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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鍾任仇不耐煩的看著這陰沉的天氣,推開給他撐傘的人,任由雨滴打濕了他的頭發。


    “什麽時辰了?我爹怎麽還沒來?”他單隻手攏了攏額間碎發,皺著眉頭問身邊的人。


    他旁邊那男人長得還算不錯,可惜右側的臉頰上偏偏生出了一顆黑痦子,破壞了美感,原本嚴肅的麵容也徒增幾分搞笑。


    痦子男把傘又撐了回去,低聲道:“方才來人報了信,說是路上耽擱了。”


    鍾任仇“嘖”了一聲,用腳尖在地上碾了碾,小聲咕噥道:“什麽生意還能比祖父的頭七重要,還要連夜折騰?”


    痦子男看鍾任仇麵色不善,想了想,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最後權衡了一下,究竟沒能說出口,隻是詢問道,“少爺,要不然咱們先行開始吊唁?”


    鍾任仇掃了一眼身後的痦子男,眼睛一瞪,生氣道:“開始什麽開始,這事兒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嗎!”


    痦子男已經習慣了鍾大少的火爆脾氣,一邊勸慰著讓他再耐心等等,一邊把剛剛又被推到一邊的黑色的雨傘撐了起來。


    想起剛才那報信之人給他的暗示,痦子男看鍾任仇的目光有些同情,又有些愧疚,張了張嘴,盯著鍾任仇的側顏看了許久,卻最終還是沒能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來。


    鍾任仇今年剛滿十六,正是抽條長個的年紀,他腿長腰窄,身材偏瘦卻隱隱的藏著一股子爆發力。再加上他劍目星眉,鼻梁高挺,不同於常人的深栗色的長發束在腦後,帥氣中平添了幾分灑脫,素白的孝服映襯的他飄渺欲仙,不似凡人。


    不過凡是稍微了解點兒鍾大少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氣可真是不怎麽好。


    此時天漸亮,初日朝霞也已刺透薄雲。兩三個男子站在附近,嘀嘀咕咕的嚼舌根子,鍾任仇雖然離得遠,聽不太清楚,但是猜也能猜出來那兩人說了些什麽。


    他心下不爽,猛地回頭瞪了一眼那幾位湊在一起、聲調頗高的抱怨著的男子。


    被鍾任仇凶狠的瞪視的幾個男人被嚇得不輕,他們也自知在葬禮上原本就應當保持肅穆,趕緊閉緊了嘴巴,可似乎心裏卻不怎麽服氣,一個個的低著頭翻白眼。


    鍾任仇眼尖,冷笑了一聲,轉頭問痦子男:“鍾奉,那幾個都是誰家的,你給我好好查查,到底是怎麽個沒教養的,敢在這個時候說閑話。”


    鍾奉也十分不喜這幾個沒眼力的男子,點頭應下。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鍾任仇越來越不耐煩,剛想找個人來問問他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一個婢女打扮的人走了過來。


    那婢女正是服侍鍾老太太的丫頭,喚作幼璿,她走上前來給鍾任仇請了安,說是鍾老太太要見他。


    鍾任仇點點頭,走在幼璿後麵,過了幾道門廳走廊,就瞧見不遠處以為神色戚戚的老婦人強撐著對他招了招手,他快步走上前去,一隻手攙扶住老婦人,另外一隻手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啞聲道:“祖母......”


    鍾老太太眼角含淚,她用手絹輕輕擦了擦臉頰,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最後卻隻能哽咽著叫著他的名字:“任仇......”


    鍾任仇心裏也難受的緊,看著祖母傷心的樣子,眼淚一下子就要湧出來,他微微仰頭,快速的炸了眨眼,硬生生的強忍著把眼淚憋了回去,隨即輕輕拍了拍祖母的手背,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鍾老太太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問道:“時辰不早了,你爹還沒有回來?”


    鍾任仇心裏不快,卻不能對著長輩發脾氣,嘴巴一撇回答道:“不知道出了什麽岔子,給耽擱了。”


    鍾老太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眉頭一皺,握著手絹的手指握緊的都發白了,隻是道:“嗯。”轉而就沒有下文了。


    鍾任仇隻當是祖母也悲傷過度,又不見兒子,這才生了氣,也沒多想,多寬慰了她幾句這才複又離開。


    鍾奉趕忙跟上,說道:“大少,夫人去了靈堂。”


    “母親?“鍾任仇急急問道,“什麽?不是說在後院休息嗎?”


    鍾奉給他引路往靈堂走去,解釋道:“夫人一醒過來就往這兒趕,旁人怎麽勸都沒用,這會兒已經來了。”


    鍾任仇疾步跟在鍾奉後麵,恰巧跟正碰了個對頭,他瞧著麵容憔悴的母親,心中悲痛,快步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娘親,不是讓你在屋裏好好休息嗎?你這樣子身體怎麽受得了。”


    沈嘉蕙聲音沙啞,小聲道:“你這孩子,我怎麽能不來呢......”


    “可是你......”


