難一事又很是被人同情,我此刻就是托言,到底還是有些做用。


    士大夫中,也會有人半信半疑。”


    他並不狡辯,而是直言認帳了事,到令鄭?意外,因笑道:“大人到是光明磊落,並不堅持。”


    “響鼓不用重擂。


    奉漢兄是聰明人,現下的大局看的清楚,要不然也會避居民舍,靜以待變了。


    此時請你出來,可能是早了一些,不過究竟與大局有益,請奉漢兄切勿推辭。”


    說罷,兩隻眼睛直視鄭?,雖是做胸有成竹狀,卻也是不禁心中打鼓。


    收服鄭?這樣官聲極好,地位又頗高的大員,對整個江南局勢有極大的助力。


    此時雖知鄭?不是那種死節的忠臣,卻也知道他品格不俗,能力非凡,並不容易收服。


    隻是此人有個好處,唯以百姓為念,而不是一心對皇帝忠心。


    明朝末年,朝廷無餉,江南是財賦重地,朝廷搜括越來越重,百姓負擔日是重。


    有江陰武生李?,建議搜刮江南富裕人家財力以充軍餉,受到朝中貴戚的極力反對,崇禎亦留中不發,不做處置,鄭?當即引退回鄉,以示對皇帝的抗議。


    是以張偉要收拾民心,招用明朝大臣,便第一個尋了這鄭?來,對他當真是寄以厚望。


    卻見那鄭?沉吟道:“南京一下,大人後手如何?”“取武昌,襄陽,徹底隔斷南北。


    南麵有我的偏師,一萬五千漢軍,直攻廣東,由廣東入湖南可也,入福建亦可。


    待此地漢軍主力攻下湖北,則回師入江西、湖南,與偏師合軍。


    至於浙江與整個南直隸,昨日一戰,已然全然無兵。


    我隻需派幾千兵馬,便可蕩平南直隸與浙江。


    待湖北湖南的漢軍與廣東漢軍會合,則南方全定矣。”


    “大人打下這些地盤,將如何治理?”張偉說的口幹,起身命人換了熱茶,啜飲一口,方向他笑道:“降官照原職委用,若死或逃,則以副職委用。


    若實在無官可用,方由台灣調來官吏上任治理。


    江南賦重,尤以鬆江最重,待這些地方平定,則宣布減免今年的賦稅。


    不但是三餉加派不收分文,就是原本的國家正賦,亦是一文不收。”


    見鄭?若有所思,張偉忙道:“原本官員俸祿極低,就指著收賦稅時撈上一筆,又或是加收火耗充為已用,這是萬萬不成!我雖寬容,有兩種人卻要大辦,一為閹黨,二為貪官,此二種人為國蠹,容不得!就是殺了他們,對大局也是無礙的。


    至於官員俸祿,則由我來想法帖補,比之原俸,提高十倍任用。


    原本一個知縣一年不過二十幾兩銀子,做的了什麽?現在發兩百兩,若還是貪,那也別怪我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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