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養魂魄的銅質宮殿中,其內的布置,其實和當初的天南域帝尊宮,並無多大的差別。


    色澤很淺的薄紗從穹頂上垂下來。既是隔斷,又是帳幔。


    宮殿裏麵並沒有通風口,但卻在四周,點著由魂鶴屍身煉製而成的長明燈。


    沒有風,明黃色的燈火輕輕搖晃,此刻無風自動。


    燈芯下麵,放置在微微張開的鳥喙中的燈油,來曆也不一般。乃是取的一種、能夠滋養人魂魄的妖獸脂肪。


    不說其的價值,就說這種妖獸一出生便有天尊境界的修為。便是足以知道,這東西是多麽的珍貴,與難以獲得。


    宮殿裏響起了略帶輕鬆的說話聲。


    “從天南域出來以後,一路走來,你的改變很大,”李蕭感受了一下自己這個二兒子的情緒,很平穩,因此並沒有開口嘮家常。不然這個時候,隻會顯得多餘。


    李蕭與人交流,他有三個妙方,即:套交情,論關係,看情況。談話時,若是能夠顧及到這三點,溝通便會容易上許多。


    他此刻直奔主題,開門見山道:“現在,我要跟你講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父親請講。”


    “一路走來,想必你沿途上的所見所聞也算是不少了。之前跟你閑聊時,說到各地的民俗,曾開玩笑說、就跟玩花樣一樣,一個地方一個變化……”


    這時李蕭見李中庸的肩膀聳動了一下,心知有異,他道:“怎麽,這本來也是事實。‘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嘛。”


    李中庸聞言謹慎的點點頭,模樣中規中矩。


    李蕭見此便接著開口:“包括宗教也是,除了那些扭曲的邪教外。所有對真理有所追求的真正教派,他們最終透過人性,所要向世人闡述的東西,其實都是一個根本的,從來不曾變過的東西。”


    李中庸一張老臉寫著好奇,臉麵皺起宛若枯樹皮一般,但卻有一雙眼睛灼灼有神:“那是什麽,是信仰嗎?”


    “是,也不是。”李蕭指向了自己的虛幻的腦袋,跳到了另一句話:“老實講,人的‘心’,應該是在這個位置。”


    “用心用心,其實是指的這裏!”


    李中庸點點頭:“我知道,這個是中庸之道的核心。”


    李蕭道:“而和這些宗教並非有多大的不同,中庸之道好像是一隻手。”


    “包括你曾經所見到,以及以後會見到的各種像是民俗、宗教,這一類的東西,他們都像是手。是一隻隻指向最終極的‘道理’的手。”


    “有些人隻看到了手,卻看不到手所指向的東西。不過,不管是手還是道,都是大部分人一輩子所追求的真理。”


    “這也太難了,”李中庸歎道。他盤膝坐在如炕一般的床上,兩手則置於雙膝上。


    這床可以說是房間裏唯一一的樣“新東西”。不是之前天南域的那張、裝飾了很多木雕構架的漂亮床地。


    而是更像一個從地裏麵“長”出來的長方形銅塊,加上上麵沒有被褥和枕頭。與周圍的裝飾比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若非上麵刻畫著細密神秘的傳導紋路,讓人一看就心知有異,這東西給人的感覺,真就是一塊擺在地上沒用的銅疙瘩。


    不過李中庸卻別有體會。


    這床剛一坐上去時,便是讓他感覺到了一股濃烈但又溫和的靈魂力量噴湧出來。


    僅僅隻是坐了小片刻的功夫,李中庸就明顯察覺到。自己那有些遲暮的魂魄,似乎是得到極大的滋養。就連停滯在聖尊境的修為,也隱隱有所進步。


    由此可見,炕裏麵所燃燒著的靈魂材料、將會是多麽的珍貴與強大!


