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四月初和七月初,宮中都會舉行一次百花宴,地點在禦花園。


    初春時分,禦花園東苑內,幾千杏樹連綿成一片火海。高低錯落的山茶花,競相怒放,景色壯觀。伴著桃李的芬芳,禦花園內滿園春意。


    春夏時分,花中皇後月季含苞怒放,清香四溢,姹紫嫣紅之色呈現出一副如詩如畫的美卷。而西苑裏槐花綻放,滿園一片潔白,放眼望去,延綿幾十裏,恍若銀裝素裹,分外嬌豔。


    一開始,百花宴如同字名,是純粹的遊園賞花會。每當此時,京城裏的才子佳人聚集於此,邊賞花,邊吟詩作對,享受著大自然的芬芳。


    直到有一年,皇帝在百花宴上看中了某位姑娘,並封為了妃子,於是百花宴漸漸成為皇帝充盈後宮的一種方式。


    未出閣的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們想盡法子在百花宴上爭奇鬥豔,不但從最初的吟詩作對演變成為了如今一年一度的才藝表演,甚至於京城三貌也從中選列而出。


    楚瑞帝如今已過四十,眾人的目標自然打上了楚瑞帝膝下各位優秀的皇子們。就算未能有幸成為皇室眾人,百花宴上還有不少達官貴族、甚至於才華橫溢的年輕公子們。若是表現得好,小小庶女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於是,每年一度的百花宴,隻要是京城中的名門千金都會參加,今年更甚。不少姑娘家剛及笄,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齡。而皇子世子們也個個成年,一個個風度翩翩、氣質俊朗,讓人心醉。


    秦落衣在宮女的接待下緩步向著禦花園走去,她身後跟著一臉激動欣喜的秦婉兒。慕容氏則帶著秦芷萱去覲見皇後娘娘。


    秦落衣緩步走來,一路上皆鋪滿了爭芳鬥豔的各色月季,不少是少之又少見的稀有品種。嬌嫩的花朵在風中婀娜多姿,甚是炫目。沁人心脾的芳香綿延數裏,令人心醉。


    秦落衣來的並不早,花叢簇擁的萬春亭中已有幾名衣香雲鬢的少女嬌笑嫣然地坐著。每個人都穿著豔麗的衣裳,堪比這四周各色的月季花兒。


    秦落衣搜刮了一下記憶,發現原身並不認識亭中的少女們,便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獨自坐於湖泊邊的石凳上,淺抿著茶水。


    賞賞花,吹吹風,看看湖裏蹦躂的魚兒們,秦落衣雖無人理會,卻樂得清閑。


    原身已有三年未參加百花宴,參加百花宴的少女們早已一波接著一波的換去。如今亭子裏坐的大多是十三至十五歲的少女,瞧著一襲淺藍色長裙,隻佩戴一隻廉價玉簪的秦落衣,好奇地竊竊私語了起來,都猜想這是哪家小門小戶的千金,竟在百花宴裏穿得這麽寒酸。


    百花宴上來的大多數是貴女,秦婉兒以前隨著秦芷萱一起參加,認識不少千金小姐,很快就和亭中的少女們打成了一片。當然,眾人和一個庶女打好關係,自然不是降低身份,而是因為秦婉兒是相府小姐,還是未來燕王妃的妹妹。


    如今,瞧她一身華美的打扮,竟將眾嫡女比了下去,便知她在相府地位並不差,甚至隱隱和她兩位姐姐相當。


    眾女雖是羨慕嫉妒,但嘴上仍然恭維道:“婉兒妹妹,你今日穿得真漂亮,這條裙子可是百裏綢庒所出?聽說,昨日百裏綢庒的人親自為妹妹送來了裙子,可是真的?”


    秦婉兒頭一低,臉紅道:“是真的。之前買的裙子不幸破了,百裏公子送了一條新的,正是這條裙子。”她說著,想到當時常青說的話,心裏暖洋洋的。


    “婉兒妹妹竟見到百裏公子了?”一少女花癡道,“百裏公子才華橫溢、英俊非凡,我也想見上一麵。”


    秦婉兒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但被人一臉羨慕得看著,她自信心膨脹,不由昂頭道:“自然見到,百裏公子還誇我是美人呢。”


    幾人嬉戲了一會,有人指著一身素衣的秦落衣,小聲問著秦婉兒:“這是誰啊?前幾年都沒見到。和你一同進來的,你可認識?”