    沈嘉蕙道:“沒事,我身體已經好多了,我得來看著,親自送父親一程......”說著就又哭了起來。


    鍾任仇沒辦法,招手讓幾個人過來好好扶著母親,自己也在一邊陪著寸步不離,一時之間倒是忘了遲到良久的父親了。


    過了吊唁時間一刻多鍾,鍾任仇的父親這才姍姍來遲。


    鍾任仇聽見動靜,跪直了身子往靈堂外麵瞧去,卻被眾人擋住了視線,他不由得詢問身後跪著的的鍾奉:“不是說我爹來了嗎?他們都在這兒看什麽?都擠著怎麽讓人走路。”說著就要衝過去。


    鍾奉知道詳情,卻不能多嘴,隻好拉住他,支支吾吾道:“可能是眾人都等久了吧,大少您別急,老爺這不立馬就過來了嘛。”


    鍾任仇心想也是,又往那邊掃了一眼,跪在一旁等著他父親這個新繼任的家主的到來。


    門口的人群漸漸散開,一個身材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的趕來,他麵上帶著喪父的哀痛,好似是因為悲傷過度導致身形竟然有些不穩,臉色蒼白的示意開始吊唁儀式。


    “爹!”那中年男人正是鍾任仇的父親,鍾暉邦,他大嚎一聲,匍匐在靈案邊陪祭,垂淚痛哭。報喪鍾也咚咚咚的跟著響了起來,吊唁者在哀樂中跪拜。


    鍾任仇盯著桌子上的長明燈,眼淚不自覺的留下,他喃喃道:“祖父,您走好......”


    鍾暉邦說是身為新任家主,但其實也在鍾老爺子病重後掌權有些年頭了,也見慣了大場麵,雖然來得有些晚了,但還是順順利利的主持了葬禮,與前來參加哀悼儀式的賓客寒暄。


    有些人吊喪哭天搶地,鍾任仇聽在耳朵裏,隻覺一陣頭暈,木呆呆的看著眼前靈棚,隻覺得景象似乎都扭曲了,伴著人們的哭喊聲,他的腦海中不停地重複著一句令他悲痛不已的話:他敬愛的祖父去世了,他再也看不見他了。


    鍾任仇的父親鍾暉邦自他懂事起就常年忙於家業,在家的時間很少,從小到大,除卻母親,陪伴鍾任仇最多的人莫過於祖父了。


    祖父對他教育嚴格卻又很疼愛他,教他道理,育他成人。可鍾任仇還沒能孝敬他老人家,他就已經遠去了......


    小斂、大斂、出殯、送葬、下葬,鍾任仇這些日子又消瘦了不少,他走在父親的身後,跟著雙手捧著鍾老太爺的牌位的鍾暉邦,往鍾家的祠堂走去。


    祠堂是外人不能進入的,除了鍾家的親屬外,隻有幾個近仆在遠處跟著,並不往祠堂內踏入,早晨清汙未散,他回頭望了望,並沒有瞧出什麽不妥。


    鍾家雖然家產龐大,可卻人丁稀疏,幾代都是獨子,除了他們這一支外,就隻有在江省還有一個分支了,所以來祠堂的總共就沒幾個人。


    鍾任仇沉默的跟在父親後麵,腦中回想著他與祖父相處的點點滴滴,眼淚不由得往下掉,這會兒身邊也沒什麽人了,他也不用顧著麵子了,撇撇嘴,無聲的哭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呼吸不暢,似乎隻有張著嘴才能把腹中鬱結的悲傷趕跑,淚珠掛在睫毛上,像是身在一片模糊之中一樣,讓鍾任仇看不清這個世界。


    他被領著跪拜了列鍾列宗,又給祖父磕了頭,混混沌沌的立在一旁,遙遙的望著牌位上祖父的名字,悲傷的情緒一時之間濃的化不開,第一次知道生與死的距離是那麽的遙遠。


    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傳入他的耳朵,他循著聲音望過去,就聽到祖母說道:“鍾暉邦,你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怎麽什麽人都敢往這裏領!”


    鍾暉邦道:“母親,他們娘倆也是我們鍾家的人啊。”


    鍾家的人?


    鍾任仇用手背抹幹淨了眼淚,往前走了幾步,仔細瞧著被父親護在身後的那二人。


    “什麽鍾家的人?我不承認!鍾暉邦,你出息了!你覺得現在這個家是你做主了是不是?可以不用聽我這個娘說的話了?”何淑坤氣的兩手發抖,厲聲道,“你給我把他倆趕出去!”


    鍾暉邦道:“母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隻想讓他們來看看父親而已。”


    鍾任仇擰著眉頭看向那倆人,雖說是逆著光,他看不太清楚,可是他知道,他從未見過這一男一女。


    “你、你......”何淑坤捂著胸口道,“你這是要氣死我嗎?鍾暉邦,你爹現在才剛剛下葬,你這麽做,他是要又多傷心啊......”說著她就低聲的哭了起來。


    鍾任仇咬了一下舌尖,感覺自己從剛才的悲痛中清醒了許多,穩步上前,攙扶住祖母,問道:“祖母,這是誰?”


    何淑坤大力拽住鍾任仇的胳膊,拽的他的孝服都變了形,哭著道:“你自己問問你爹,讓他親口告訴你。”


    鍾任仇下意識的感覺不妙,有一個答案在他腦海中呼之欲出,他不敢確定,也不想確定,隻好緩緩抬起頭,直勾勾的望著父親,問道:“父親,這倆人是誰?為什麽也能進了咱們家的祠堂?”


    祠堂裏靜謐無聲,隻能聽見在場幾人沉重的呼吸聲。


    鍾任仇眼睛通紅,嗓音沙啞的低吼道:“這是誰?!”


    鍾輝邦被自己兒子吼了一句,麵子上掛不住,大力揮走了鍾任仇的手,生氣道:“你有沒有教養!”然後他攬住了身後的少年,對鍾輝邦道,“這是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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