    不過哪怕是這樣強大的靈魂力量,對於李蕭的這股意誌來說,也隻是杯水車薪罷了。他終究是擁有著弊端,因此不能夠長久。


    大量靈魂力量的燃燒,除了能略微修補意誌,推遲意誌消失的時間外,另外並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此刻聽完父親的話,李中庸他的雙手隨意揣進了袖子裏。他語氣感慨道:“光是理解,恐怕就要耗去大半輩子。”


    “那若是感覺困難的話,你還要不要做呢?”李蕭反問。


    李中庸聞言後,想也不想,自己就是一樂。


    他樂嗬嗬的搖著頭撫須道:“哈哈,這當然是要的。不然,我可以做更多其他好玩有趣事情。但是那也都浪費了。相比起來,我還是覺得修道劃算一些。”


    “正是因為這樣,我今天才會把你叫到這裏來,我們父子兩好好談談。”李蕭意誌的光影一陣晃動。他雖然是光影,但坐姿也是盤坐,因此和李中庸平視。


    他說:“相比起其他的宗教和民俗,我教你的中庸之道無疑更適合於修心。也更加適合於為人處事。”


    “不是神道設教,而是以人為本!”


    “是的父親,我已經感受到了,”李中庸並非是蠢人。亦或者可以說再蠢笨的人活了八百多年,也已是飽經滄桑,足見智慧了。


    數百年的歲月所沉澱出來的,是李蕭前世根本就無法想象的積累。哪怕是這麽多的年歲,大半都傾注在了無止境的修煉中。


    但中國人對天地的見解,也被李中庸和汪天龍稍微適應,極容易地就上手了。


    雖然有小部分的差異性,因為地域的觀念依然存在,導致一時半會兒難以解決。但二人包括一些李家高層,依然很快就成為了李蕭嘴裏麵的“中國人”。


    說到底,人都是觀念的動物啊!


    當看到李蕭的“道”的觀念,更為合適他們自己生存時。這場思想的無聲戰爭中,李蕭已經不戰而勝了。


    為什麽前世,古時候每一次的被侵略,中國的國土麵積反倒會得到增加。


    曾經西方人口中神奇的東方大陸,究竟神奇在哪裏?


    真的隻是金銀財寶鋪地嗎?


    怎麽可能,天底下哪有這麽簡單的事情。


    思想的種子,其實早就已經播撒下去。李蕭的本尊包括他的所有意誌,都相信要不了多久,這股“中庸”思想就會牢牢紮根在這片異界他鄉的土地上。隨後從李家開枝散葉出去,不斷壯大,逐漸影響到這座城市,這個世界。


    從家風!到國風!


    而修身、齊家、興國、治國、平天下!


    又是何等的氣概!


    “我還沒有跟你講過順取與逆取吧,所謂的順取……”這個故事,李蕭的本尊在遊戲超級大世界裏麵,就已經講過了。


    當時是講給呼日娜部族的遊牧人聽的,那時候他為了尋找少年,不得不籠絡一些勢力,擴大搜索的範圍。


    倘若李蕭是正常的手段,以正常人的戒心,絕不可能在第二天清晨,就將這些人收服。


    故而以中國人的做法,此刻必然是要“一個大棒加一顆甜棗”。


    這時候李蕭語氣鏗鏘道:“不管我是在有條件的情況下,用正當的手段獲得;還是在條件時機都差上許多的時候,耍了陰謀手段,最後獲得成功。”


    “都可以,都可以的。但是,我想要守住這些財富,就必須用很正當的手段,並且內心很誠懇的,才能夠守得住。”


    “我並非非要占著這一些資源,我會利用他們創造更多的資源,並且用來回報大家。否則得到的東西還是會失去,這是一個過程,阻止不了。”


    倘若當時李蕭用強大的武力壓迫這些遊牧民族的牧民。甚至用精靈球奴役所有的野怪,再以這個恐怖的武力,強行鎮壓整個沙漠。


    他將這裏化作殖民地。施行暴政。一時半會兒,懼於他的威懾,會在恐懼之下卑躬屈膝。但最終的結果,必然將會招致反抗,最終將是所剩無幾。


    或許在過去幾十幾百年,自由的遊牧人口中,隻會口耳相傳一個邪惡暴君的故事,用來止住小兒夜啼。


    這絕不是一個聰明的中國人所會做的。施以恩惠,但不求回報,這才是明智的選擇。


    “父親,您說的不錯,確實是這個道理。”李中庸對於這個方法極為的讚同。


    其實有許多手段,他自己以前私底下就在做,但是覺得都是一些好做不好說,見不得光的處理方法。仿佛是揭開了人性的陰暗麵。用出來的時候,也感覺自己是個陰險小人。


    但是不用的話,又會常常覺得事情會變得更糟糕,更麻煩。


    但是父親又講“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任何的事情,一個好人,為了他的心性會這樣做;一個壞人,為了達到他心中的目的,也會這樣做。甚至比好人做得更完美。


