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辰強忍著將他的手甩開的衝動。他低聲咳嗽了幾聲,麵容瞬間白如紙。“身子一直不好,不便出門,讓慕容兄見笑了。今日,在下自罰三杯,以表歉意。”


    慕容楠十分爽朗道:“你身子不好,自罰什麽。”他指了指門口一名羞答答站著的少女,悄聲在百裏辰耳邊道,“今日相約,其實是存著私心的。再過幾日,就是百花宴了。你家鋪子綢緞好,給我家妹做一套漂亮的衣服可好?”


    “這自然沒有問題。”百裏辰溫和地笑了笑,目光柔柔地望向俏生生站著的紫衣少女。今日兩人都穿著紫衣,望上去如一對登對的情侶。


    慕容秋瞧見俊美的百裏辰望向自己,臉頰忍不住緋紅了起來,低著頭福了福身,嬌滴滴道:“秋兒見過百裏公子,離公子。”


    離昕在旁吹著口哨:“喲,秋妹妹你好。”


    慕容家的基因不錯,男俊女美。此刻慕容秋穿著一件印花小襖,柔黃色鏤花華裙逶迤拖地,堆雲砌黑的長發被一根蝴蝶金釵插著。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串珠翠,整個人月貌花容,美不可言。隻是比起秦芷萱的瓜子臉,慕容秋有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長得更小鳥依人。


    百花宴顧名思義是賞花,本質卻是賞美人,更是京城各大千金小姐爭奇鬥豔的一刻!前些年都是秦芷萱一人獨領風騷,今年,不少女娃都長大了,百花宴有得可看了!


    百裏辰道:“用完膳後,請慕容姑娘去百裏綢量下尺寸吧。製作複雜的裙裝大概需要十天左右。”


    “多謝百裏公子。”慕容秋曾聽到外麵傳言百裏辰有著不輸於自家哥哥的容貌,她以為這是在吹噓,哥哥自然是最好的。可今日一瞧見百裏辰,胸口小鹿亂撞。怎麽能長得那麽俊美,比哥哥好看不知道多少倍。而且他白手起家,一人之力成為京城富豪之一,實在是太厲害了。就是……似乎生著重病……她擔憂地望了一眼百裏辰蒼白的側臉,隱在發間的耳朵羞紅了起來。


    飯後,望著百裏辰和慕容秋相邀而去,離昕眼裏隱過擔憂。慕容楠促黠道:“怎麽,怕我妹妹吃了百裏辰?”


    睫毛微微閃了閃,離昕抬起頭,揚起了一個妖孽的笑容:“慕容,你難道真不擔心你妹妹被百裏給拐走嗎?他可活不久了,小心你妹妹守活寡啊。”


    慕容楠動作一頓,看了看離昕,試探地問:“身子這麽差?不是隻是身子骨弱麽,怎麽就活不久了?”


    離昕淡淡道:“原以為是以前風寒未治好,才落得病弱之軀。但半年前,診斷出他患的是血症,這病不太好治。如今越發嚴重,能活多久,難說。”


    慕容楠感慨地歎了一口氣,沉聲道:“原來是這樣。在下一定竭盡全力,願百裏兄能早日康複。”


    回了秦府,秦曉君一直睜著他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秦落衣,像隻迷途的小鹿一般,閃著崇拜的目光,特別的可愛。秦落衣看了不禁有些好笑,故意板著臉,嚴厲道:“瞞了我那麽久,今日可以給我好好看下傷勢了吧。別想趁機蒙混過關!”


    秦曉君局促地拉扯著衣服,低著腦袋:“也沒受什麽傷。”


    秦落衣才不理秦曉君的扭扭捏捏,抓著他的右手,撩起袖子看了一眼。右手臂上青青腫腫一大片,她眼睛一沉,又撩起了另一個袖子,左手臂上皮擦破了幾塊,如今結了蓋。


    古代的衣服比較繁瑣,秦落衣扯下了腰帶,秦曉君就開始不安地扭來扭去,她立刻打了他的屁-股,他才乖乖地不動了。上衣順勢被秦落衣扒了下來,秦曉君委屈地顫了顫身子,不敢亂動。


    秦落衣望著秦曉君滿是傷痕的身子,眼裏都快要冒火了,渾身散發著逼人的冷氣。玲兒在旁心驚膽戰地站著,心裏嘀咕著小姐好強的氣場,隻是……這麽盯著光光的五少爺,總覺得好奇怪啊……


    秦曉君全身是傷不說,左腰側更有嚴重的淤青,可以推測昨日那場架,秦曉君應該是左側在地,所以左手臂被石子磕破的。右手則擋著對方的攻擊,所以青青紫紫比較多。


    秦落衣快氣炸了,她以為小孩子小打小鬧,沒想到對方下手這麽重,早知如此,剛剛就不應該這麽輕易得放過了那寧浩!