    “是我大姐。”


    “咦?你大姐秦落衣?”眾女吃驚地說,“那個被燕王悔婚的口吃貌醜女?怎麽今年來參加百花宴了”


    秦婉兒撇了撇嘴,不滿道:“她的病已經全部治好了。”


    “治好?”眾女大吃一驚,隨後一臉傾慕道,“不愧是離公子,醫術真是高明,竟然能化腐朽為神奇!”


    “說起來,離公子開的美容閣你有去嗎?”


    “有啊,我還買了張會員卡,天天做臉呢,效果還真不錯!”


    ……


    秦落衣雖然坐得極遠,但少女的笑聲和說話聲卻隨著風傳到了她的耳邊。她淡淡勾了勾唇,再度觀賞著這滿園姹紫嫣紅的月季。這時,她瞧見了一身粉色綢衣緩緩走來的安柳倩。輕紗長裙層層疊疊柔順垂地,裙子下擺繡著朵朵輕翩起舞的彩蝶。


    安柳倩被眾女簇擁著,今日的她外披精致薄紗,看上去年輕了幾歲,俏麗可愛。可見為了今日,安柳倩特地梳妝打扮了一番。


    安柳倩並未瞧見角落裏安靜坐著的秦落衣,倒是一眼瞧見了萬春亭裏紅光滿麵的秦婉兒。她見秦婉兒一個小小庶女竟然打扮得如此出彩,比她即年輕又貌美,一向對自己容貌很有信心的安柳倩驀地眼睛一縮。


    安柳倩素來有驕橫跋扈之稱,最看不得別人比她漂亮比她好,所以她從前特討厭樣樣比她高一籌的秦芷萱,如今瞧著秦芷萱的庶妹,更是各種不順眼。


    她笑盈盈地走了過去,嘴角帶著輕諷:“本郡主還當是誰來了,原是相府的庶女啊。小小年紀,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是勾引誰啊!”


    “郡、郡主金安。”秦婉兒瞧見安柳倩,連忙慌慌張張地福了福身,小聲地辯解,“民女沒有想要……勾引誰……郡主你誤會了……”


    “是麽?”


    銳利的目光上下掃了幾眼秦婉兒,安柳倩冷哼了一聲,道:“有些人啊真是家教不嚴,竟把女兒教得嫡庶不分,目無規矩。聽聞還讓妾室管家,真是貽笑大方。”


    安柳倩和秦芷萱是死敵。從小事事順心的安柳倩,曾經就在秦芷萱手裏栽了個跟頭,之後又在秦落衣手上落了麵子,心裏對秦雲鶴的女兒更是恨之入骨。如今,瞧見一個身份低賤的秦婉兒,自然各種冷嘲熱諷出一口惡氣。


    秦婉兒並未見過安柳倩幾次,隻是聽聞她刁蠻郡主的稱號,做起事來心狠手辣。如今被人拐著彎子辱罵,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連忙抖著身子跪在了地上,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招惹上了這位貴女。


    安柳倩斜了她一眼,冷冷道:“今日,本郡主就幫相爺教教你規矩,免得在人前失禮,被人笑掉大牙。本郡主渴了……”


    往日,秦婉兒也算是個潑辣性子,但如今嘴唇輕顫,竟一句話都不敢反駁,隻好站起身給安柳倩倒水。因為她知道,惹怒了這位郡主大人,就糟了!


    誰知,秦婉兒剛站起,裙擺就被人狠狠地踩住。她“啊——”的一聲,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手裏的茶壺摔碎在了地上,白嫩的手指被碎片劃出了不少斑斑血跡,眼裏瞬間因為疼痛漫出了霧氣。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沒用!”


    眾人是何等聰明,知曉安郡主是故意拿秦婉兒開刀。剛才還和秦婉兒嬉笑聊天的少女們雖和秦婉兒關係不錯,但畢竟瞧見秦婉兒身上穿著的漂亮衣服和得瑟的神情,心裏羨慕嫉妒恨,如今瞧見秦婉兒渾身狼狽,竟沒有一人出手幫忙,各個明哲保身地撇過了腦袋,有些人還在心裏暗自偷笑著,怪秦婉兒不知好歹。