    如今聽到順取逆取的道理。李中庸頓時感覺到有些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如今的人,差不多的臉皮,差不多的衣衫,甚至說著同樣的話。形形色色的各種人,根本就讓人無力去每一個都甄別。


    既然你無法看清別人,同樣,很多人也沒時間看清楚你。


    因此歸根結底,要恪已安人。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感覺每次跟父親交談,都獲益良多。”李中庸想到,並且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


    李蕭聽了笑著道:“那你覺得我這些觀點,又是從哪來的。”


    “不是從自己的祖輩上繼承來的嗎?就像您說的中國人?”


    “如果光從先輩身上繼承,就能夠學到,並且能夠應用到生活中,這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了。”李蕭笑道:“就好像朝中有人好辦事一樣。”


    這個時代沒有朝廷,李蕭用了另外的異界字來代替。“上麵有人,自然是萬事通暢。但是沒有人幫助就不做了嗎?”


    “有人幫襯,自然是好的。但是沒有人幫忙,自己也要告訴自己。山路雖然陡峭,但是走出來的人,腳掌會比平地上走出來的人厚實許多,且更具韌性。”


    說到這裏,李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掌,輕輕地握了握,說:“而且就像中庸之道,它的核心叫做‘彈性’,這個彈性更妙,隻能自己去摸索,每一個的都不一樣,根本無法從長輩的手上學來。”


    說完,李蕭抬起頭來,目露精光。


    “我倒想請問,什麽叫做彈性。”李蕭目光咄咄,直指李中庸。


    “這……”李中庸努力的回想。


    “中庸的道理,就是彈性。”片刻後他張開幹癟的嘴,白須飄動道:“中庸的意思,是‘合理的’意思。彈性,就是說平時的時候,很冷靜;但是該憤怒的時候就憤怒,該笑的時候就笑,該有情緒的時候就表達出來。”


    說話時,他骨節粗大的食指與中指並攏在一起,在身前虛空輕點:“但是沒有情緒的時候,如果你還是性格跳脫,這就有些嘩眾取寵,惹人生厭了。這也就不是中庸之道。”


    “你說的很有道理,”李蕭語氣讚許:“你瞧,這些就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父親過獎了,”李中庸聽了後,臉上反倒露出一絲不好意思,幹瘦的腦袋一點。


    李蕭說道:“彈性顧名思義,其實就是剛出生嬰兒的肌膚。”李蕭比了一個懷抱嬰兒的手勢。兩手無意識的掂了掂,他道:“你看看人一出生,小嬰兒胖乎乎的,是不是感覺很可愛。”


    “然後你就想要去抱他,一抱你就會發現,嬰兒無論你是怎麽抱他,都會感覺很舒服,這是為什麽?”


    “就是因為他的皮膚很柔軟,它的彈性很大,所以你才會無論怎麽施為,都感覺很舒服。”


    “我好像懂了……”李中庸語氣遲疑。


    李蕭停頓了一下,好讓李中庸有時間自己思考。他沒有想要一股腦的,就將所有的知識灌輸給對方。那樣太不現實了。


    這時候,李蕭循循善誘:“你看看你自己的肌膚,包括比你更老的那些人的皮膚,為什麽,感覺皺紋那麽多,就像縮水了一樣,幹枯、腐朽。”


    “說的難聽一點,簡直就可以說是行將就木。這個時候,離死,也就不遠了。”


    “歸根結底,你的皮膚已經失去了彈性。”


    “皮膚失去彈性,是肉體上所無法逆轉的。”李蕭歎道,“而我的靈魂,我的道德,我內心那些根本的東西,如果同樣的失去了彈性,那隻會更加糟糕。”


    “如果我活了一輩子,隻是為了、讓自己的靈魂更加腐朽,那我是如如寶山空手還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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