    “上-床!”


    聽著秦落衣咬牙切齒的聲音,秦曉君瑟了瑟坐在了秦落衣的床上。秦落衣從床頭櫃拿出了她最近幾日研製出的藥丸,一邊給秦曉君上藥,一邊低聲囑咐道:“幸好隻是皮外傷,沒傷到骨頭。”他體內帶毒,原本身子就比常人弱。再挨幾拳能不能承受得住都是個問題。


    冰涼的手指一碰到傷口,刺激得秦曉君一顫,不由痛苦地輕呼:“疼!”


    秦落衣故意加重了力道,哼哼道:“知道疼就好,下次再跟人打架,不管因為什麽原因,我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秦曉君反駁:“他們先挑釁的,他們堵著我……”


    秦落衣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淤青,聽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幽幽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弱成這樣,還學人家打架!果真是個小孩子。”


    秦曉君氣呼呼地撇頭,肚子卻在這時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秦落衣歎了一口氣,摸了摸他腦袋,道:“曉君,做事不要衝動,要三思而後行。姐姐不需要你為我打抱不平,因為我根本不在意那些。別忘記我在車上說的話。”她看了沉默站的凝香一眼,道,“凝香,幫五少爺上藥,我給他煮些東西吃。”


    一旁,玲兒怔怔的:“小姐要親自下廚?”


    秦落衣點頭。


    秦落衣的院落裏有個小灶頭,平時是杜媽管理的。今日得知大小姐要親自下廚,都驚訝極了。


    大小姐心血來潮想玩玩廚藝,他們這些下人當然不能反駁,於是立刻將灶頭打掃得幹幹淨淨並低頭哈腰地恭請秦落衣進去,心裏則默念著希望這位大小姐千萬別把他們的廚房弄得一團亂,千萬別燒著之類的,最好覺得沒趣,玩三兩下就回去了。


    他們原本以為秦落衣隻是體驗一把過把癮,誰知一進灶房,在得知一切如何使用後,立刻將這些下人趕了出去。


    一炷香後,在眾人的心驚膽戰下,秦落衣打開了門,端著一個餐盤幽幽走了出來,並對杜媽囑咐道:“麻煩杜媽你去一趟司徒府,將屋裏的食盒交給表哥,並幫我給表哥帶一句話:這是妹妹做的點心,不知表哥是否還懷疑妹妹今日所言。”


    杜媽一個激靈,連忙跑去灶房一看,屋裏幹幹淨淨。她心裏狐疑:大小姐真的做菜了?但桌上確確實實放著一個食盒。她心癢難耐,心想著嬌生慣養的小姐會做個屁菜,萬一送去司徒府,讓司徒公子吃出毛病了可不好。


    這麽一想,她立刻掀開了食盒,撲麵而來的是一股熱騰騰的香氣。杜媽身為廚娘,對美食很有造詣,更何況秦雲鶴寶貝女兒,給秦落衣請來的自然是頂級的廚娘,最擅長的就是些女兒家喜歡吃的糕點小吃。可這樣擅長點心的杜媽在看清食盒裏成列的一個小盤子時,硬是呆怔了片刻。


    秦落衣所做的是小籠。南楚國並沒有這些點心。


    杜媽看著這雪白晶瑩,如玉兔一般的小籠,搓了搓手掌,忍不住拿起了一個。粉嫩的肉餡,誘人到極致。


    得幫司徒公子試試味道,吃壞肚子可不好,心裏雖這麽想,可這香氣誘得她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她輕輕一咬,透亮的汁液忽然飛濺而出,連忙狼吞虎咽地吞下。半響,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歎:“皮薄肉嫩,真心好吃……”


