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早已心醉的楚玉珩,秦落衣緩緩地向著他所住的房間走去。一路上,映月宮內落葉滿地,盤踞在院中的巨大槐樹卻隻剩下了幹枯的樹幹,上麵沒有一片樹葉。對比其他枝繁葉茂的樹木,它顯得特別的蕭條。


    聽聞,這棵槐樹是白皇後七歲所植,伴著她一路成長。


    而當年楚瑞帝和白皇後的第一次見麵,便是瞧見白筱月坐在這顆盛滿花朵的枝椏上。她的身邊串串如風鈴般的白色的小花如雪般裝飾在樹梢上,花冠如蝶,隨風搖曳。而她一襲月白長裙迎風而舞,輕仰著如雪的俏顏,半斂雙眸,嘴角微揚,宛若剛下凡塵的仙子,令楚瑞帝一見傾心。


    楚瑞帝登基後,怕白筱月不適應宮中的生活,特地將這顆槐樹從白府移植到了映月宮。


    每年花開,風一吹,潔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鋪在地上,令這繁花似錦的宮殿鋪滿了一層純白之路。放眼望去,延綿幾十裏,宛如初雪落下般晶瑩剔透。而整個映月宮更是彌散著一股淡淡的沁人肺腑的清香。


    造化弄人,當年的白筱月便是在此槐樹上一尺白綾,自縊而亡。楚玉珩更是再次目睹了母親自縊的場景,驚嚇過度暈倒時,撞傷了後腦勺,從此癡癡傻傻。


    當夜,這槐樹便枯萎了,在四周的樹木綠蔭蔥蔥的時候,它卻再也沒有長出一片樹葉,也未再開過一朵花。


    皇後曾覺得晦氣,曾命人將這顆枯死的老槐樹移除,誰知楚玉珩哭鬧不止,在皇宮四處搗亂。最後,在楚瑞帝的默認下,這棵白筱月自縊而亡的槐樹一直保留至今。


    十三年過去,這棵槐樹沒有開過一次花。


    腳踏著落葉,發出沙沙的淺淺聲音,顯得整個映月宮更為寂寥和空曠。在路過老槐樹的時候,秦落衣的步伐微微一頓,輕握的寬厚的大手明顯顫了。她目光沉沉的,不由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映月宮很大,可見白筱月作為皇後,享受著非凡的殊榮。但如今,亭台樓閣完全廢棄,不少地方積滿著塵埃,宛如一座廢棄的冷宮。


    的確,當年白筱月被廢後,這座宮殿便成為了冷宮,關押著當時懷著身孕的她。


    映月宮的最深處,是楚玉珩所住的西苑。


    楚玉珩自從五歲起一直癡癡傻傻,無論請了多少名醫,病情一直都沒有好轉,反而更為放肆,在宮裏到處惹是生非著,是皇宮裏的小瘟神,被所有人厭棄。


    伺候她的宮女們怕他跑到外麵去打擾擾了各位娘娘和皇子公主的興致,導致自己受罰,特地將他安置在映月宮最深處的西苑裏。


    秦落衣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屋子,靠窗的地方擺著一張方形的書桌,上麵是傾翻的墨水和亂塗鴉的宣紙,還有一遝雜亂的白紙四散在地上。她環顧了下四周,發現到處髒兮兮的,有破碎還未打掃的花盆,滿是泥塵的腳印,以及傾翻在地還未收拾的藥渣子。四周的牆角不是塵埃就是蜘蛛網。


    秦落衣眉頭一皺,踏步入內,腳尖忽然撞到了一個重重硬硬的東西。她垂眉一看,竟是一條巨粗無比的鐵鏈子!


    陰著臉,秦落衣再度入內。裏屋比外麵幹淨可不少,不過太簡單了,隻有一張木床,用的被料有些黴味,可見很久沒有清洗了。


    一個皇子,不止住在如此偏院荒涼的地方,還過得如此寒酸落魄。隻因為他是罪後之子,又因為他從小癡傻嗎?!


    秦落衣看著房中的一切和地上躺著的鐵鏈子,眸光幽深,冰冷地說:“玲兒,看看其他院子。”


    不一會,玲兒驚呼一聲,滿臉氣憤地叫罵道:“剛才奴婢跑了一圈,發現那三個宮女所住的房間竟然比九皇子都好!不止幹淨明亮,用的衣服和被子竟是上好的織錦緞的。她們太欺負人了!”