    “郡主息怒!”秦婉兒慘白著臉,再度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身子證明她極度的慌張和害怕。畢竟秦婉兒才十三歲,以前在府裏橫著走,不過是因為秦落衣無能好欺負,而秦芷萱致力於演著溫柔善良的好姐姐,自然從不刻薄她,所以秦婉兒在府裏過得順風順水,囂張到完全忘了自己隻是個小小的庶女。


    如今碰到真正華貴之人,哪敢半點頂撞,早已收起了自己囂張得意的姿態,變得唯唯諾諾。


    安柳倩見秦婉兒乖巧地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說,心裏卻是舒坦了不少。她並未讓秦婉兒站起,反而和其他姐妹們巧笑嫣然地聊著天,讓秦婉兒跪著給她們端茶遞水。仿佛她才像是百花宴的主子,而秦婉兒不過是一個服侍她的卑微婢女。


    她美其名曰,這是在給秦婉兒立規矩。等會百花宴開宴,她一個小小庶女,可不能忘了尊卑,在人前失禮,丟得可是相府的臉。


    她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令秦婉兒一陣語噎。跪著的身子漸漸發麻,抬著茶壺的手臂漸漸使不出力道,見著漂亮的衣服滿是灰塵和飛濺的滾燙水漬,她眼眶裏的水霧啪嗒啪嗒地滴落了下來。


    那顫抖抽泣的模樣令人心疼,但卻沒有一人出聲幫她。


    玲兒看不過去了,忍不住地對著完全無動於衷的秦落衣說:“小姐,四小姐那邊,我們要不要過去……?”


    玲兒雖是討厭秦婉兒,但此刻,見她像個丫鬟一般服飾著安郡主,忍不住蹙了蹙眉,嘀咕了一句:“安郡主這樣做……太過分了。”


    秦落衣知道,今日的秦婉兒穿得太過出色,風頭遠壓過眾人,很容易遭人嫉妒。有些人雖然明麵上不說,心裏恐怕恨不得她快點犯錯誤,早早解決掉一個競爭對手。


    外加上,秦婉兒不過是個庶女,欺負起來更為容易,隻是沒想到,秦婉兒竟然栽在了安柳倩的手中。


    剛才發生的一切,秦落衣並沒有站出阻止,便是要讓秦婉兒記住這個教訓。記住尊卑,記住什麽時候該張揚,什麽時候該低調。省得日後再做錯事,再度吃苦,反而落得更慘。


    不過安柳倩這麽做,的確太出格了。難道她不怕有人告到皇後或者太後那裏嗎?哪怕是一介郡主,如此刻薄一個庶女,說出去也是要遭人鄙夷的。


    除非……


    秦落衣完全不動聲色,墨色的眸子深不見底,神情淡然。玲兒瞧見,心中一急,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又喊了一遍。


    這道聲音將亭中的安柳倩吸引了過去。她眼尖地瞧見秦落衣的丫鬟玲兒,隨後看了看玲兒服侍的那名女子。雖是側臉,她便知是秦落衣。


    竟然躲在這麽個角落!


    安柳倩眼睛一轉,忽然揚高聲音,巧笑嫣然道:“哎喲,這不是秦大小姐嗎?我還以為你同以前一樣,不來百花宴了呢。這次,秦大小姐要表演什麽令人驚豔的才藝?蜜蜂狂舞?”說罷,她笑靨如花地走近秦落衣,用衣袖掩著嘴陰陽怪氣地咯咯笑起來。


    三年前秦落衣伴舞引來蜜蜂的事情,全京城皆知。所以此刻,不管曾經有沒有見過秦落衣出醜的人,也跟著起哄地笑了起來。


    而秦婉兒見安柳倩忽略了自己,連忙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發酸的雙腿,長舒了一口氣。


    秦落衣並未理會安柳倩,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般,淡然地賞著花。甚至,在安柳倩靠近的時候,她不著痕跡地往邊上挪了一步,裝作四周有美景般的忽略了她。


    這個賤人竟然無視她!


    安柳倩是尊貴的郡主,從小都被捧在手心裏的,何時被人如此無視,臉色當下便青了一片。


    “站住!醜八怪!本郡主在跟你說話呢!”


    秦落衣忽然頓住了步伐,幽幽地回了句:“醜八怪在喊誰呢?”


    安柳倩嘴角一勾,冷斥道:“醜八怪在喊你呢!”


