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熱加上一下午的勞作。[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吐得天昏地暗的鄴勝安虛脫般的躺在鋪著涼席的床上。迷迷糊糊進入夢鄉。


    還是那座茅草房子,籬笆圍成的小院。豬沒有了,雞也沒有了。隻有一家人愁苦的臉。連續的幹旱,讓這家人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於是,一家人收拾簡單的家什加入了逃荒的隊中。黃路漫漫似乎沒有盡頭。所有的印象匯集起來就是一個字――餓。


    認識的人一個個不見了。野狗撕扯著死人的屍體,看人的眼睛都是紅的。男人揪著為了一口餿飯出賣自己身體的女人打。然後,第二天一早,人們在一棵被剝了皮枯死的歪脖樹上,發現了女人吊在樹梢的屍體。


    沒有人哭。不是因為鄙夷,也不是因為麻木。而是所有人已經餓的沒有力氣悲傷。後來,大姐不見了。鄴勝安知道,大姐被父親賣了。隻為了四升小米。再後來,小弟不見了。父親發了瘋的找,隻找到幾根骨頭。從那時起,父親的眼睛就紅了。越來越像那些吃人的野狗的眼睛。鄴勝安每每對上那雙眼睛都十分的害怕。


    沒過多久,二哥死了。是得了瘟疫病死的。大哥也餓的快不行了。父親那雙猩紅的眼睛終於瞄向了小小的鄴勝安。


    “二妮,快跑……”耳邊是大哥歇斯底裏的叫喊。六歲的鄴勝安發了瘋似得沒命奔逃,可那雙猩紅的眼卻越來越近。腳下一空,鄴勝安忽然驚醒。才發現隻是做了一個噩夢。口裏發苦,他動了動僵硬的四肢想起來倒口水喝。忽然發現地上直挺挺跪著一個人影。


    定睛一看,原來是魏鵬程。拍拍胸口道:“嚇死我了。<strong>.</strong>”手一僵,緩緩低頭,隻見自己衣襟大敞。許久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做了什麽?”


    “我不是故意的。”夜色中,魏鵬程的臉色十分蒼白:“你能不能不要殺我?”鄴勝安小小年紀就能帶出一支令羌人膽寒的軍隊,自然有冷血無情,狠戾殘酷的一麵。魏鵬程親眼見過他割那些俘虜的頭顱仿佛收割莊稼一般,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覺得呢?”鄴勝安的聲音冰冷。她的心卻在顫抖。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在第一時間要了魏鵬程的命。可現在她下不了手。


    魏鵬程膝行到他麵前:“如果你不能留我,就讓我死在你懷裏吧。我喜歡你。在你還是聶小泉的時候就喜歡你。那時候,我隻能遠遠看著你。我就想,如果哪一天能讓我像梁鴻馳一樣和你同進同出。我死也甘願。你忽然失蹤,我找不到你都要瘋了。梁鴻馳告訴我你去了齊州。我就追來了。我那時就想,如果你死了,至少我可以為你收屍。我並不敢奢望和你在一起。可是老天爺很眷顧我不是嗎?你好好的活著。但我並不滿足,你知道嗎?我並不滿足。我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我想讓你也喜歡我。”


    “我故意妝扮成女人的樣子,就是為了勾引你。我一邊唾棄自己的無恥,又一邊瘋狂的想要引起你注視。我要是早知道你是女子就好了,可我不知道。”


    鄴勝安的手下意識捉住魏鵬程的脖子。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了將自己藏在層層殼裏。魏鵬程卻將那殼打開了一道裂縫。她真的很想掐死他。可是……


    她想到了那個一啄而散的吻,手指不可控製的顫抖。沉聲道:“你說過,那些隻是你在開玩笑。”


    魏鵬程苦笑道:“那時,你是男人啊。我不敢讓你知道我喜歡你。我怕你離我而去。畢竟‘分桃斷袖’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你曾經是統領十萬雄師的將軍,我怎麽能為了一己的糊塗念頭讓你的聲名蒙羞。”


    鄴勝安低頭:“那現在呢?”


    魏鵬程抬起頭,仰望著鄴勝安:“我可以不死嗎?我實在舍不得離開將軍。”


    “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鄴勝安伸手捧起他蒼白的臉:“大小姐出身富貴,文武兼備,隻因自己是個女子便處處受製。空有一身抱負不得舒展。而我隻是個江湖漂泊的浪人,不如大小姐萬分之一。如果我是女子,我能幹什麽?”她問的異常認真。


    “……”魏鵬程聞言,心酸的要命。她怎麽可能像尋常女子那樣過一輩子?她可是曾經手握十萬大軍的將軍。


    一顆晶瑩的淚珠從鄴勝安目中滾落,夜色中閃閃發亮。魏鵬程緩緩站起身,輕輕將那淚痕吻去。低聲道:“你心裏是有一點喜歡我的,是不是?”說完退後兩步,淒然一笑道:“可你還是信不過我的是不是?我不會讓將軍為難的。魏鵬程這就去了。”轉身向外走去。


    鄴勝安一把拉住他,緊緊握著他的手腕,整個人都在抑製不住的顫抖:“我不想殺人,我不想殺人……”


    魏鵬程的淚水頓時流了下來。反身一把將她抱住,啞聲道:“謝謝你的信任,謝謝你肯信任。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永遠不會讓你有機會對我起殺心。”說完鬆開鄴勝安轉身出屋去了。


    鄴勝安心亂如麻。在床榻上直坐到天亮。過去的一年,是他二十年生命裏最安逸的時光。不用為飽暖生憂,不用為戰事焦灼。平平淡淡,踏踏實實。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有魏鵬程的緣故。但是,如今魏鵬程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一切還能和過去一樣嗎?那未知的迷茫,讓鄴勝安從心底裏覺得恐懼。


    魏鵬程推門進來。身上換了一襲淡青色衣裙,烏黑的頭發用一根絲帶束在腦後。雖然仍是女子打扮,臉上卻沒有化妝。與往日的豔麗不同,一派清雅容光,竟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鄴勝安眼睛下意識的隨著他的動作轉動。魏鵬程抬頭衝他一笑,難掩眼底的濃濃苦澀。他的眼睛布滿血絲,眼眶紅腫。很明顯哭過。


    鄴勝安楞楞望著他,心底一陣絲絲啦啦的疼。問道:“為什麽哭?”男兒有淚不輕彈。魏鵬程雖然易裝,卻是個大好男兒。軍中三年,從沒有見他落過淚。


    魏鵬程將一個盛著藥物殘渣的瓦罐放到鄴勝安麵前。拉過鄴勝安的手,在他掌心寫道:“啞藥。三倍劑量。”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寫的很慢。


    鄴勝安呆了片刻。緊緊抓住他的手,將他的身體向下拉。魏鵬程柔順的蹲下身。鄴勝安一把捏住他的下頜,強迫他張開嘴。一股苦澀的藥味夾雜著血腥味撲鼻而來。


    “為什麽?”鄴勝安眸中金色漸濃。胸中有股莫名的怒氣在匯集。低喝道:“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魏鵬程別過眼睛不看他。身體微不可見的顫抖。


    鄴勝安深吸一口氣,豁然起身出門去了。他怕自己再在屋裏待一會兒,會忍不住踢那個人一腳。


    鄴勝安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口,魏鵬程身子一軟便跌坐在地上,抬手撫慰著差點跳出胸口的心髒。他做到了,不再會被鄴勝安拋開。魏鵬程忍不住笑,蒼白的臉色讓那笑容也顯得很是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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