    秦落衣冷笑了一聲,瞬間明白了過來。楚玉珩是南楚國的皇子,每月的月錢和賞賜雖然沒有其他皇子公主多,但不至於沒有。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恐怕是那幾個惡奴見皇上從未步入映月宮,楚玉珩又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便暗中用了楚玉珩的錢,還把楚玉珩趕到了落魄的偏院,用鐵鏈拴著門,以防他到處搗亂。


    這件事,掌管後宮的慕容月恐怕知道些小道消息,但他沒有阻止,反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令惡奴們更加猖狂。


    奴大欺主,竟然用到了一國的皇子身上,真是悲哀啊……


    “玲兒,去打盆清水來。”


    外麵實在是太髒,秦落衣牽著楚玉珩來到了裏屋,但裏屋隻有一張床。楚玉珩剛剛在草地上滾過的身子怎麽能坐床上呢。


    秦落衣不免皺眉。


    溫暖的手心忽然一空,楚玉珩一瞬間恍然若失了起來,之後,又輕輕歎了一口氣。


    早知道秦落衣會過來,他剛才不應該為了不喝藥,把外屋弄得一團亂。


    她會不會以為他是個不愛幹淨的人呢……


    楚玉珩偷偷地瞧了秦落衣一眼,卻發現秦落衣正認真地看著他,他心裏一跳,隻聽她說:“九皇子,把衣服脫了吧。”


    秦落衣示意楚玉珩脫-掉外袍,這樣坐在床上,不會弄髒床單。奈何這高高大大的男子卻壓根兒沒聽懂她說的話一般,一臉純真傻笑地看著她,連姿勢都沒有挪動半分。


    “不會脫……衣服嗎?”秦落衣嘀咕了一聲,上前一步。她的頭正好到楚玉珩唇瓣之處,清淺的呼吸就這樣勾人地吹拂在他的脖勁處,癢癢的。而他隻要微微半傾下-身子,就能親吻到她的額頭。


    幸好秦落衣低著腦袋,否則會清晰無比地感到某人的喉結緊張的不停地滾動著,差點破功了。


    其實,楚玉珩根本不是秦落衣理解的聽不懂,他隻是完全被秦落衣的話給石化了,嘴角邊的傻笑都差點維持不下去了。


    啊?


    脫、脫、衣服?!


    這進展是不是有點快了……


    楚玉珩頓時手足無措了,該……該不該脫……?要脫到什麽程度呢……


    他滿腦子糾結的時候,他的腰帶已經被秦落衣解了下來。就在秦落衣的手往上移的時候,楚玉珩完全破功了,一把按住了某隻在他身上亂點火的柔荑。


    秦落衣隻要抬頭就能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睛不再是純粹清澈水汪汪,而是有著某些不正常的火苗輕輕地跳動著。


    但此時“吱呀”一聲,玲兒端著水盆和墨竹一同進了屋。秦落衣的注意力瞬間被門口的聲音勾去了:“墨竹,去拿個小椅子。玲兒,將水盆放在上麵。”


    玲兒望著眼前令她風中淩亂的場景:自家小姐正非禮著九皇子,欲脫九皇子衣服,九皇子滿臉通紅,按著小姐的手,一臉寧死不屈,她驚得長大了嘴巴。“小、小姐,你……你們……”


    墨竹倒是十分麻利地從外屋搬來了椅子,從玲兒手中接過臉盆放在了椅子上,並放了一塊幹淨的毛巾。整個過程,眼觀鼻,鼻觀心。


    楚玉珩回過神來,望著墨竹和玲兒一眼,眼神微微一眯,再度恢複成傻子的狀態,將按著秦落衣的手有些不情願地鬆了開來。


    秦落衣微抬著頭,發現楚玉珩的臉不自然地緋紅著,恍然大悟地發現,他智力雖隻有五歲,竟然還懂得害羞。她後退了一步,道:“外袍太髒了,把外袍脫了坐在床上吧。”


    “……”楚玉珩這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脫掉了外袍,楚玉珩隻剩下一層單薄的白色裏衣,緊緊地貼在肌膚上。在秦落衣的目光下,他不禁有了絲扭捏。


    “先把手洗洗吧。”


    楚玉珩屁顛屁顛地來到床前坐好,隨後伸著手在臉盆裏隨意蕩了蕩,在外甩了甩,一瞬間水花飛濺。他看手上沒有水漬了,眼巴巴地看著秦落衣,一副“快來誇獎我,我多聽話”的表情,令秦落衣哭笑不得。


    她連忙將他亂晃的手握住,將毛巾浸濕了水,小心地擦著他手上的泥汙。不止手心手背,她還將楚玉珩的袖子擼起,細細地擦了他滿是青紫瘀痕的雙臂。


    小姐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麽能對一個男人做出這麽親密的舉動呢,哪怕是個傻皇子。


    若是被人看見誤會了,怎麽辦!這可是影響小姐名譽的啊!


    玲兒一急,連忙出聲:“小姐,這些還是奴婢……”


    她話還未全部出口,已經被墨竹拽著袖子拉了出去:“玲兒,外麵太髒了,我們先打掃一下吧。”


    “可,小姐……”


    “小姐忙,我們不要打擾到她。”墨竹強拖著一臉擔憂的玲兒出去,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給楚玉珩擦好手,秦落衣拿出隨身攜帶的藥膏給他上藥。楚玉珩的雙臂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動脈微弱,證明他長年患病。


    癡傻症若是因為腦部受傷造成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腦部的淤血去除幹淨。


    隻是,十三年過去了,那些淤血恐怕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難以根除。


    楚玉珩見秦落衣握著他的手猶自出神,心中一緊,生怕她從脈搏上看出端疑,雖說他病發和不病發時的脈搏相差很大,但難保聰明的秦落衣會看出蛛絲馬跡。


    他癟著嘴委屈地問道:“仙女姐姐,你在想什麽?”