    陽光之下,秦落衣一襲素雅的淺藍色長裙,長及拖地。她靜靜地站著,懶懶地歪著腦袋。忽然,她一笑,紅唇輕吐:“原來,郡主那麽有自知之明啊。”


    言罷,她又是微微一笑。垂在臉側的劉海隨風微擺,露出她光滑如玉的肌膚。一半側臉映著暖煦煦的陽光,那張清雅至極的麵容突然奪目了起來,素美逼人卻泛著一陣暖洋洋的金色,令得天地為之失色。


    而她秀發裏插著的乳白色玉簪也隨著陽光的流轉,好似散發著淡淡金色,浮光若影中,好似仙女下凡。


    那回眸一笑,是安柳倩從未想過的絕豔。她呆呆愣愣地定在原地,好半天都未從秦落衣貌美清豔的麵容中反應過來。


    “不知郡主還記不記得落衣上次說的話,郡主若是感興趣的話,落衣願意將美容秘方告知於你。畢竟郡主你如此大齡,還未出嫁。現在能自己承認自己是醜八怪,勇氣可嘉,讓落衣佩服。”


    南楚國的少女十三歲便開始議親,這樣等到少女十六歲及笄,便著手籌辦婚事了。十七歲的姑娘家不是早已為□□,便是懷有身孕。所以,今天這樣的場合,十七歲的秦落衣和比秦落衣都大幾個月的安柳倩都是超大齡的未婚姑娘了。


    秦落衣此話正是暗指,安柳倩就是因為太醜,所以才嫁不出去。


    腦子轉得快的人很快就發現安柳倩被秦落衣耍了,想笑又不敢笑,隻能憋紅著臉,低著頭強忍著,生怕郡主遷怒。


    安柳倩好半天才緩過氣來,臉漲得通紅:“你竟然說我是醜八怪!大膽!”


    “咦,不是郡主你自己說的嗎?醜八怪在喊我,郡主不是自己承認自己是醜八怪嘛。”秦落衣朝呆滯的安柳倩走近了一步,俏皮地眨了眨眼,“不過郡主放心,落衣能使自己恢複容貌,定能讓郡主再度年輕貌美起來。郡主萬不可再度自卑,稱自己是醜八怪了。”


    安柳倩自知秦落衣變得牙尖嘴利,沒想到隨便說一句話,便是被她引入圈套。她心中恨得抓狂,卻不再與秦落衣糾纏自己語病的事。


    “看來秦大小姐承受能力不錯啊,被燕王當眾退了親名聲盡毀,身為棄婦竟然還如此樂觀地參加百花宴。這才是令本郡主佩服的地方!”


    離萬春亭不遠的地方,有著另一番場景。少女容貌清麗,一襲鵝黃色薔薇軟稠長裙,襯得她華貴奪目,原本就白淨的膚色更加潤澤。


    她笑盈盈地走近跪倒在地的女子,滿頭珠翠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她伸著手抬起了女子的下顎。


    “倒是有幾分姿色。”


    長長的指甲輕輕地刮著女子容顏,隨後在女子輕顫的身子下一路下滑。半響,她指著她身上的裙子,笑意盎然地說:“百裏公子給你選的裙子?”


    “撕——”一聲,淡青色的長裙劃破了一個長口子。


    少女用錦帕擦了擦手指,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天,你和百裏公子單獨吃飯,談了些什麽呢?”


    慕容秋慌張道:“回公主,沒,沒說什麽。我剛到,百裏公子就說身體不適,離開了。之後我們很長時間沒有見麵了……我……”


    少女笑盈盈回道:“百裏公子送了你裙子。”


    慕容秋連忙搖頭:“這是民女買的。但、但百裏公子給秦家三位小姐都送了禮物!”


    “哦,秦家啊……”少女歪了歪頭,笑得諷刺,“你莫要騙我!秦落衣名聲極差,秦芷萱即將成為我的五皇嫂,另一個隻是小小的庶女。百裏辰會看上她們?你還不快給本公主說實話!是不是你,勾引了百裏辰!?”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百花宴就像是一場副本,女主刷刷小怪,打打大怪,偶爾讓男主幫忙回個血,偶爾女主幫男主加滿血。當然這些大大小小的怪全是男主男配引過來的……


    下一章女主大戰郡主,看起來比較爽2333先把幾隻小怪解決下~


    下下章可以期待下男主華麗麗的出場~


    最近有點感冒,工作也好累,碼字有些吃力,所以不能和以前一樣保持7點多更新了,可能會一天比一天晚……反正六月都是日更的,遲遲沒更新,就是……還沒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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