    收拾了狼藉,她忍著再吃一個的衝動,端著食盒匆匆去了司徒府。


    秦落衣回屋的時候,秦曉君已經擦好藥正在穿衣了。見秦落衣回來,秦曉君問:“姐姐,你可有看見娘親送我的香囊?剛才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


    香囊是秦曉君的命根子,因為這是司徒氏唯一留給他的遺物。他一直十分寶貝,貼身帶著,連睡覺都不離身。剛才秦落衣這麽粗魯地脫他衣服,恐怕是爭執的時候弄掉了。


    秦落衣幫忙找了半天,瞧見床腳出有個紅色的香囊靜靜地躺著,笑著撿了起來。香囊裏傳著一股舒適清香的氣味。她輕輕一嗅,是茯苓、知母、烏頭、甘草的味道。這些藥材有著養血安神、散寒止冷的功效,對身體是極好的。


    然而下一刻,她的神情凝重了起來。


    中藥裏常有十九畏十八反。其中十八反裏,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烏頭反貝母、瓜萎、半夏、白蘞、白芨;藜蘆反人參、沙參、丹參、玄參、細辛、芍藥。


    藥湯裏有芫花、貝母、白芨和人參。香囊裏有茯苓、知母、烏頭、甘草。原本對秦曉君的身體都是極好的。但甘草和芫花,烏頭和貝母及白芨混合在一起就是大毒。


    香囊是貼身帶著,並不是服用,所以毒性不高,服用這麽久也不會立刻斃命。但香囊久久帶著,香氣入體與喝下的藥湯相衝,轉為慢性毒,所以秦曉君小小年紀才會體弱氣虛。時間一長,毒入心肺,他便因心脈耗損,一命嗚呼。


    這種方式中毒,無人察覺,隻會以為是秦曉君的身子不好,才久病不愈。若非秦落衣撿起香囊近距離地聞一下,又非因為她熟知草藥習性,恐怕她怎麽都不會想到對方竟然繞著這麽大一個圈子以這種方式下毒!


    她默默地將香囊收進了袖子裏,裝作沒發現一般,對秦曉君說:“曉君,香囊姐姐晚上再幫你仔細搜搜,現在先吃點心吧。姐姐特意給你做的,若是涼了可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


    秦曉君雖然掛念著香囊,但聽秦落衣這麽一說,隻好乖乖坐在了桌前。


    秦落衣鬆了一口氣,她在秦曉君身邊坐下,瞧著他一副視死如歸吃毒食的模樣,好笑地掀開了餐盤罩子,夾了一個雪白晶瑩的小籠包沾了點醋後放在了秦曉君的碗裏,溫柔道:“來,嚐嚐姐姐的手藝。”


    “好香啊!”原本心情煩悶的秦曉君胃口大增,連忙動起了筷子,迫不及待地咬上了一口。滑溜溜的汁水一下子流出來,美味瞬間充斥了口腔。他舔了舔嘴角,狐疑道:“姐姐,這正是你做的?”


    他都做好了,就算再難吃,姐姐做的也一定要說好吃,然後全部吃光,不能掃姐姐的興。可這個太好吃了吧……而且這是什麽點心,他怎麽從來沒見過。


    “這是小籠包,是我做的。不信,等杜媽回來了,你去問問她。”見秦曉君用筷子夾了幾個都破皮後,秦落衣又給他夾了幾個,心情不錯地說著,“今日隻做了豬肉餡的,你若是喜歡,姐姐下次給你做蝦仁餡的。”


    “恩恩。”秦曉君狼吞虎咽著。


    秦落衣望著他,試探道:“姐姐還會做其他好吃的呢,以後姐姐都做給曉君吃,好嗎?”


    “好啊。”


    秦落衣眯起眼,笑了:“那以後曉君的三餐都陪姐姐吧,姐姐天天一個人,也怪寂寞的。”


    “啊?”


    秦落衣板起臉:“不願意?果然還是嫌棄我……”


    “不不。”秦曉君焦急搖頭,慌忙解釋著,“隻要姐姐不嫌我煩就好。”


    秦落衣滿意地笑了笑。秦曉君的身子是因為中藥相衝才會體弱氣虛,那麽將早中晚膳改為藥膳,好好地調理一陣,他的身子自然會不藥而愈。


    她瞥了一眼站在屋外的凝香,目光冷了下來。能接觸秦曉君藥湯,並能在秦曉君香囊上動手腳的,隻可能是凝香。


    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她要布局,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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