    楚玉珩的手指很冷,但修長如玉,特別的骨感。


    這不是皇子公主般錦衣玉食的手,上麵有些薄薄的繭。


    這些繭是怎麽來的呢?


    “仙女姐姐,手……疼……”


    “啊?”秦落衣忽然緩過神來,見楚玉珩可憐兮兮地拽著自己的衣袖,眼裏水汪汪地一片,才發覺自己捏痛了他的手。


    楚玉珩的聲音帶著一股兒化音,特別柔和和軟糯,若不是看著他巨大的臉越來越靠近,秦落衣真心覺得他是個沒心眼的五歲孩子。


    見秦落衣發著呆,楚玉珩討好地湊向秦落衣,微涼的鼻尖時不時地向她磨蹭著。秦落衣心中一跳,連忙把手中的毛巾對著他那張俊臉拍去。


    楚玉珩的臉上瞬間濕漉漉了一片……水漬滴滴答答地順著臉頰向下滾落著,更是誘人。


    “我、我去換盆水……”


    換了盆幹淨的水後,秦落衣幫楚玉珩洗了把臉。他那張滿是泥塵的臉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然而這麽隨意的一瞥,秦落衣為他擦臉的動作瞬間僵住。


    楚玉珩長著一張非常俊俏的臉,五官立體精致,膚如白雪,雙頰漾著天然的暈紅。一雙水汪汪的清澈鳳眼,微微上揚,長長的睫毛撲朔撲朔著,特別的漂亮奪目。一頭墨色長發傾瀉而下,鼻梁挺翹,唇色嫣紅。他笑的時候,雖然傻兮兮的,但兩邊梨渦淺淺浮現,特別的可愛。


    這麽一洗幹淨,竟與剛剛烏漆墨黑的模樣判若兩人。


    而如今,他裏衣半褪,薄薄的白衣暈開著點點水漬,幾乎將他胸前的春-色一展無遺,特別的妖孽惑人。


    秦落衣發現自己的定力有些不佳,連忙撇開臉道:“衣服有些濕,換一件吧,否則會著涼的。”


    她說完,發現對方半睜著水光瀲灩的眸子,動也未動,隻好認命地給他找換穿的衣服。


    楚玉珩覺得今天的驚喜太多,以至於秦落衣扒-光他衣服時,整個人還渾渾噩噩的。他想,秦落衣怎麽對他就沒有一點男女之間的顧忌呢?難道是個傻子就可以隨便亂脫衣服了嗎?傻子也會霸王硬上弓的好嗎!


    楚玉珩深深地憂鬱了,因為他意識到,對方完全沒有把他當做一個男人……


    他失落地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了一片鬱悶的陰影。


    “好了。”秦落衣幫楚玉珩穿好新衣服時,楚玉珩整個人宛然一亮。一襲藏青色長袍,襯著他麵如冠玉,豐神俊朗,特別的貴氣。他半垂著腦袋,一頭墨發柔柔垂下,一雙鳳眼認真地望著秦落衣,一片瀲灩光澤。不哭不鬧的時候,完全像個正常人。


    忽然,他抬起手,在秦落衣略帶呆滯的目光下,輕撫摸上了她秀發裏的白色玉簪。


    “歪掉了。”他輕輕道,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摸了摸秦落衣的青絲,將玉簪好好地擺正,神色認真無比。


    半響,他輕輕吐出一句:“你喜歡這個……嗎?”


    這支玉簪所用的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羊脂白玉是玉中極品,非常珍貴。小小一塊便是千金,而這小小一支玉簪,可以說是價值連城。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最主要,這支玉簪是他……親手雕刻而成的,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東西。是他特地送給她的……


    “啊?”秦落衣神遊了半會,才意識到楚玉珩問的是玉簪,連忙撇撇嘴道:“別提了。送這個簪子的混蛋,害我今天被公主整慘了。回去後,得好好地找他算算賬!為什麽送給別人是漂亮的裙子,送給我竟是個惹禍的簪子。哎……絕壁要絕交啊!”


    楚玉珩整個人萎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恨你們……我更新7000+,還讓男主這麽賣力閃亮的出場時,竟然隻有3個留言,我要變成短小君了╭(╯^╰)╮我要雪藏男主!(男主:我好無辜啊,喂!)


    ps:前文關於白筱月曾經冷宮的描述,我全部更改了下。反正按這章為主,大家不用回頭看了~還有之前一直提到槐花什麽,其實這章基本就揭曉了,為什麽男女主第二次見麵時,男主是在一棵槐樹下歇息,因為這樣有利於壓製他的病情。男主的謎團在下章還會揭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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