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冬說:“我到內線來了很久,受到你們兄妹的幫助很多很大,趁著暫時分手的時候,我願意說幾句:舊社會裏,朋友分別的時候,講究富者贈錢,貧者贈言,我們今天的同誌關係中,也可以贈言(不是單說吉利話),這叫提供意見,搞搞思想,或者說是政治上的幫助。


    “剛才燕來說,工作上摸不出經驗,沒有多少辦法,仿佛離開直接領導就不能工作似的。我看不是這樣,工作上你已經有了一些經驗,我看主要是個思想問題。不要認為敵人內部工作很難搞,任何敵人,任何機密,任何組織,都是由人組成或通過人辦的。凡人都有弱點,都會犯錯誤的,這一點,就是我們的組織也不例外。(所以我們什麽時候也要提高警惕、純潔組織,即使這樣,敵人仍是到處鑽我們的空子,利用我們的麻痹與官僚主義。)而敵人的弱點和錯誤更多,我們有真理有群眾,再密切依靠黨的領導,開展工作並不是很難的,問題在於堅決服從黨的領導,密切聯係群眾,提高思想認識,克服對於這一工作的思想障礙。


    “我認為一個黨員,必須按照黨的意圖辦事,不能把個人的興趣愛好擺在黨的工作前麵。黨指派我們搞內線工作,內線工作就成了我們的職業。幹這一行要安於這一行,鑽研這一行,熱愛這一行。有這麽一類人:他幹一行怨一行,幹十行怨十行,像個跳窩雞似的,找來覓去,哪裏也不下蛋。也有這流人,把自己的工作看得金玉為貴,把旁人的工作看得糞草不值。這些人頭腦裏,充滿了封建社會的等級思想,資產階級的個人主義思想。都是革命事業嘛!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呢?你不願意做的難道旁人就願意?張小山說到外邊至少當個排長,到內線照常當個兵。這看法對嗎?燕來同誌,你同意這個觀點還是反對呢?要檢查檢查,我覺著你也有些不願意回去,有些挑揀工作,挑‘光榮’和‘體麵’的工作。你們都熟悉省城的奎星閣,去年燕來還爬上去散過傳單。奎星閣的外麵畫棟雕梁是夠好看的,可是,你們想過在畫棟雕梁的裏麵有多少零磚碎瓦填槽嗎?沒有大量的零磚碎瓦,奎星閣是建不起來的,建起了也要坍塌的。我過去對你們說過,不但內線是不出名,我們黨的很多工作,對某些工作的個人來說,同樣是不出名,是無名而又要安心去做,並且做得很好,這正是黨員的黨性,也是黨員品質高貴的地方……”銀環插話說:“反正幹什麽工作,也不能計較個人得失,興許,內線工作中真有犧牲了性命,組織還不知道的哩!”楊曉冬說:“假使真有的同誌,他為黨犧牲了而黨不知道,甚至人民也不知道,難道這就降低了這位同誌的犧牲價值?難道革命事業裏就沒他的這份功勞?何況,一般說來,這種情況不會有,不會有呀同誌們,你的父親,你的姐姐,我的母親,他們的血是白流了嗎?我們會忘記他們嗎?人民會忘記他們嗎?我們不是在繼承萬千犧牲同誌(其中也包括了我們的親人)留下的事業嗎?


    “我想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如果犧牲的同誌有知,聽說我們當中有人又要名譽又鬧地位,又不願意幹不出頭不露麵的工作,他們將會表示什麽態度?自然我這段話不是指燕來講的,因為燕來同誌沒談過什麽名利地位,但也應該早作警惕,免得感染上這種毒菌。”他講完看著他們兄妹的表情。小燕低聲說:“我沒有意見,我一定聽黨的話,回去好好幫助哥哥工作。”說完她小心翼翼地凝視著哥哥。哥哥沉默了半晌,猛然站起來,把一缸酒遞給楊曉冬,一缸給了銀環,又把瓶中剩的統統倒在自己缸子裏,他手哆嗦著舉起杯來,說:“楊叔叔,銀環同誌,你們要信得過我,請先喝酒!”在這種誠懇爽朗又豪邁的同誌友情激動下,楊曉冬銀環各自呷了一口;韓燕來端杯一飲而盡,把杯一推說:“我全部接受黨的教育,堅決克服從個人主義出發的一切想法和做法。咱們吃飯吧,飯後一抹嘴頭,我們馬上就回去!”


    一九五五年春日動筆


    一九五八年秋天寫成


    一九六○年春天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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